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早起,正要整装出兵,与清军打一场血战,突然手下的亲兵总管夏承德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叫道:“督师大人,蹊跷事,蹊跷事啊!”
“什么事你这么慌慌张张的?”洪承畴不悦地说道。
“清军今天大营紧闭,高悬免战牌,任我们如何掠阵,不见有人出来。”
“噢?”洪承畴闻言一惊,紧忙整装出来。
七大总兵也都在外面列好兵马,正在议论纷纷,见洪承畴出来,都围了上来。吴三桂道:“今天清军大营紧闭,似乎不想开战?”
监军张若麒喜不自胜地说:“看来是我大明军威浩荡,终于让这些蛮夷有了怯战之心啊!”
洪承畴纵马到高处向远方眺望,却见清军大营内一片肃穆,可以见到营中有兵马不断地走动,但是却没有人向这边张望,也不见有开战的预兆,与昨天那气势汹汹的状态有天壤之别。
洪承畴道:“皇太极不是怯战之人,他今天如此安静,一定有更大的图谋,传我将令下去,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原地待命,敌方不动,我方也不动。小心皇太极趁我军懈怠,前来劫营。”
不管清军动机如何,他们停止了凶猛的攻击,总算是让所有的总兵官们松了一口气。明军们经过昨天噩梦一样的大战,见清军没有开战的意思,个个都感觉舒服得像是过年。一个个喜形于色,洪承畴见到自己的军士们居然个个是这种状态,脸上的忧色更重。
没有战事,一天就过得更快,到得中午时,大家正要用饭,一个兵士骑马过来,道:“吴三桂总兵,这里有一封你的家信,从驿站寄过来了。”
说完将信件递了过来,吴三桂也不避讳,接过信就撕开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从信封里传出,吴三桂只见信封里有一页纸,还夹带着一缕青丝,心中一荡,急忙将信封塞进怀里。
王朴眼尖,看得真切,凑上来打趣地说:“千里送家书啊?看吴兄如此紧张,应该不是一封简单的家信吧?”
吴三桂脸上一红,道:“不过是家中催问平安的信罢了,王兄不要取笑了。”
王朴笑道:“听说吴兄金屋藏娇,家中有一位天下第一美人相依相伴,真是羡慕死我们这些大老粗了,吴兄英雄美人,天作之合啊!你可要在战场上保住这条命啊,要不那美娇娘,就不知道便宜了谁啦!”
众总兵都赶过来说笑,吴三桂被大家说得面孔耳赤,只是嘿嘿憨笑。也不和众人说笑,等到大家说得没趣,都散了去,这才悄悄走到无人处,拿出怀中那封信,打了开来,只闻得阵阵香气传来,心想:这一定是她用花蕊捻碎了后弄出来的味道,将信开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行小字:
“自郎君别后,妾长想心间,度日如年。与君相知,纵使天地崩绝,决无他想。望君领妾身深情,战火硝烟处,保重身体,在天愿为比翼,在地长做连理,此心不欺,此情不灭。留青丝一缕,愿君带在身边,以保平安。妾身每夜为君祈福,盼苍天早赐重逢之日。邢沅寄上。”
只言片语,但一片深情扑面而来。吴三桂轻吻了信中夹着的那缕青丝,饶是他英雄一时,也不免情为之短,眼中竟有几许热泪。
正在这浮想联翩之际,只听得背后有人窃笑一声:“我就说了是相好的寄来的,哈哈,我果然没猜错,吴兄还背着人啊?”
回头看时,王朴正在身后一脸坏笑。吴三桂有些不悦,道:“王兄不要说笑,内人有信寄来,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吴兄有情之人,我们真是羡慕也来不及啊。只不过,战火无情,冷箭无眼,咱们这些兵花子,可别让人家当了炮灰,到时什么功名,什么美色,就怕一时俱空,都是一场梦啊。”王朴话里有话,说完转身就走。
吴三桂怔怔地站在那里,想起王朴的话语虽糙,但句句是实,现在看来,与皇太极连番恶战,只是开了个头,能否活着回去,见到自己最爱的人,也是个未知数啊。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头沉重起来,竟有种心丧若死的感觉。
突然间听得军中战鼓响起,这鼓声是有大事时总帅招集众人开会的信号,此时刚是中午饭吃完,号声突然响起,想必一定是有了紧急的事。吴三桂不敢停留,马上前往中军大帐洪承畴处。
七大总兵几乎同一时间到达。进得帐中,只见洪承畴的书案上摊着一张地图,洪承畴正在用手轻轻抚摩着地图,眼中露出兴奋得难以抑制的光芒。
“诸位将军,昨日一战,大家见到敌军的厉害,不过,过了今天,形势就会发生逆转。我大明洪福齐天,现在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放在我们面前,抓住这个机会,过了今夜,就是我们大获全胜之时。”
众将见主帅如此兴奋地说下这段话,不明就里。洪承畴将地图展开,兴奋地说:“你们可知皇太极为何今日休战?是因为他们内部出现了情况,昨天晚上,皇太极之子豪格与皇太极十四弟多尔衮发生内讧,两人各带军队决战,皇太极前去阻止,一气病倒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今早多尔衮已经将他的军队撤出清军大营三十里外,豪格派人去追击,两旗兵各为其主,已经分裂。他们自己人打起来了,主子又人事不知,现在清军正是群龙无主、一团乱麻,我军此时进攻,真是老天给的一个绝好的机会。”
大家听得这些话,兴奋至极,不禁议论纷纷。吴三桂有些怀疑地道:“这些事情大帅从何得知?是否属实,可有验证?”
洪承畴笑道:“兵行诡道,各占一方。其实早在我军开战之前,我已经派了若干细作混入清军大营,今天中午,这几拨细作都将信息传了过来。这些细作彼此之间并不认识,都直接听命于我,这次他们发来的消息全是一致的。你们有所不知,皇太极有个妃子多年来一直和多尔衮有染,这些事,豪格全都知悉,这几年来没少在皇太极面前嚼舌头,皇太极虽然面上不信,但内心对此总有个疙瘩,这次豪格与多尔衮反目,就与这个女人有关。皇太极精明一世,可惜后院起火,现在八旗中有四旗卷入了这场争执中,另外四旗实力较弱,已经自顾不暇,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我们正好可利用此天赐良机,将他一举击败。”说到这里,突然语音提高:“各位总兵听令,今晚子时,各路兵马统一听我指挥,进攻皇太极大营。我作为主帅,此战责无旁贷,自会领五千精兵,先行发起进攻,待到战事一起,尔等率大军长驱直入,活追皇太极,就在今夜!”
众总兵听得主帅这么一说,想到居然老天赐给了这一个大好机会,顿时都涌起了豪情,纷纷领命。洪承畴部署:“宁远总兵吴三桂听令,你率五千兵马居于左路。宣府总兵杨国柱听令,你带领五千兵马居于中路。蓟州总兵白广恩听令,你带领五千兵马居中右路。山海关总兵马科听令,你率五千兵马与我一起直捣皇太极中军帐内。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听令,你各率本部一万兵马为我后翼,一待我军取胜,马上与中、左、右三路兵分四股,齐头并进,一旦我方失利,需马上跟进,以做后援。大同总兵王朴听令,你率本部两万军马作为后应,各镇总兵即刻部署各自兵马,两个时辰以内,集结完毕,等我号令,星夜出发。”
众将应了一声,马上分头部署。两个时辰不到,各部兵马集结完毕,洪承畴命令,马上取棉布料缠住马足,只等到夜色降临,四万大军马上出发,前往皇太极大营。
各镇总兵想到今晚,可以一战定胜负,都是兴奋之极,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王朴一人闷闷不乐,无心说笑。吴三桂问他这是怎么了,王朴低声道:“让我殿后,大功告成时,封妻荫子的是你们这些前锋官,我吃不上肉,能喝碗汤就已经不错了。”
众将怀着激动难捺的心情,终于等到夜幕降临。今晚真是个好天气,天黑如墨,竟然连月亮都没有,是一个偷袭的好日子。洪承畴大喜,命所有军士全部着黑衣,以黑漆涂脸,而自己所领的五千精兵,则换上清军服装,作为先头部队,前往袭击皇太极大营。
洪承畴又摊开桌上的地图查看,这份地图是军中细作手绘而成的,详细记录各大旗主中军帐在大营中的具体位置,按清军习俗,主帅的大营就在正中位置。
洪承畴用笔在图的中心位置画下上一个圈,指给大家看,道:“我自率五千兵马前往皇太极营中,你们呈环状紧紧包围,擒贼先擒王,只要主帅就伏,胜负就已经定了。”
当夜,四万大军向皇太极大营进军,所有人都着黑装,马匹和军士脚下全着棉絮包裹,几万人悄悄行进,犹如一团团的黑云向皇太极大营逼进。在夜色中,只能听得见大家粗重的呼吸声,竟然听不到其他的异响。
清军大营在外面看来灯火辉煌,影影绰绰地见有人在里面走动,洪承畴大军向前走近,并无人查觉,待到相距几百米之遥,洪承畴领五千化装成清军的明军精兵,向前继续前进,其他六镇总兵呈扇形分成四股,向清军大营逼进。
洪承畴这五千精兵几乎没有任何阻挡就到营寨外围,一支卫队正守护在外围附近,见来了一股自己的部队,一名百夫长驱马向前,道:“是哪位旗主的人马?”
山海关总兵马科迈前一步,道:“我们是济尔哈朗旗主的兵马,前来增援的。”向前挺进几步,手中寒光一闪,悄无声音,那名百夫长人头已经落地。
洪承畴将手轻轻一挥,“刷刷”声中,几百支袖箭自前排军士身上射出,可怜这一组卫队,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全被射中要害,倾刻间,人人身中数箭,倒下一片。
“喀喀”声中,又一组人跟进,手中大砍刀白光闪闪,整齐有如一人,光闪处无数人头落地,这一组清军几乎没有一人来得及发出叫声,就全都送了命。
洪承畴道:“好!前进。”一队人马长驱直入,涌进了清军大营。
却见清军大营一个接一个排得紧密,但是却见不到多少兵士,地上则丢弃着左一个右一个包裹,数不胜数,还有废旧的战车、散落的兵器,及缁重行李等物,似乎在仓促间有人撤走,留下了不少东西,越往里走,地上扔的包裹就越多。洪承畴道:“看来两旗真的交过手,你看行李扔得满地都是。”正说着,斜里突然蹿出一只队伍,为首一位千夫长驱马过来,道:“列位是哪部分的?因何夜半出来?”
马科笑道:“我们是你爷爷那一部的,前来收拾你们这帮孙子!”不等那千夫长答话,手中已经飞出一刀,正中那人咽喉,紧接着众军士袖箭齐飞,惨叫声中,这一队清兵人仰马翻。洪承畴道:“长枪队!”一组军士杀出来,手拿长枪,连挑带戳,将这一队杀个干净。
洪承畴这一组军队几无阻挡,进入大营深处,其间碰到几股清军,人数不多,尽被消灭,不多时,已经来到皇太极大帐附近。洪承畴记得图中的位置,率队前行,却见有一座大帐雄伟壮大,伫立在正中位置,一杆“帅”字大旗迎风飘扬,门口则有一队士兵环伺。洪承畴道:“停!这就是皇太极的大帐,小心有诈,不得妄进。众将士,弓箭伺候!”
马科将手一挥,五千精兵人人手中有箭,这五千人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勇武,个个还都是神箭手。洪承畴低头道:“用火石打着火,将箭头点燃,给我万箭齐发,烧掉这座大帐!”
只听一片“刮刮”之声,火石擦出火花又点燃在浇过油的箭头之上,明军手中人人如举起了一个小火把,洪承畴道:“听我号令,放箭!”
“嗖嗖”声响中,明军万箭齐发,如一颗颗流星自手中激射,帐门外的亲兵卫队措不及防,全部中箭倒地,倾刻间所有的火箭都射进了皇太极大帐之中,只听“毕剥”声响,大帐火焰熊熊,随风迅速烧起。
洪承畴道:“好!放礼炮,告知各镇总兵发起进攻!”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巨响,险些将耳膜震破,但这却不是他军中的礼炮,而是传自皇太极大帐之中,只听巨响过后,皇太极的大帐如同一个燃烧的火球在原地爆炸,气浪滚滚中,火焰四射,硝烟漫天,明军站在前排的士兵,被气浪冲到身前,火花中肢体四分五散,断肢横飞,极为可怖。
洪承畴只觉得耳前一阵轰鸣,什么都听不见了,突然间想起一事,情不自禁叫道:“糟糕!”原来这座大帐中装满了炸药,火箭一射,等于引爆了。
就在此时,只见满天如同飞雨狂射,无数支火箭从紧密相连的各个大帐中飞出,但这些箭却不是射向明军,而射向地上散乱的包裹,这些箭头带着火,一射到包裹上,只听轰鸣一片,所有的包裹全都炸开,将地面震得尘土飞起多高,烟雾弥漫中,火焰涨势惊人。
只片刻间,明军五千精兵已经陷入到一片火海中,原来这些散落在地上的包裹里,装的全是炸药,遇火则燃,火遇风势,迅速烧起。烟雾中,大家只觉得喘息困难,目不见物,身边又冷箭不断,只片刻间,伤亡了不少人。
洪承畴大叫:“不好,我们中了埋伏,快撤!“奋勇当先,率一只军队直杀向一个营帐之内。他算得清楚,清军大部分都躲在营帐之中,只要冲开一座营帐,与他们混战在一起,皇太极就没有办法将他们这一队人集中消灭。
眼见着冲到一座大营帐门口,忽听得“噼啦”一声,大帐倒了,五尊大炮露了出来,洪承畴见势不好,马上掉头,轰鸣声中,明军又伤亡数人。
只听得炮声震震,杀声震天,各帐中清军纷纷杀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将洪承畴等人团团围住,为首一支军队拥着一将出来,此将手持一把大刀,神威凛凛,有如天神,正是皇太极。
皇太极将手中大刀一挥,道:“洪承畴,你今天可还有命在否?”
洪承畴苦笑道:“你竟然使出苦肉计,佩服佩服!”
皇太极冷笑一声:“我大清皇帝不是你那位大明皇帝,既管不了自己的臣子,也管不了自己的将领和女人,若不是我出此计策,你军中的细作又怎能将信息传出,让你尽信!”
话音刚落,只听得两声炮响,又有两支军队杀将出来,正是豪格与多尔衮,两组军马,与皇太极汇成一处,将洪承畴团团包围。
洪承畴见此情况,知道自己孤军深入,陷入了他们的包围之中。正寻思着脱身之计,皇太极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仰天大笑道:“洪承畴,我大清江山铁板一块,什么兄弟相残、争风吃醋的丑事,从没有过,你们汉人江山藏污纳垢,才会信这些小儿之事!你现在已经落入我之掌中,又有什么话说?”
洪承畴道:“你也不要高兴太早,你虽然以一计诱我前来,但我早有后手预防,我六镇总兵四万大军,已经呈合围之势,将你大营团团围住,胜负之玄机,仍然操纵在我之手中。”
皇太极道:“好一个胜负之玄机,操纵手中!来人,给我让开一条道路,让五省总督出去看一眼,他的六镇总兵,正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命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