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影如风如云,却在到的那宫殿之前之时,身影一顿,慢了下来,翻身落在了某处屋舍旁边,立在墙角处沉思不动,远远望去,却像是一座雕像一般。
夜来扶着白芷屋子的窗台,脸上说不上来是什么神情,落寞的思念浮在心头,又有几分后悔,如今看来,却是悔意要比那负气要多上几分了。
他拧着眉头兀自思量,心中暗暗责怪自己,明知道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为什么还要置气与她争吵?惹得她哭,真真是自己不对。
他蹙紧了眉头,心中责怪自己的想法更是多了几分,此刻望着里间烛火俱暗,她想来是已经睡了罢。
正在思量之时,却听见清浅的脚步声来,他心口一窒,直直地回过头去,却听见窗扇“咿呀”一声打开,披着件单薄外衫的白芷出现在窗口处,眉头紧锁,神色间俱是忧郁伤神。
夜来脑中一顿,呆呆地望向她,白芷只是夜静下来之时,神思伤怀,不能入睡,这才起了身,想望一望这窗外的月色,推开窗,这夜风倒是深凉得紧,吹得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垂头去拢外衫,却不期然撞进窗下一个痴痴的眼神中去。
两目这般一相望,都似是望进了一波心碎如斯的心湖中去了,俱是一呆一怔,倒是白芷先反应过来,嘟起嘴来,望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屋子中去了。
夜来站在当地,踟蹰片刻,不知如何是好,抬眼瞧着那窗扇开着,心中一动,却是头一次有些福至心灵,撑着窗棱跃了进去。待在屋子中站定,瞧见那夜色肆虐,将房中的帐子吹得翻飞,转回身去,掩上了窗子,这才回过身来,站在当地,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白芷扭身回房,坐在榻边,一张俏脸上仍是负气满满,噘着嘴不吭声,明显是摆脸给夜来看,不想理会他。
她不说话,夜来这个笨嘴拙舌的,自然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日里,她叽叽喳喳地很是爱说话,他便是不发一言,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说话,也很觉得有乐趣,今日两人置气,白芷不说话,他顿时有些不大自在。
想了许久,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便是在心爱的人面前低一低头又算得了什么,夜来动了动唇,嗫喏了半晌,才道:“你莫要负气了,是、是我错了,说错了话,惹得你伤心。”
白芷听了这话,条件反射就想要张口刺他一刺,好让他知道知道自己这昨夜和今日心中的难受苦楚,这话到嘴边,心中涌起的一股柔意却生生将那话头又给止住了。
“知、知道就好。”她脸上浮起红晕来,讷讷地道。
见白芷难得的温顺和柔情,夜来心头浮起喜悦来,上前了几步,声音也轻软了几分,道:“你今日不痛快,我也很是难受。”
白芷抬起眼来,睨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委屈又似埋怨,又带着平日里的泼辣,莫名有些娇媚动人的意味,看得夜来心神不禁为之一动,一时有些愣神。
满室昏暗,那月色浮华透过窗棱,攀在窗下方寸的地上,房中一时很是有些寂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尽管二人已有了婚约在身,白芷仍是觉得脸颊上烧得慌,低声道:“你……你快些回去吧,省得、省得被人瞧见了。”
夜来顿了一顿,心中委屈自己明明是和她被皇上和贵嫔娘娘亲口允诺指婚的人,却要这般的偷偷摸摸,见不得天日,转念想了一想,皇上和贵嫔娘娘不也正是如此么?
一时也想得有些开了,只是郁闷,这样的时日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两人前嫌顿释,空气中的凝固一下子便化了开来,夜来虽然应了她,到底是不甘心这才刚来就要走,一时磨磨蹭蹭的,一步三回头,不愿离去。
白芷心中甜蜜好笑,却因了着实夜深得紧了,明日当值却不好被人瞧出来,是以噘着嘴催促他赶紧走,夜来脸色沮丧,终于是挡不住她的央求,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闪身跃上了房顶,向着景德殿而去。
白芷见他的身影离去,心中却似吃了蜜一般甜,将这整日的苦尽数化得干干净净,脸带喜色地上了榻,阖目睡去,一觉酣眠,便是做梦都是甜的。
却说这京中的小院里,一番令人羞红了双颊的云雨过后,楚茗烟紧紧裹着被子,躺在柳逸尘怀中,伸出细白柔嫩嫩藕般的胳膊来,一边比划一边向他道:“若是你敢多瞧哪一位小姐一眼,我便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泡酒;你若是敢碰了哪一位姑娘一下,我便将你的手脚多下来风干做成腌猪蹄……”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口气虽然凶恶,脸上得意洋洋地漾着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柳逸尘冷面上含着笑,低头看着她眉飞色舞张牙舞爪,伸出手来将她挥舞在沁凉夜色中的手臂拉了回来,塞进被褥中,道:“好,若是我有一次的不轨,便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楚茗烟心中蜜意荡漾,却仍是凶巴巴地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柳逸尘看着她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来,极尽温柔和怜意,低声笑道:“你说什么都好,我便只要你,这以后永远都不许离了我身边。挖了眼,我便央着你替我辨路,割了手脚,我便让你喂我餐饭,若是时时刻刻都同你在一处,我都依你。”
楚茗烟心中“乖乖个隆叮咚”地一阵跳,这情话**,任是她脸皮再厚,也禁不住有些微微泛红,一时竟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柳逸尘倒是格外特别,竟然将这般“血腥凶恶”的情话说的如阳春白雪一般,真真是个人才。
见她露了羞涩,柳逸尘面上泛起笑意来,低声道:“这下可安心了?早些睡吧。”
楚茗烟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蹭着脑袋往他胸膛上拱了拱,闭目睡了一会儿,却突然睁开眼来,蓦然道:“柳逸尘,我很欢喜。”
柳逸尘嘴角的笑意更甚,低低地“嗯”了一声,语调微扬,似是不解,似乎在询问,可实际上却是为了将她的话给哄出来。
果不其然,楚茗烟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初次见你,就喜欢你的很。你那样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看我,我就知道,我一定要和你在一处。后来,我拿着瑞清郡主恶疾的借口,三番两次去寻你,实则是想要同你在一处,便是那次喝酒,也是我故意设计的,那酒是我混了三种烈酒在一处的,酒劲大得很,便是后来……后来……”
说到此处,楚茗烟脸颊飞红,竟有些说不下去了,柳逸尘淡淡笑着不吭声,她缓了一缓又道:“便是后来我们乱来了的那一次,也是我先将你哄上榻的……”
楚茗烟说到此处,羞窘地脸颊烧红,更是不好意思抬头看他,道:“你其实是着了我的道儿,是我窝藏了祸心在前。”
柳逸尘淡淡地“嗯”了一声,将她又往怀中拥了一拥,低声道:“嗯,我知道。”
吓!?他知道?楚茗烟顿时有些愕然,抬头欲要看他,却被他揽住了肩头,往怀里一带,牢牢扣住她,让她不能乱动,末了,才淡淡地发话道:“我知道。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既然你要算计我,那不如就算计一辈子好了。总之,我们也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这夫妻之名过几日便也要冠上了,实在是不打紧。”
楚茗烟被困在他怀中,听着他略带睡意的声音,心中疑惑的嘟噜声却是一个比一个的响,兀自响了半天之后,才道,算了,他说的诚然有理,如今已是这般,再谈往日开始,却是没什么大的道理,既然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那如今这样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向来心大的她,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意来,安心地躺在他臂弯中睡去了。
柳逸尘面上的微微笑意自始至终便不曾消停过,心中的妥帖与安稳更是不必说了,怀中的傻女子,竟然当他那般不通晓事情么?连她贼眉鼠眼的笑容都瞧不出来?
他之所以这般容易下手,只不过是因为顺手推舟心甘情愿罢了。谁让他一开始的时候,也被那笑容明艳的少女惊艳了双眸,跌宕了冰封平静的心湖呢?
她在墙外吵闹,他坐在房中细听,脸颊上不由得露出笑意,心中便很想知道,这般大胆的女子,究竟是何面容?那处角落,不知被逼进了多少女子,哪一个不是苦苦哀求,涕泪涟涟,他向来便是向墙外丢出一把土或者别的物什来,惊走贼人,那被害的女子却不知这样的事情是何人所为,见着人走了,便是慌慌张张地出了巷子去。
只有那一日,那墙外的吵闹声又起,他起了烦躁之意,便想着回头便在那处砌了墙,再也不是个贼人出没的好地方。
却听着她声音淡淡,漫不经心的模样,言辞虽然泼辣,却没有半分粗俗之风,竟然还将贼人受了伤,听着那贼人的闷哼,他就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