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与老猫对视一眼,忽然间,同时闪身下树,翻滚扑跌,直直躲入一堵废墙之后。趋梦使者寄居随风体内,不必言谈,瞬间便知对方心思。
这一阵阴冷,实在是太过诡异,无风无气,只是如同一只包容天地的巨手,悄悄伸了过来,又猛然间紧紧的攥住,冷得让人有些烦躁与窒息。
席卷乾坤,直入人心!
一人一猫,如临大敌,矮着身子,露出半个脑袋,极目四方枯野。一时间,如同阴云密布一般,四周顿时黑了八分,方才的几丝轻柔月光,如同被人吹灭一般。
随风抬头,吃惊道:“月亮呢?”
老猫看了看,轻声道:“被遮住了——”
随风道:“这一天一夜的,都是大晴天,哪儿有一丝云彩?”
老猫想了想,道:“那就是被别的东西遮住了。”
随风轻声道:“好生诡异,连风都没有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老猫顿时陷入一片沉思之中,趋梦使者行走江湖数十年,每日所做就是在诸人梦中来来去去,他人所见所想,尽在其眼前,因而大江南北的奇事,怪事,尽在心中,比之一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人当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饶是如此,老猫依然不明所以,喃喃道:“今日要有怪事发生了。”
随风眼见连这老前辈都不知如何是好,心下一惊,悄声道:“若是不对,咱们赶紧走吧。”
忽然一阵强劲的阴冷之气,滚滚袭来,不似大浪,却如同卷入了一阵乱水漩涡,四方周遭,拍打激荡,没有方向。顿时卷起一阵眩晕,几乎要吐出来了,随风心底一阵烦躁不堪,忽然间,背后古剑赫然一动,剑刃与剑鞘相交,嗡嗡作响,抖了起来,随风伸手去拔,只觉得比平日里都紧了几分。再看那老猫时,早已蜷缩身体,在角落中浑身发抖。
随风定了定神,甩了甩头,竟然适应了几分。忽然间,却是一阵奇异的气味,淡淡而来,既无比陌生,又有些熟悉。必然是在什么时候闻到过!随风忽然想起什么,心下陡然一震,大为奇怪:“如何此时此地能闻到这味道!!难道是那二位出来了!”回头想与老猫说说,却见它闭着双眼,抖得更加剧烈,周身几乎要缩成个圆球,快要不行了。
随风慌了神,赶忙抱起老猫,掠身而去,几步便轻轻窜进方才那破败的小屋中。随风眼睛一瞪,只见岳清影缩着身子,在那里翻来覆去,周围自己布下的符阵瑟瑟而动,望之可怖。随风隔着破窗,偷偷看去,不见任何动静。
“完了,看来果真是那两位大爷!”随风蹭着墙,忽得坐在了地上。闻言间,却见几丝青烟赫然而起,符阵已然破了。随风无奈一笑,隔着不知多远,还没见面,自己的法术就已然被对方无心而破,这还有反抗的意思么?当然,对于这两位,这世间没有人会想起反抗二字,除非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成仙成佛,不过这种人,随风只在故事里听过。
隐隐约约,悠悠荡荡,一阵凄苦哀嚎远远传来。
随风定住神,细细一听,这一众诡异的嚎哭之声,足有数十人之众!心下自道:“今日果然有大事发生!”思索再三,实在忍不住好奇,转身,攀着墙面,缓缓地,撩眼望去。
这下,看到了。
只有修行过“夜眼”的术士,才能看到此等景象——然而,不论是谁,但凡见过这番景象,怕是真能成为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原野之上,并排二人——说是“人”,恐怕不很贴切,只是有几分人形罢了,一个通身黑,一个通身白,直直而去,都有数丈之高,各戴着一顶数尺长的尖顶高帽,手中却个是一柄哭丧棒,如同散步一般,幽幽缓缓,飘荡而行。
——幽冥使者,黑白无常。
他们手中,数条支离破碎的银色铁链,横曳身后,拖着一众魂魄。随风张眼细看,却都是一些男男女女的少年,破衫飘荡,衣不遮体,铁链狠狠地扣在脖子之上,脚步凌乱之下,哀痛嚎哭,怨气直冲九霄之上。在这一众少年身后,却又各连缀着数抹惨白色的鬼魂,或有七八条,或有五六条,如同牵着一众飘荡的白布。
随风看得发呆,自道:这索魂也见过许多了,平日里无非是些鬼卒,今日不知为何,连黑白无常两位都惊动了!况且无非是一众少年,怎的还用如此之酷刑?
地狱索魂,自有差别,若是明君帝王,高僧大儒,至德之人,修行之士,皆有接引使者,以礼相待,请入幽冥界。若是平民白丁,便是普通鬼卒,顺手拉拽而去。若是恶人罪犯,便是鬼卒头领,以铁锁捆绑,押送而去。若是叛徒奸臣昏君,大逆不道之徒,便是头领,鬼卒齐齐出动。只有至奸至恶,伤天害理,须得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人,方才由黑白无常亲自动手,以炼魂锁缠于脖颈之上,押解地狱之下,而平日术士死去,也都由无常兄弟来引,只不过观其生前所为区别对待。
因而随风无比疑惑,只是一些半大的孩子,如何犯得上那么大的罪责,且身后连着的一众鬼魂……
忽然,随风心中一个霹雳,魂上连魂!逆天害道!
不是炼鬼术士,又有何人?!
然而,若是黑白无常出手,那四大鬼主恐怕比这些少年罪责大上何止万倍?怎的不早早把他们锁走?
哭声渐近,魂魄幽幽,如歌如泣,毁人心神。
周遭已然是一片茫茫黑色,万物枯萎,石壁凝霜,随风但觉周身一阵刺骨之冷,尚能勉强支撑。回头看时,却见岳清影倒在石板之上,腰间一泓清光,笼罩她周身,眉目安恬,睡得正熟。随风惊异去看,那光却是腰间一块儿小小的玉佩发出的,越是走进,越觉浑身一片温暖舒畅,精血活络。岳清影手边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却是老猫缩在她身边,也借此光芒护身。随风自道:“果然是大户人家,这是什么好宝贝!?”
转头间,随风又俯身而去,趴在窗户之上,向外看去。
这一看,随风顿时面色一冷,心如死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