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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经此一役再也不敢多留,好在这时雨已经完全停了,马不停蹄地赶路,晚间就到了北京。

进了京,第一件事就是赶回在北京虎坊桥胡同的家里,与父亲团聚。自他进驻宁远之后,与老父亲一别已经是小一年没有见过面了,思念之情,难以言表。

此时吴襄已经赋闲在家多年。自大凌河口一战后,吴襄被朝廷降罪,在军戴罪立功,此后虽然东山再起,但后来在察哈尔因再次败于皇太极之手,还一度被崇祯怪罪,下了大狱,幸得他在朝中周旋多年,经洪承畴及后宫的高起潜、曹化淳等人说和,才无罪释放,此后一连几年间,他就在家中以养病为名,不再担任军中职务了。

吴三桂到得家中,家人急忙禀报。吴襄已经等了他一天了,连饭都没有吃,一听说他来了,急忙从寝室跑出来,正与前来探望的吴三桂撞个满怀。

“桂儿,你来了,为父一直惦记着你啊。”一见吴三桂,吴襄不禁老泪纵横。

吴三桂端详着眼前的父亲,才不过五十出点头的年纪,头发竟已经全白了,形容憔悴,腰身弯曲,当年马上征战的英气荡然无存,只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刚毅,似仍能留得住当年的岁月。想起老父只因一两次败仗,就被崇祯嗔怪,竟然一身本领再无施展之处,赋闲于家中多年,不平之情与思念之意集于一体,禁不住也热泪盈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哽咽着说:“爹,孩儿不孝,不能早来看你,请爹爹原谅。”

吴襄将他扶起来道:“说哪里话?你那边战事吃紧,怎能时时回家啊?快起来快起来,让爹好好看看我的儿,是不是这一年多来,又英武了几分!”

父子俩叙了离别之情,吴襄高兴,命人准备酒菜,要与吴三桂痛饮几杯,坐得席间,才想起问他:

“孩儿,你昨天就起程,怎么这个时间才到啊,是不是雨太大,阻住了行程?”

吴三桂于是将今天在药王庙中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吴襄听他讲完了,触目惊心地道:“原来还有如此凶险之事?你搅进这趟浑水里,为一个吴梅村得罪了朝中内阁与司礼监两大权臣,只怕会影响你的前程。”

吴三桂听了却并不惊慌,道:“爹爹放心,我既然敢管这事,必有原因。孩儿并非冲动之人,我既然主动想揽这趟子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不会伤到自己。”

吴襄略一沉吟,已经明白了。他父子长年厮守,心意相通,也不再多问,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但你这也是下的一招险棋。不过,最近朝中局势险恶,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复社在朝廷在乡野民间均有极大势力,其影响未必在当年东林党之下,你能博得他们的好感,亦未尝不是好事。最近朝中内廷、阁臣及复社党人对立,这朝中的紧张形势,也比辽东差不了多少。前一阵子皇上还遇了刺,现在大臣们又互相残杀,大明的天下,岌岌可危矣!”

吴三桂听说皇上也遇了刺,十分惊讶,于是问起端倪。吴襄就对他一五一十地道来,崇祯在禁宫中遇刺之后,最宠爱的田妃受惊而死,自己也吓得病了一个多月。最要命的是,刺客易容而来,神秘而去,竟然抓不到人。曹化淳急得要疯了,在京中遍布厂卫,两个月抓了一千多嫌疑人,全关在诏狱里,将狱中全关满了。

吴襄分析道:“你今天见到的事,分明是魏藻德与复社子弟为难,曹化淳的人本不想管,但是被卷进去,没办法,就动手杀了人,这事一定事关天大的机密,那个轿中的女人,多半是曹化淳从民间抢来顶替田妃的。你要知道,周皇后已经失宠多年,此次田妃一死,她要是再次得宠,恐怕这姓曹的就第一个不好受。你既然遇上了,没办法躲过去,就一定要装作没见到,不得透露一个字。”

吴三桂同意父亲的说法:“如此说来,曹化淳多半会来找我们。”

吴襄摇头道:“不会。曹化淳老奸巨猾,他手下的人当时并未露出身份,这事他也不想声张,不会自己主动揽上来的。不过,我怕他会因此对你起了戒心,未雨绸缪,明天咱们抽个时间去拜会公公,我已经准备了三千两银票,到时咱们呈上去,再对他说些忠心的语言,咱们吴家一直对他敬重有加,你又是边关重将,他不会为难于你。”

“可是,明天咱们不是要见皇上吗?”

“你明天是见不到皇上的,”吴襄说,“皇上明天在崇政殿要见三边总督洪承畴,他们恐怕要占用一天的时间,皇上不让别人打搅他。”

“恩师也来了!”一听洪承畴的名字,吴三桂的眼前一亮,欢喜地说道,“他何时到的京,我要去拜会他!”

吴襄道:“见不到的。洪大人昨日到了京,但一进京就闭门谢客,一天里没人能见得到他。我知道这是为何,现在陕西流寇猖獗,那边他责任重大,眼看着胜利在望,但皇上不听臣言,硬是把他和孙传庭都抽了回来,换了熊文灿过去。他心里不满,又怕文臣们前来探这个口风,干脆就谁也不见,免得说错话,也免得说的话被别有用心的传错了。”

吴三桂道:“京师的形势还是这么诡谲云波,暧昧不明?我听说魏藻德和杨嗣昌上来以后,给皇上出了不少坏主意,连累了很多臣子,洪恩师怕受牵连也是对的。不知和他一起的孙传庭大人,他是否现在也在京里?”

吴襄苦笑一声道:“孙大人已经被下了诏狱了。因为他以剿匪事重为由,不愿接受皇上的调令,皇上大怒将他抓了。”

“什么?”吴三桂勃然失色,“孙传庭大人可是孙承宗大人最赏识的部下啊,陕西剿匪,他建立奇功,若不是他,那匪首高迎祥又怎能被我大明擒获?皇上竟然不恤名将,反而将他拿了?”

“皇上这个人你不知道吗?不管有多大的功劳,他是不允许你有一次忤逆的。况且又是孙承宗的门生。你别忘了袁督师也曾是孙阁老的门生啊。”吴襄说完,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将门窗又关严,道,“自从袁督师死后,他的疑心之病更加重了。只要臣子违逆了他一次,罢官是轻的,他心情不好,你就活不过明天。孙大人这次下了诏狱,洪大人就不得不回来了,否则的话,也没准是一样的下场。曹化淳这个事上做的还是不错的,没让动刑。要不,这千古奇冤就又多了一个。诏狱听着恐怖,可又有什么大不了,你爹我不也下过吗?”

吴襄的语言里充满着自嘲与苦涩。吴三桂痛心地说:“爹,孩儿这次回来,一是为向皇上禀告边关军情,二是寻找机会,求皇上恩准,让父亲您接管宁远,咱爷俩儿一起再创下大好的基业。”

吴襄摇头:“不可能!东山再起,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我与祖大寿合作多年,皇上将我们划到一个阵营之中,他岂能用我?不过,洪大人回来执掌辽东,对你倒是个大大的好事。洪大人与袁督师这一脉并无关联,他坐镇辽东,袁督师这一脉就彻底被清除了,你正好凭此契机,为咱吴家实现平生的抱负。”

吴三桂苦笑道:“爹爹说的是,只是碰上了这大清的皇太极,想实现抱负,难啊!”

“是啊,皇太极太厉害了,比他的老子还要强,你爹我戎马一生,只要遇上他,就没赢过一次,那是吓得连觉都睡不着啊!”吴襄也感叹道,突然想起一事,问吴三桂,“桂儿,我听说那皇太极很赏识你,还偷偷叫人写了信给你,可有此事?”

吴三桂道:“有。皇太极这人极为爱才,当年舅舅假意投降于他,后来又反了。他竟然不杀舅舅的家眷,还留在营中养着。他早就听说过孩儿的名字,孩儿走之前,他还让人把劝降信偷偷地送到营中,给孩儿看呢。”

“这些信一封不能留,全部烧掉。”吴襄道,“小心朝中有人借机生事。现在朝中,兵部大权尽落于杨嗣昌之手,内阁大权尽落于魏藻德之手,这两个人全是狠角色,也不是咱们这一边的人,现在他们得皇上宠信,曹化淳拿他们也没办法,不得不防。”

吴三桂点头称是。吴襄又道:“我写信交代你的事,你办得如何?”

吴三桂道:“孩儿已经办了。孩儿在边关这几年,经过仔细考察,选了将近三万人进入军中。这中间有辽人,有汉人,也有蒙古人,孩儿按恩师洪承畴所传之兵书,对他们日常严加训练,并施以忠勇报恩之教化,让他们不但作战勇猛,且绝对效忠于咱们吴家。孩儿不夸口地说,您让我建一只吴家军的梦想,孩儿已经完成了了多一半。孩儿按袁督师当年的叫法,给这支咱们自家的军队取名为关宁铁骑,只不过,这支铁骑不是姓袁、姓孙,而是姓吴的。”

“也不能姓祖。”吴襄阴沉地说,“你舅舅祖大寿虽然失势,但皇上一直没有动他,你可知道原因何在?那是因为他祖家一门精英,全都在辽东坐镇,辽东天下,就是姓祖的掌管着。皇上虽然猜疑心重,也怕激反了祖大寿,以他祖家的实力,还不把辽东搞个底朝天?你记住,当此乱世,是非不在公理,公道全在实力,什么是实力,就是有人、有队伍,现在祖家势衰,祖大寿被困在锦州,再也出不来了。皇上派洪承畴过去,就是想借机打压他家的实力,重新接管辽东。但是,这恰恰给了我们吴家一个机会,洪督师虽然有经世安邦之才,但他和袁督师、孙大人他们一样,只是一个文官,手头是没有真正忠于他的军队。你和他们不同,你是行武出身,从小就在军营长大,咱们土生土长,军队就是赖以生存的法宝,也是咱吴家在朝中不倒的筹码。洪督师是你恩师,他过去后,除了你以外我想他也倚仗不了别人。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我们正好要借此机会发展自己的实力。你记住为父的话,只要你手头有人,不管朝中如何变幻,不管大明天下是亡是兴,咱们都有活下来的资本。”

吴三桂拱手道:“爹爹指教的是,孩儿这次回去,一定还要加紧招蓦新兵,勤于练习,让咱吴家军铁骑踏遍天下。”

“对,多招人,要舍得下工夫下本钱。你爹我早年在行武的同时,亦经商多年,家中还有积蓄,你若要钱,尽管开口。咱们的人现在还是少,两年之内,你给我召集十万关宁铁骑,咱吴家就是朝廷最倚重的力量,到时候你封妻荫子,何事不成?”

这父子二人,谈起朝中大事、个人抱负,兴致不绝,饭菜酒水动也不想动,说得酣畅之极。

两人正说到兴处,突然家丁来报,门外有人敲门求见。吴襄听了一愣,问道:“这么晚了,他们是什么人?”

家丁道:“禀老爷,那人说是国丈爷田弘遇家的。”

“噢?”吴襄听了一愣,“国丈爷家的,那可是贵客,快请进来。”

家丁下去,不一会儿引着一个家人打扮的进来了,原来是送请柬的。家人说明来意:国丈爷田弘遇听说名震辽东的小吴将军到京,有结识之意,明晚在家中设宴,请吴三桂光临。

吴襄急忙道谢,又命家人取二十两银子赠与家人,将他送了出去。

等这人一出去,吴三桂问道:“这田弘遇贵为当今国丈,我吴家与他素无来往,他请我做什么?”

“这事是挺奇怪的,”吴襄皱着眉头说道,在屋子踱来踱去地思索片刻,突然展颜一笑,道,“好,好,我明白了。”

吴三桂道:“爹爹明白了什么?”

“他女儿田贵妃死了,他这是想拉拢你,重新聚集力量。”吴襄道:“他在朝中享受富贵多年,得益于两个人,一是田贵妃,一是曹化淳,现在他女儿没了,他要重整旗鼓,就得依靠更多有力的人,他请你,拉拢之意很明显。”

“那——”吴三桂担心地道,“孩儿若是去了,岂不会被他的政敌们猜忌?以后在京中岂不又会生出许多事端?”

吴襄笑道:“那是肯定的。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你要看到,在国丈爷的后面,还有一个人,如能巧以利用,这个人,将比田国丈强之百倍,他会是你在朝中的贵人。”

吴三桂道:“孩儿不明白,这人是谁还请父亲明示。”

吴襄深沉地说道:“他是曹化淳。”

吴三桂一愣。不等他发问,吴襄又说了下去:“曹化淳的能量千万不可小觑。当年袁督师一案,导致一界内阁倒台,在朝中颇有声望的钱龙锡大人入狱,这事表面上是温体仁在捣鬼,其实就是他在幕后操纵的。此后,温体仁上台,做了十年首辅,权倾一时,后来又被陈演和魏藻德赶下台,也是因为得罪了他。朝中权臣,不管多受皇上宠幸,只要惹上了曹公公,就不会有好日子过。田弘遇当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也就是他与田妃一意拉拢曹公公的原因。”

“现在田妃死了,曹公公也就孤掌难鸣了吧?”

“你错了。曹公公从来就没有孤掌难鸣过。你可知为何?”吴襄说道,“那是因为他背后也有一个人,这个人是谁,你猜得到吗?”

吴三桂略一思索,道:“孩儿知道,那是当今皇上。”

“没错。我大明建朝以来,最有权势的不是内阁首辅,而是司礼监,其原因就在于他们离皇上太近了。皇上的一喜一怒、一嗔一怪,他们是看得最近的人。”吴襄道,“同样的,群臣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他们也是最直接最快捷的能够让皇上知道的人,我说到这里,你就应该明白,为什么我说只要巧于利用,曹公公就是你朝中贵人的原因吧?”

吴三桂道:“孩儿明白。孩儿知道一件事,曹公公绝不能得罪,而必须结交,才能保证孩儿立于不败之地。”

“对。如果当年袁督师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不会让北京老百姓吃掉了。你要知道,当年皇太极反间计能成,与监军太监中了计传了话有直接关系,这些太监可都是曹化淳的徒孙子啊!”吴襄若有深意地说,“咱们多年来给曹化淳进贡,可是他并没有因此与咱们有什么深交,现在机会来了,明晚上,你要好好利用,不要错失良机。”吴三桂点头称是。

此时夜已极深,吴三桂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休息。此时万籁俱寂,只偶尔听得几声蝉鸣和更夫敲更的声音,如此安静,吴三桂竟然睡不着了。

他想起今天这一天的凶险,实在不比身在辽东好多少。而今晚与吴襄的对话,则更让他内心惊怖,看来这京师之中,危机四伏,并不亚于战火硝烟,阴谋权诈,似更胜于行军作战。想起父亲为自己苦苦周旋,忍辱负重,内疚与感激之情,涌上心头。

翻来覆去,想着明天如何与权倾一时的国丈爷相会的事,更是睡不下去,心情烦躁起来,突然想起一事,急忙下了床,打开自己随身带的行李,找了一通,翻出了那件东西。

吴三桂躺回床上,将翻出的东西举起来,对着月光轻轻抚摩,胸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那是一柄玉簪,是名叫邢沅的姑娘在今天赠予他的。

抚摸着这通体洁白、触手生温的玉簪,姑娘的音容笑貌抚现在眼前,她那动听的声音似乎又响在耳边:

“小女子赠相公这物件,实因是还想将来再与相公相见之时,能凭借此物相认。相公日理万机,心系国家大事,也没准下次见面,你就记不得我了。”

吴三桂情不自禁喃喃自语:“我又岂能将你忘记?”

想起这位绝世美女,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踏实了起来,不再烦躁了,但睡意更是一点也没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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