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吃鱼。都说爱吃鱼的人聪明,他觉得,聪明格屁,还不是因为鱼好吃……父亲喜欢吃红烧肉,四季豆胡馨文喜欢吃,妹妹爱吃花椰菜。
人各一品,投其所好。
李景明做菜很拿手。妹妹李安的可乐煮鸡做得很有味,关键是不辣。
会做人、会做事,必须先会做菜。这是家风。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真有味。
李景明很怀念家的味道。虽然母亲、和伯父都已经不在了,但是家庭的氛围、还有成长的记忆,连同故乡的一方水土,都深深根植在他的心间。从不苍黄。
今天,佳人有约,他早早地开车回家了。
首先,他见过了父亲,问他的身体状况。
“其它方面都好呃,就是肠胃不舒服……若吃东西不戴假牙,就嚼不烂哒。”父亲看到他回来了,有说有笑,笑得很开心,露出光滑滑的牙床,像个小孩。
“我们因为工作忙,不能经常回来。你如果发现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就要打电话告诉我哦……我们要不要去附一看看赵主任?”
老人对附一医院老干科的赵主任,几乎信赖到迷信的地步,别的医生换谁也伺候不了。他的听觉不太好。
“我没什么病。也不喜欢住院,像喂卡鸡一样,哪有在家里自由自在,神欢神乐。”
父亲真的老啦。过去的火暴脾气,也彻底没啦。
也许,是看见孩子们都回来了的缘故,父亲的心情出奇地好。
李景明将蔬菜水果放到厨房里,把屋内外大致整理了一下。其实,需要收拾的地方不多。父亲有个好习惯,每天清早起来就打扫院子。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常说的。
拾掇利索以后,时候还早,他搬过一张小凳子,在父亲的椅子旁边坐了下来,继续安心地陪着他。他喜欢与和蔼的老前辈说话,喜欢听他绘声绘色讲南下和朝鲜的故事。
父亲今年逢大寿,八十岁,他戎马半生,满头白发,身体还很硬朗,略显沧桑的脸上,那特别有神的眼神,几乎能够看到人的骨子里去。他很随和,有军人的豁达、硬气,和乐观。
他是这个家的精气神。
“今年八十岁大寿,您想请哪些人?”
“不请,不办。莫麻烦别人。”这是一种修养。
“等会儿,妹妹和胡馨文会回来看你。”
“喔!要得。”
老人很犟,身边少个人照顾,让儿女们很是内疚。好就好在,他平生不碰烟酒,三高正常,身体素质相当好,还有发达的胸肌和二头肌,跟年轻后生一个样。
下午二点,她们俩开着李安的黑色丰田霸道回来了,那车停在红旗车的后边,显得牛高马大。
这是胡馨文第三次回到李景明的老家。她还是那样素净,穿一身军装,那资历牌,很是扎眼。
“我从小到大都是穿军服,觉得穿便装,忒别扭!”这是她以前说过的。
“爸爸!”
进院子的时候她叫道。大包小包的拎进来。放下。
敬军礼!
”嗯!“
父亲用粗大而嶙峋的手,握住了胡馨文。八十岁的老爷子,对后辈很是钟爱。
爸爸?!
李景明闻言,一个激愣又一懵。
她以前来的二次,都是叫叔叔的啊!什么时候爸爸跟叔叔的身份转换了?这是啥情况啊?
等会得好好地、好好地拷问一下李安。问胡馨文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看李安那充耳不闻的神色,肯定知情。
李安着一袭淡雅的绢纱,坐在阶前的暖阳里,时不时接一个电话,空闲下来就陪父亲拉家常,她特意给两个人留出了空间。
李景明得着机会,就带着胡馨文到处走走,看看。他们俩逛到后院,看了父亲在园子种的辣椒,茄子,和黄花满架的丝瓜。
“又回来啦……这儿很有田园气息,自然情趣……比你可爱多了。喜欢。”
胡馨文说。
李景明伸出手,把一个红色的七星瓢虫捉在掌心,轻轻放在她的手心,顺手牵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哈哈!这样子说来,贱内,莫非我就不可爱啦?”
“不可爱。闹心。”
“闹啥心,你能够有什么烦心事儿?!”
李景明拿眼瞅去,见她螓首低垂,蛾眉懒卧。
“烦人。烦你,烦李莎。”
“她远在英国,烦着你什么了?”
“没。”
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上去有秋后算账的念头。她心里有很多话要讲,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有些特殊地带,还是不要去触碰为好。
他们手拉着手回到了客厅,看悬挂着十几个镜框的照片墙。
照片有很多,有彩色的,有黑白的;有不同时期的全家福,也有父亲和李景明二个人穿着戎装的照片。史诗般的岁月,安然无恙地被陈列在这里,俨然一个家史陈列馆。
他们家是老式的江南民居。白墙青瓦的建筑,有着不易流逝的那种东西。
院子里,有李树、桃树、梨树,果实青涩,累累满枝桠。
对它们的每一个分叉和长势,乃至每一棵树的口味差异,李景明都记忆犹新。
院子的边缘,是一条河。
河畔,居有竹。
东厢,是伯父住的房间。伯父走了以后,房间那双开的木门,就一直被锁着。李莎在春节回来的时候,跟他住在市里,没有再在这个房间里住过。
”我领你去看一个宝贝!“
李景明去父亲那里,讨得钥匙,拉着胡馨文,打开伯父尘封的房间。
随着这朱漆的木门,甫一打开,果然别有天地。
“我记得你以前说起过,这不是李莎的房间吗?你想干嘛呀?”
胡馨文第一次进来,有些好奇,也有些狐疑。
“没干嘛。就让你看一样好东西。吃醋啦?”
“我是吃无聊飞醋的小女人吗,你觉得呢?”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哈哈!”
李景明念了二句,他并没有作出正面回答。
这熟悉的场景,跃入李景明的眼帘。室内还是那凄清的模样。墙上挂着三幅照片,一幅是伯父少年的时候、出家修炼、穿着袈裟的照片,一幅,是伯父戎装的老照片,还有一幅,是他当书记的时候抱着李莎拍的。
那时候,她四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