说话间,膳食已经传了上来,澹台望舒搁下书本,起身坐到饭桌前,苏漫漫忙不迭地跟着一起坐下,澹台望舒沉默地夹着饭,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苏漫漫几次三番瞧他的神色,欲要张口说话,思来想去,蹙着眉头终是没有说出来。澹台望舒搁下筷子,瞧着她道:“有什么事说就是,不必吞吞吐吐的。”
苏漫漫拧着腰身,很是委屈地道:“前些时候,您答应臣妾的事情还没着落呢?”
澹台望舒拧眉思索了一番,想了起来,便是为她寻一门义亲的事,他想了想道:“朕正在选着,想了几家,正在看,回头让人给你送来,你好好瞧一瞧。”
苏漫漫大喜过望,径直起立,跪在桌边,道:“谢谢皇上。”
澹台望舒点了点头,让她起身,道:“算不得什么大事,你身为贵妃,这般也是常理。”
她娇媚地道了谢,吃完了饭,澹台望舒便起了身,径直要走。
苏漫漫很是纠缠留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有留住,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了玉清宫。
她恨恨地道:“皇上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连我也不召幸了?”
百合想了想,凑上前斟酌道:“皇上可是另有新欢了?”
苏漫漫凤眸一瞪,冷哼道:“你有消息?”
百合往前近了一步,小声地道:“娘娘今日在景德殿内,发现的那张画……”
苏漫漫顿时心中一惊,是了,不提她险些要忘了,那画像分明是一个女子的模样,裙裾飘飘,腰身纤细,只可惜,皇上回来的太快,没有瞧到那女子的面容,但是景德殿内,莫名其妙出来的这张画像,必然是有蹊跷。
她冷声道:“你的意思是……”
百合低声答道:“皇上向来宠爱娘娘,这后宫诸人哪个能盖过娘娘的风头去?只是皇上最近行事诡秘,反出常理,娘娘可该留些心。”
苏漫漫慎重地点了点头,此事可不是小事,她倒是不知晓,谁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抢夺皇上的宠爱?
“你去查查,看有谁这么胆大。后日,众妃问安,本宫好好留意留意。”她咬紧了后槽牙,怒意从心底翻涌上来,恨恨地扯了扯手中的绢帕。
澹台望舒出了玉清宫,很是舒了一口气,不由得活动活动了筋骨,伸展了脊背,余成德笑道:“皇上,可是乏了?”
澹台望舒淡然地抬起眼皮,悠悠道:“你倒是很会猜度朕的心思?”
余成德带了皱纹的脸,笑成一朵干花,灿烂也干巴,“奴才服侍皇上这么久,只是知道皇上喜欢什么罢了?”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负手前行,摆了摆手,身后的仪仗停了停脚,见皇上走得远了些,才继续不近不远地跟在身后。
余成德向来是跟在一旁的,听着这声音,只是皇上今日不大说话,迎着这暮夏温热的夜风,慢悠悠地走在长街上,不紧不慢。
过了良久,才听见澹台望舒那似是带了怅惘地话,“你说朕往日里,是不是待贵妃太好了些?”
余成德听进了耳里,心中暗自思忖,能不好么?东宫之时,就很是疼宠,入了宫,又是越过了太子妃,直接封了妃,不出半年,又封了贵妃,这阖宫上下,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议论纷纷,皇上又何曾听过?
见他不答,澹台望舒从鼻腔了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嗯”,余成德这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在问他,他抬起头来,澹台望舒一脸等着答复的表情看着他。
他暗自皱了皱眉,这话该怎么答是好?想了又想,道:“皇上待贵妃娘娘好,那是自然的。贵妃娘娘貌美贴心,自然讨皇上的喜爱。”
澹台望舒听了,却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兀自回过了头,低眉思索,或是因为随侍离得远,他一个人倒是声音极低地念叨道:“可见是宠得太厉害了,这若要断了也是个麻烦。”
余成德乍听之下,虽然这温热夏夜的风倒是还有股燥劲儿,本来蒙得他一身浅浅的热汗,一惊之下,浑身的汗顿时化作了一身冷汗,凉意顺着脊背散了开来,这话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听多了是要折寿的,他顿时收敛了心神,权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澹台望舒倒是没有在意他,自顾自地向前踱步,余成德跟了一会儿,却觉得他漫无目的地走,不由问道:“皇上这是去哪儿?”
澹台望舒顿住了步伐,想了一想,道:“时候还早,先回景德殿吧。”余成德应了一声,扬声道:“摆驾景德殿。”
这处处避人耳目,委实难受,连真的想要去的去处都要挑拣着时间才能去了,这皇帝当得,诚然是窝囊。澹台望舒暗自腹诽着,踱步回了景德殿。
入了夜,才见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从景德殿里溜了出来,四下俱寂,夏夜的风很是轻快,澹台望舒的步履也很是轻快,从景德殿里到凉月宫,约莫着要一刻钟还要再加上半刻钟,他身边倒是没有跟着旁人,余成德也不曾带,留着他看着景德殿,只带着林和德,向着凉月宫而去。
天上明月晃晃,澹台望舒的心情也很舒畅,林和德跟在一边,暗自想笑,皇上这活像是去**一般,怪不得别人都说,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皇上跟贵嫔娘娘这维系情感的法子,还甚是妙,甚是别出心裁。
一路到了凉月宫,愈发得寂静,四下只闻夏虫的浅鸣,低低地响在四处,进了宫门,侧里两个偏殿灯火俱暗,只有主殿里还亮着微弱的灯火,推开了殿门,映入眼帘的是林半夏纤细的背影,就着灯背对着门口,坐在案几前,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悄悄走近,预备吓她一吓,却见她不期然地转过身来,原来她面前立着的一方铜镜,早将他的身影映照的一清二楚,无比清晰。
林半夏哼了一声,道:“再一再二,可还能再三再四么?”他踱步走了近,瞧着她一张清丽的脸,却发觉自己实在是念她念得深了,不由得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夏,我今日方知这诗的深意所在。”
自从两人互明心意、合好之后,澹台望舒像是改了性子一般,时不时地总是多说上几句情话,林半夏初始大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他说起来分外自然,于是乎,她的脸也就红了一红,不理会他。
“你在做些什么?”
他走进了看,却看那明晃晃的油烛之下,桌面上站着的可是一只白羽鸟儿,那羽毛很是杂乱,额头上的翎毛也像是被什么耙过一般,乱得很有新意。
那白羽鸟有气无力地站在桌子上,堪堪有些站不稳,一双黑豆一般大小的眼珠子也是全无光彩,灰白的很。
澹台望舒识出这是昔日他送与她的物什,那时他初初对她有了情意,见她喜欢,追着这鸟儿跑,便捉了来,送了给她,可算得上是定情信物。只是当时,这鸟儿很是精神勃发,目光炯炯,自有股自己是个别有不同的鸟的神态,今日怎么这般憔悴?
他诧异问道:“这是怎么了?”林半夏没好意思说,当时他送来时,她很是不上心,丢在廊下一直不曾看管,任它留着也好,飞走也好,全然不管,倒是白芷他们觉得是他赐下来的,不敢怠慢,日日精心喂养,她也从来没有过问过。
只是昨日,好巧不巧地想起来,两人如今是一对情侣身份,若是再放任这鸟儿不管,是有点说不过去,她便寻了个笼子,将它装起来,装起来这鸟儿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却不大吃食了,到了晚上,却饿成了一副仿佛是要魂归九天的模样。
她倒是焦心,拆了笼子,捧到了殿里,它倒是一副“让你关着我,看把我饿成什么样”的态度来,很是生气的样子。
说道此处,林半夏抬起头来,道:“你当日是从什么地方寻来的?”
澹台望舒噎了一噎,轻咳了一声,道:“不知它的来处,若是宫中有人丢了,怕是有消息,大概是御花园里的鸟雀吧。”
林半夏丧气道:“那可是关在这里不大自在,莫不如还放回去吧。”
澹台望舒心中别扭,在他看来,这鸟倒是很有象征意义的礼物,她却如此不上心,不过看着这鸟儿奄奄一息,倒是没什么话说,便道:“如此也好。”
林半夏低了头,对着鸟儿道:“好了,你飞走吧,我不关着你了,你便喜欢去哪里便去哪里便是。”
这鸟儿听了这话,翻了翻眼皮,索性‘咕咚’一声倒在了桌子上,林半夏大是惊讶,着急忙慌地道:“可是饿不行了?”
澹台望舒仔细瞧了瞧道:“许是乏了吧。”
林半夏半信半疑,只是那鸟闭了眼睛,翎毛还是一耸一耸地在动,可见不是饿死了,她放下了心来,澹台望舒伸手拉她道:“我明日还要早早回去,倒是先睡吧。”
林半夏一听这话,顿时羞红了脸庞,甩了他的手道:“今日,你一个人睡。”
澹台望舒诧异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