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满头大汗,似乎正在勉力支撑,周遭围绕四名弟子,盘坐捏诀。其中一人眼看师父面貌凝重,心下彷徨,欲挺身而起,东首一人轻轻厉声道:“师弟!!坐好,不要分心!”
那人听言,勉强坐定,依旧眼神飘忽,不住瞅着一旁,灯火飘摇之中,放着一把香炉,一根三尺长香,已然烧了大半。
岳清影抱膝坐在房脊之上,远眺着重重叠叠的亭台楼阁。中原之建筑,不一定要高入云霄,但一定讲究雄浑宽广,势如棋盘,铺排浩大,左右对称。虽然这里只是摘星阁的分舵,却依旧气势雄壮,绵延颇广。遥遥一片潜伏于夜色之中,不见边际。
岳清影呆看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精美绝伦的玉佩,顺着一根半寸长的小红绳儿,另一端却是一颗磨得锃亮的小铜铃铛。岳清影手轻轻一松,那玉佩悠悠荡荡,浮在半空,吊着的小铃铛“叮当”一声,颤颤地在她眼前摇晃。岳清影饶有兴致地望着小铃铛,心中自思:“原来你叫随风。想不到,还能见到你。”
人年岁越大,本性越迷,只有幼时没有诸多繁杂之事,心思纯净,多能倾心感动。因而回首往事,余韵最佳者,往往只是一些触碰心缝的小事儿。而女子之心,往往更加细密感性,连她们自己有时都不着边际,他人则更难揣摩。所以往往处心积虑,欲动芳心之时,不得其果;偏偏一些无意为之的鸡毛蒜皮之事,反而能触动其心灵,涟漪浮动,久久不散——奇也,妙也。
岳清影生自豪门巨户,家赀万贯,又是独女一人,自小受尽万千宠爱,笑脸逢迎者,数不胜数——然而当年那个街头小子居高临下的那张笑脸,却与他人决然大异,无比难忘。
岳清影手指轻舒,轻轻点了一点那枚玉佩,如在水中一般,那玉佩溜溜翻了一个圈儿,小铃铛岑然作响。
“从那天起,再没人对我那样笑,也再没人像那般与我说话了——”岳清影怆然而思,忽然又想到,“今日得以重逢,亦是极大的缘分!”不禁心中又欣喜片刻。“然而他是喜欢那个林枝儿的,对我已然忘得干干净净了。”心思至此,又浮起一片小小的醋意,“不过,我又不是喜欢他,只是小时候一面之缘罢了。他若是知道我是岳家的小姐,还会那般自在随意,毫不做作地与我说话么?”
只是瞬间,心中早已千回百转。
轻声一叹,月朗风清。
忽然间,一阵惊慌的脚步声与喘息声由远及近,岳清影定睛一看,只见房檐之下,林枝儿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岳清影一扭身子,从房脊之上翻身而下,直直挡在了林枝儿面前,二人几乎撞了一个满怀。
“怎么了?三更半夜的,跑什么?”岳清影拦着林枝儿道。
林枝儿气喘吁吁,急道:“随风…..随风窗前….贴了…贴了一张怪符!”
“怪符?”岳清影眼珠一瞪,摘星阁阁主霍南泽算是他的伯父,她自然之道,他是最为讨厌符法的——飘零诡异,见了就烦——于是摘星阁内,对此物极是忌讳。如今炼鬼术士重出江湖,已然让人忐忑不安,如今摘星阁内竟然让人贴了符,便更加诡异了。
岳清影道:“你快去叫锦堂,我先去看看!”
飞身一步,已然掠出数丈。
岳清影纵步疾驰,片刻之间,几座屋顶已然甩在身后。忽听不知何处一声铃响,四面生风,骤然间几道黑影拔地而起,将她团团围住——手中长剑出鞘,寒气逼人,原来是几个护院剑手。几人见是岳清影,均是一振,忙将剑一收,作揖道:“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岳清影道:“随风房间有异,我去看看。”
众剑手相视一眼,道:“大小姐,那边有专人看护,又有几重法器相护——且少主子吩咐过,任何人切不可接近那间屋子。”
岳清影冷笑道:“你们真是好手段,方才好大一只活人跑进跑出,你们都看不见——”
几个剑手面色一动,沉默片刻。
岳清影不耐烦道:“好了,我现在就要赶去,你们几位好汉,若是有胆,尽管往我这里招呼!”话毕径直而去。
几个剑手在大户人家已然混迹了多年,这岳家大小姐,少主都让她几分,哪儿敢多说,款款让开一条道路。
遥遥望见随风房间,一片安静。岳清影蹑足而下,轻轻落在门前,一眼便望见了墙壁之上那张暗色法符——仔细瞅了瞅,暗自心惊,岳家乃是法符行家,天下各派灵符她自小见了不知多少——然而这一张却真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此一来,既不能轻易进门,又不敢一把撕去,解符更是无法可依。
“清影!”一声呼喝,只见霍锦堂衣冠不整飞驰而来,“怎么回事儿?”随之而来重重身影,数人相随而来。
众人围聚在那张符周遭,屏气凝神,面面相觑。这张怪符,不论是大小,质地,笔法与平日所见的诸多灵符都不一样。在自家门前,赫然多了歪歪扭扭的鬼画符,怎不让人心惊肉跳,摘星阁创立二百多年,这,还是第一次。
“何人守卫此处?”半晌,霍锦堂怒道。
身旁数人,支支吾吾,皆摇摇头。
霍锦堂瞬间太阳穴一鼓,双目紧紧一闭,赫然道:“不对!!!去假山之后!”
一众人脚步纷纷奔向远远的假山之后,火把纷起,大吃一惊——地上轻烟阵阵,扔着着一堆衣服,扔着几把刀剑,衣服之中,显然是各是几张干瘪的人皮!
霍锦堂眉宇不动,脸上已然极其难看,岳清影转过头,不敢再看,众人皆沉沉不语——连摘星阁都成这般情况,可见有一只如何可怖的力量崛起江湖——
“啪!!!——”只听一声巨响,远远几人惊喝几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