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放榜的结果,林媛和齐莺语便干脆就在临街的酒楼上坐着,等着届时一览登科士子“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景象。两个人喝茶吃点心,说说笑笑,加上喜事临门,一时气氛愈比先前轻松许多。
只是林媛和齐莺语还没有等到想看的景象,倒是先遇着了其他的熟人。
看到李妍和李璿同时出现在这酒楼,林媛便笑着站起来问好,对于他们为何在一块,并不过多好奇。她暗自看一眼齐莺语,先前心情不错的齐莺语这会却不知为何有些拘谨起来,又只和李妍说着话,连看都不多看李璿。两个人除去先前的问好,竟是再没有半句话。
林媛素知道他们关系不错,这样不咸不淡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又没有听齐莺语特别提过什么事情,一时闹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了,可这期间有旁的事情是毫无疑问的了。
林媛想着过去有什么事情齐莺语都并不会瞒着她什么,可始终没有同她提起过李璿的事,也闹不清楚齐莺语心底真正的想法。
李妍和李璿似乎原本订了别的桌,因知道她们两个在这里,便干脆拼了一桌凑在了一起,并没有分开另坐。
李妍甫一坐下来便道,“好说歹说总算磨着父亲同意我出来一个时辰,来的路上听说今年的状元郎是个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榜眼也并不是什么少年郎,只怕待会的三甲游街唯有探花郎一枝独秀。”半点都不和林媛、齐莺语分生的样子。
齐莺语只是笑,并没有接话茬,林媛便笑道,“小堂哥能取得这样的好成绩,倒是不曾预想的。”她仍是暗中观察了一下李璿,对方脸上带着两分的笑意一如往常,完全看不出来什么。林媛又再瞧一眼齐莺语,这会的齐莺语看起来略有些心不在焉。
李璿几乎没有开口,齐莺语也是不言不语,李妍说话始终是林媛搭着腔。她听着李妍和她聊的这些话,却是话里话外都似乎不动声色打听着林璟的事情,心里总归比李妍刚来的时候明白了几分。
才聊了不多会儿,下头的长街人潮涌动,是什么个事情,却也很明显。往年每每状元、榜眼、探花出游都有不少的百姓会凑热闹,今天自是一样。林媛想起来去年的时候,齐浩然从边关回来,那个时候街道两旁也有很多人,似乎比今天还要多上许多。
百姓们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回去也可以和自己的亲人朋友谈笑,道上一两句状元郎的风姿,又或者品评一番几人的样貌如何、哪一位才貌双全云云。顺道儿打听上两句皇帝陛下夸赞了哪一位,说上两句此人前途不可限量的话,又或者是其他听说来的趣事。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事情虽然离得很远,但一样愿意拿来闲闲聊上几句,权且当作是枯燥无聊、索然无味的生活中少有的一点儿趣事了。
挤挤人群中,唯有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打长街走过,无一不是春风满面的模样。这样必须欢喜的时候,便是平素里不苟言笑,也多半要做出点温润的模样来,总不能耸拉着一张脸,叫人瞧着觉得你心有不满。
一如之前李妍所说的那般,当头的那一位状元郎,乃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远远的瞧不大清楚却觉得这个人虽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但到底难掩疲惫之色。
林媛想到自己的大哥林煊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可是她瞧起来,唯独觉得大哥看起来比过去更加的成熟,可半点都不会觉得老了。若是比这一位状元郎来说两相一对比,怕是会生出自己哥哥年轻许多的感觉。
中间的这一位,便是这一届科考的榜眼了。他个子很高,至少这样坐在马背上,比林璟还要高上差不多半个头。林媛是知道自己的小堂哥身高的,比她的哥哥们略高上一些,比大部分的男子也都高一些,却比不过这位榜眼。
比起状元来,他似乎更加有些得意洋洋的意思,偶尔还会朝着百姓们略微的招一招手。李妍瞧见这一幕便笑着凑过林媛跟前,同她说道,“这一位榜眼也是不容易,寒门出身,少了家族的扶持,大抵是要比许多人都要更加的不容易些。”李妍话里的许多人,自然是指那些有家族扶持的人了。
林媛含糊的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发表什么看法,李妍并不介意,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三个人中走在最后的林璟的身上。
二十出头的林璟在三个人中确实最为打眼,那样好看的样貌即便离得远了,一眼瞧过去都觉得晃眼,心下便会认定这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他身姿笔挺坐在马背上,规规矩矩的跟在另两人的后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又目不斜视唯有嘴角噙着笑容。
到底是中举之后等到现在才参加了科考,虽说夸张了一些,但确实大有十年磨一剑的意味。哪怕是踏踏实实的多准备几年,可自己的努力收获了好的结果,便没有不高兴的,到底是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肯定。
林媛想起来两个多月前自己的小堂哥同她说过的那些话,又想到自己劝的那一句,怕是他最后多少还是上了心,大约有几分“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吧。或许是觉得,争取过总比什么都没有做就放弃了要来得好。
“你的堂哥……”李妍看了林璟半晌,慢悠悠的和林媛说道,“一表人材。”她笑了一下,“没有浪费我的时间来瞧上这么两眼,好的皮相总是能让人赏心悦目。”这话到底说得大胆,却只他们几个相熟的人在,没有人多介意这个。
何况,林媛还是很赞同李妍这话的。无论换了是谁,撇开内涵之类的东西来说,总归更愿意看到样貌精致好看的人,因为这是第一眼的感观。只是,再怎么好看的人若是天天看着,也是会觉得麻木,或者说变得习惯的,因而性情、内涵这些东西才会相比之下要更加重要些。
林璟几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了,李妍坐着多喝了两杯茶后便起身离开,一个时辰的时间路上耽误一下便没有剩下多少了,何况掐着时间回去倒显得性子野,舍不得回去一般,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李璿和来时一样又陪着李妍就这么离开了,林媛想了想,他从来到离开似乎只说了那么两三句话而已,一时再看到齐莺语怔怔的模样,不免更加多了几分的考量。齐莺语在李妍和李璿在的期间也没有开口说过多少句话,现在人走了又是这么个样子……
“怎么了?”林媛伸手在齐莺语面前晃了晃让她回过了神来,重新坐了下来,问道。
齐莺语抿着唇不说话,林媛提溜起茶壶替她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她的面前,只是说,“喝口茶。”齐莺语看了一眼那茶杯,又伸手握住,也坐下来,动作却似乎比平常来说有些迟缓。
她坐下了之后,好像是自己思考了一会,慢慢的啜着茶水,好半天,才没头没脑的和林媛说了句,“我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林媛很快反应过来齐莺语说的“他”是指李璿,稍微停顿了一下,才问道,“过去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样,是吗?”
齐莺语点了一下头,只抱着茶杯,并不再喝茶了又似乎并不想再多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坐着。林媛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齐莺语这样的状态,顿时拿不准合适不合适,一时觉得或许让她自己说出来比较好,到底她的全部想法都是以猜测为主。
对坐半晌,齐莺语始终保持着缄默的状态,林媛只得说,“我们要不现在先回去吗?”
齐莺语当下没有明白过来林媛的话,茫然的看了林媛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而后立刻点头说了一声好。
林媛越觉得有些不大放心,想着到底还是问明白了要比较妥当一点。
待到两个人共乘一辆马车的时候,并没有别人,暗自思忖组织好语言以后,林媛才柔声问齐莺语,“你和李小将军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因为这个问题到底直接,或许齐莺语会听了便什么都不愿意再说。毕竟这么久到现在,齐莺语都没有和她主动提过这个事,那无疑是并不想提了。
果不其然,林媛的问题让本就沉默的齐莺语愈发沉默,脸上的表情越显得有些纠结的样子,仿佛是拿不定主意说还是不说,又好像是有别的什么,总归并不轻松。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了一刻钟的功夫,林媛耐心的等着齐莺语开口,到底还是等到了。
齐莺语神色中带着迷茫的情绪,嗫嚅着和林媛解释了一下自己和李璿吵架的那次事情,声音有些低也带着失落,也带着几分的茫然。她努力的回忆着,又似乎并不想去回忆,转述的时候便断断续续,到底还是让林媛听了个明白。
难得和别人倾诉了这个藏在心里许久的事,话说到最后,齐莺语终归忍不住,询问林媛,“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吵了一架,竟就三个月没有搭理我了?”说完这话,齐莺语愣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什么,再补充,“认识这样多年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吵架也是,互相不搭理也是,偏偏就撞在了一起。”
“你中间想办法、寻机会找过李小将军?”林媛只是问她这么一句。
齐莺语看了一眼林媛,摇了摇头,说,“倒是没有……”她一顿,继续和林媛解释,“往日里的时候,他总是来府里找哥哥,见面的时候便并不少,现在却逮不到他来府里。”说完了这些话,齐莺语不免颓丧起来。
“我明明什么样的想法都没有,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或许只是因为李小将军并不知道你的想法,才会这样,也或许他最近是真的忙,才没有时间去府里。如果你想要知道他的想法,直接问他,是最直接了当的。如果你并不愿意或者是不想又或者不敢问他,那事情必然要麻烦上许多。开诚布公的谈一谈的话,兴许你心里纠结的全部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林媛和齐莺语分析了一下,给出自己认为比较妥当的办法。
这样的误会,再没有比两个人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要更加好的了。
哪怕不能够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吵一架也好,只要对方明白你的想法,互相了解对方的想法,至少不会继续纠结。
只是,显然全部的事情的重点不仅仅只是在这里而已……
“你……对李小将军,究竟是什么想法?”林媛说完之后,再问齐莺语。
齐莺语乍听到这样的一个问题,好似过去自己不曾去深想细想,不曾去坦然面对的什么事情,一下子就浮出了水面,哪怕想要压回去,也再压不回去了。
林璟高中探花,林家众人皆是欢喜,以林浩为甚。
林浩统共只这样两个儿子,大儿子林琦不学无术不说,还尽做荒唐的事情,哪怕之后有所收敛改善,到底再难有什么大的出息,不再生事,都已让林浩觉得安心。
只是因为过去的种种,以至于再次见到自己的大哥大嫂的时候,林浩只觉无颜。
好在小儿子林璟未曾辜负期望,为人正直又最为踏实勤恳、不骄不躁,十分的难得,也算是让林浩如今最后的几分慰藉。
当天夜里,林璟赴琼林宴并不在家中用膳,一切便仍是如常。
待到第二日的时候,府中才摆上酒席,以示对林璟今次高中的祝贺。林璟看起来很高兴,席间,林尚书多次夸奖林璟,便连林煊都忍不住说了两嘴,林媛愈觉得好奇那日金殿智商,自己的小堂哥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好表现。
林浩同样很高兴,平素不喜碰酒的他今日小饮起来,平添几分热闹的劲头。更有几名小家伙一道儿的来贺喜,一个接着一个糯糯软软的话语,让人越觉欢喜。一家子这般的和和乐乐,又无须拘束,倒也完满得很。
徐悦珊如今已经出了月子,先前因有身孕人跟着圆润不少,到现在已经又瘦回到了没有身孕的时候。
林煊心心念念的女儿并没有到来,最后还是得了一个小公子。虽然并不是心心念念的女儿,但到底还是欢喜,不至于到嫌弃的地步。他便是想要嫌弃,徐悦珊也不会依他。
孩子还小,这样的场合并没有抱过来只由奶娘带着在房里头好好的看顾。
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吃过晚膳,林媛趁着各自散去的功夫先喊住了自己的大哥。
避开了林璟,林媛便笑着问自己大哥自己哈脾气的事,林煊笑了笑,同她道,“堂弟当时在殿中时,落落大方的回陛下的话,阐述的观点新颖,又能够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对于别人的疑问总能够才思敏捷迅速的找出理由来将别人说服,这是少有人能够做到的。”
林媛会意便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同自己大哥说道,“前两日又得了一样糕点的制作法子,待明天做好了,也往大哥那送一点过去。”
听言林煊跟着笑,应了一声,“好。”又说先将林媛送回去,林媛忙摇头拒绝,和自己的大哥告别回院子去了。
自从和林媛聊了聊和李璿的事情之后,齐莺语原本混沌的心思,到底变得清明了不少。
恰赶在自己哥哥休沐的这一天,齐莺语便同自己哥哥说有事情想找李小将军,让自己哥哥帮忙约人。为了向自己的哥哥表示诚意,她还特地把林媛也约了出来。
先前,齐浩然察觉到了自己妹妹和李璿之间有点什么,可李璿自己不说,他便没有多问什么,到底觉得这是他自个的事情,想来自己有分寸,不见得需要旁人多置喙。前些时候,林媛又同他提了一嘴,他也没有动什么大的心思,到底还是觉得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现在好不容易自己妹妹愿意先跨出一步,齐浩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却佯作什么都不明白,问她是有什么事情。齐莺语讷讷的说不清楚,也不想将这些事情说给自己哥哥听,便含含糊糊,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齐浩然瞧着齐莺语这个样子,反而担心她能不能够将事情给说明白了,却不多说自己妹妹,而是不经意的点了李璿这个朋友两句。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别人不清楚的事情他也是十分清楚的,别人不了解的性子,他同样是清楚的。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都没有过多的干涉。旁的什么便算了,感情这种东西,想来是最容不得别人干涉的。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便是,你横插一手,哪怕你是好心,也可能办了坏事;若要双方有个什么好的结果,兴许能够感激两分,那要是无疾而终呢?即便别人不责怪于你,你也没法子好受。
唯独能做的,不过是偶尔在旁边点上一两句让他想得明白通透一点,做得过了并不好,恰恰是过犹不及这样的一个道理。
李璿听到齐浩然着人来请他又稍上那么样的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想法,却到底知道自己会去。
无论他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想法,都必定会去。难得她找他一次,他如何会不去?
倒是没有想到齐莺语会把人约在了李璿输给她的那座别院。只是约在哪里,对于齐浩然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他只管约人过来,而后带着林媛自去玩耍,留给齐莺语和李璿独处的空间好能够说上几句不愿给别的人听的话。
齐莺语把林媛喊来的时候,便先说明是为了什么事情,林媛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后来四个人打过照面后,齐浩然便带着她去别处,林媛会意,也就乖乖的跟着了。
这别院的附近有李家的骑马场,茵茵绿草,将马蹄都淹没了,清风吹拂而过便吹得绿草跟着摇摆了起来。离开别院,齐浩然便带着林媛到这边,想必先前已经打过了招呼,他们刚到的时候,便有仆从牵了马,却只是那么一匹。
林媛看向齐浩然,齐浩然却十分淡定的和她说一句,“以前就想要和你共乘一骑,不曾想你竟自己学会了骑马,倒是让我一直没有能够寻着了机会。”
敢情她还不该学会骑马的么?林媛无辜看着齐浩然而后笑着说,“那好,今天便满足你这个愿望了!”说毕又再添上一句,“也是想着你那么小的时候便会骑马,技术又好,自己一样想学,所以便找了时间学会了。早知道齐哥哥能够手把手教我,我便说什么都不学了。”
齐浩然温柔的看着林媛,眸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显然林媛的话对他来说十分的受用,怕是听得浑身舒畅。
另一边被丢下的李璿和齐莺语两个人,进展却并不是那么的顺利。两个人即便这样面对面,哪怕是齐莺语说要找李璿,到底还是轻易说不出口,因为一开口,还是要提起那个时候的事情,提起林璟。
两个人静默站了不知道多久,气氛和争吵之后分开时一样的不怎么好。到最后,仍旧是李璿先缴械投降,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又同齐莺语说,“坐吧。”
齐莺语从未有过的紧张,和平时那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人,哪里有半分相像。听到李璿的这么一句话,才自顾自找了一个位置也坐了下来,想着要和他谈事情的,便干脆捡了李璿旁边的位置坐了。
李璿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坐下来,又是沉默,气氛越发的不怎么好。
齐莺语想着这样别别扭扭的,哪里是自己该有的性子,又想着这个人真是讨厌得很,竟然为那样的事情和自己吵架不说还这样气她,教她很是伤了心,就是一个坏蛋。
她这样反复的想了几遍,总算是觉得自己能够开口了。
于是齐莺语便开了口,张嘴便和李璿说,“我对林媛的小堂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看到大家冒泡了!都不出来和我玩耍!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