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她不禁有些泪语哽咽,“我觉得老天爷一定是在拿我开玩笑,我心生恨意,不甘,想要报复。可终究那是我的孩子,是我那苦命丈夫的唯一血脉。我心疼这孩子,我不想让他一出生便没了父亲,将来我也不能成为他的依靠。我想到了将军,我想来一场偷梁换柱,将这孩子冒充是将军的。将军膝下无子,若是能让他成为将军的第一个孩子,将军一定会很疼他的。”
“姐姐,在这之前,我也从没有想过害你。可是在此之后,我也身不由己。为了这孩子能认将军为父,我不得不做出种种伤害离间你们的事。酒宴上的那人也是我找来的,我走在街上时,无意听见他在和别人说,以前开的客栈曾招待过将军的妹妹。我在想,将军不曾有什么妹妹,便好奇听上去片刻。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所谓的将军妹妹就是姐姐你。我无意间得到了你的把柄,中间我有过犹豫,到底要不要动手害你。你待我又是那样的好,可是我又想为孩子打算啊。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孩子。”
“傻妹妹,你既有了这孩子,为什么不直接同我和子龙说。即便你丈夫逝世,你没有依靠,我和子龙也定会收留善待他的。”向夏天无奈询问道。
“我怕你们不愿意,多个孩子多个累赘。而且,这孩子到底不是你们所出,我不确定你们会不会真心待他。也许你们会待他好,但是将来你们若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还会待他好吗,不会冷落他吗。从前我顾虑太多,现在才明白这些顾虑都是多余的,都很可笑。”孙软儿自嘲地摇摇头。
“你们都是一群聪明人,即使我计划得天衣无缝,却还是被你们发现了蛛丝马迹。我担心东窗事发,于是我将那人杀了。”
说到这个,孙软儿顿住片刻。也许她在后悔,她的手上染过的鲜血。
其实,这也是他们意料之中的结果。他们不说话,继续听孙软儿说。
“我也算达到了目的,将军撇下姐姐,夜出买醉。我悄悄跟了出去,得知将军的行踪后,回来故意透露给姐姐,想刺激你,让你吃醋,误会我与将军暧昧。”
“将军也很聪明。那日我和姐姐在院子里面吵架,也是我命小阮去找来个人,再去军中通知将军你的。为的就是让将军你,误解姐姐。还有那枚香囊也是我故意为之,我见着姐姐你有几日在绣着香囊,我便快你一步先制好了,再趁着姐姐和将军在前院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偷进了将军的房间,悄悄塞进去。我算计过将军,也算计过姐姐,甚至是军师和军师夫人你。”
黄月英怔了怔,不明就里。
“军师夫人你还记得有一日,你发现小阮的行踪诡异吗。其实我也是故意那样安排的,那时候我的肚子已经渐渐大了起来,我想我得赶快实施计划,让将军与我同房,可是我也得瞒住我的身孕。藏月药,在我家族的秘书中也有记载。于是,我想着配制出这种药。可是适逢你在将军府上住着,你多机灵精明的人,我怕叫你发现,将小阮推出去,吸引了你的注意。那一日我一直藏匿于假山之后,待你们离开之后,我再偷偷出了府去买回药材制药。我不怕被人发现,我是故意勾引将军,给将军下迷药的。我最担心的是,孩子。我不想孩子被发现。”
“好在,孩子已经平安生下来。”孙软儿温柔慈爱地望向赵统。
黄月英将赵统抱到她面前,再让她多瞧了会儿。赵统咿咿呀呀地发出可爱声响,孙软儿心满意足地微笑着,逗玩着他。
“至于陷害军师.....我乃是受了我那死去的丈夫所托。他知道我投靠了将军你,而将军你又和军师关系亲厚。江东大都督周瑜早就对军师多有忌惮与威惧,周瑜他曾于我们家族有恩。我的丈夫一来想要报恩,二来也想借此立大功,日后重振家族,再将我接回去。可是他命途短舛,而我也没能得逞。那幅图画是我动得手脚,军师夫人,我对不起您,也替我向军师真诚道一声歉。”
“好。”黄月英一笑释前嫌,点头应着。
一阵风吹过,孙软儿突然剧烈地咳起嗽来:“咳.....”她将黄月英轻轻推开,小孩子身体柔弱,避免感染了赵统。
“快,喝口水。”向夏天体贴地端呈给她。
只是这水还未喝进去,孙软儿便口吐一大抹鲜血。血将水染红,在地上作出了一幅妖艳鬼魅的图画。
“这.....”向夏天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鼻子一酸,眼泪又要噌噌流出。
她的大限将至.....
“姐姐,将军.....”孙软儿赶快抓住了他俩的手,“一直以来我都很感激你们的收留与照顾,如今也谢谢你们肯收养统儿,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对他好的,我也希望你们能一直好下去。我祝你们.....恩爱到白头。”
说着,孙软儿的手渐渐垂下,眼皮也缓缓聋拉下。
“你,你们.....肯.....原谅我吗.....”孙软儿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向下倾倒。
云天二人忙接住她,一人扶一边。向夏天泪雨扑簌,含糊不清地回答着:“肯,肯啊.....当然肯.....”
孙软儿依靠仅存的意识挣扎着,想睁开眼,再看看这安宁美好的世界。最后一眼,却见一片花瓣飘零落下:“花落了.....”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她如同这飘落的花瓣,随风一起远去。
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地方应该叫彼岸,那儿会有花开吗。
孙软儿离去的时候很平静,很满足,没有带着遗憾或是痛苦。这于她而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那有些没交代的呢。比如,庆功宴上的滑跤,是有意陷害,还是不小心。
再比如,她对赵云.....她尊敬她的丈夫,可是她对赵云难道没有爱慕之情吗。
她不一定非要投靠赵云,也不一定非要通过得到赵云的手段,使孩子认其为父。
也许那一日,赵云身披银袍,胯下白马驰骋,俊朗潇洒的风姿,将她从仇人手中救下,她便倾心于他了。
只是出于妇道,她从来没敢承认,也不敢正视。所以她费尽心机,耍手段,陷害旁人,难道不也是想转移注意力,逃避情感吗。
这个谁也说不清,恐怕只有孙软儿心里最清楚。
“呜哇.....”赵统似与母亲有心灵感应,得知母亲不在了,嚎啕嘶声大哭起。
风卷了,花落了,云残了,枝折了。
人大抵都是善良的,再苦大深阔的仇恨也随着死亡而消去。
最后,孙软儿以赵云妾室的名义建墓下葬,载入族谱。赵统也过继予向夏天抚养,被云天二人视如亲生,亦载入族谱。从此,赵统成为赵云膝下的长子,不论是名义上,还是实分上。
事后,向夏天也不止一次地反思,为何没有早早翻阅至记载‘藏月药’的那一页。亦或是,孙软儿晚一天再派小阮来请安问好。
也许,当她早些发现藏月药的秘密,也能早一些察觉到孙软儿这胎的不对劲。这样,孙软儿是否便不会殒命。
分明只差那一页。
世间的阴差阳错,谁又能料到。
或许,命该如此罢。
夜里,卧室门被推开。
“我回来了。”
“嘘——”向夏天比了个手势,“小些声,孩子刚刚才哄睡。”
赵云脱下外袍,走近床沿边,双手搭在向夏天的肩膀上,细细摩挲着。望着孩子安静的睡颜,心下亦感到满足,“娘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统儿这么可爱,我巴不得整日抱着他不撒手。”向夏天目光柔柔,握住赵云的手,“你瞧,咱们的统儿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赵云不禁莞尔,“没想到娘子这么喜欢孩子。”
从前是一个狗子,如今又一个统儿。
见统儿的小手动了动,向夏天赶快拉着赵云走开,“我们出去说,别吵着孩子。”
“娘子,你既这么喜欢孩子,我们也生一个。”赵云搂着她的腰身,和她相偕漫步。
“滑嘴。”向夏天并没有应声,只是调侃了他一句。
赵云隐约听见她叹声气,询问道:“娘子,怎么了。”
“子龙,统儿不好吗。”向夏天注视着他。
“说什么傻话,统儿是咱们的孩子,当然好。”赵云停住脚步,摸了摸她的脑袋。见她眼神飘忽,知道她有心事,解释道,“娘子,勿要多心。统儿当然好,只是我也想同你有个孩子,属于我们俩的孩子。”
统儿固然好,可是终究还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好。
“娘子是在担心,将来我们若有了孩子,你无暇照顾统儿吗。”赵云关切地问着。
向夏天点点头,“其实你都知道,也明白我心中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