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浩然这天在官署里头用午膳的时候,明言特地进来与他传话,说是有了许云的消息,又听明言说,递消息的人是安家的大小姐,心里头便有了些思量。安素薇要齐浩然独自去见她,才要告诉他许云的消息,齐浩然只觉得无趣的很。
“你与同你递来消息的那人说,若无诚心将消息奉上,我亦不求着她什么,她想拿这种事情逼我做点什么,还是免了。”齐浩然冷声与明言吩咐,略略思量之后,再交待,“你找个人想法子打探打探安府的消息,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在富阳便找了许云很久,回到京城以后也一直都派人寻找却始终没有许云的任何消息。现在安素薇突然冒出来道自己手里头有许云的消息,那便说不得是有消息还是有人在了。林琦的孩子原先也是无消息,终究是找到了的,可见定是安素薇这边有些不对的地方才是。
明言很快明了了齐浩然吩咐的事,便应声而去。他原想着不知这安家大小姐是想要做什么……他也是跟在齐浩然身边的老人了,当年在边关的事情虽没有知道个十成十,但大部分还是清楚的。如今这安家的大小姐,倒不让人觉得是有多少善心。
齐浩然未将这个事情太放在了心上,说起来确实是他太过冷漠了,但他确实没有将找许云当成自己必须完成的事情或者说当成自己的责任。他尽力了,没有敷衍,自问没有对不起谁,说到底许云与齐家甚至是与林媛之间多少瓜葛。那么很显然要是为了一个许云,搅得他自己过得不舒坦了,他没有这么大度无私。
放衙以后,齐浩然回到齐府,看到平平安安心里头便觉得欢喜。他尚未与林媛提起白日的事,林媛却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便问齐浩然,“听说云哥儿有消息了?怎么一回事?在哪里找着了么?”
齐浩然心下一凛,面上仍是笑着问林媛而未回答她的问题,“你从哪里听来的这话?”并未叫林媛看出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
林媛根本没有感觉到什么,只同齐浩然回答,“不是么?今天堂姐来过一回了,说是你这有了云哥儿的消息。”话说完,她便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听你这么说,我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若要是你真的有消息便不会这么同我说了。那么这是……堂姐那儿的消息不是你叫人送过去的么?”
原是林妧那边已知晓许云无事,又说不得是有人冒充着是齐浩然叫人送去的消息,因而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齐浩然联系起午间的事情,对于安素薇的心思已是明朗,他自觉自己未对不起林媛什么事,虽说有些时候太过坦诚未必多好,但要是因为没有及时坦诚闹出来误会才更加的不好。
“我午间休息之时,确实得了消息。”齐浩然如实和林媛说着中午的事,“明言来与我递的话,你可知是谁手里有许云消息的?”
看着齐浩然这个不屑样子又是这般带着嘲讽的语气,当下林媛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稍微想了一下才迟疑着问,“是谁?难不成……”大约是出于直觉,林媛的脑子里很快闪过了一个名字,而后她就说了出来,“安素薇?”
林媛自己说完以后都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若要是这样真有些好笑,也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真的是她?她叫人给你递消息,然后呢?让你一个人去见她,否则就不告诉你云哥儿的消息么?这听起来可真是……”
齐浩然也跟着林媛一起笑了笑,“这你都知道了?你觉得好笑,可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齐浩然也觉得有一点无奈,他没有去招惹安素薇,也不知道她怎么又这个样子。他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她这个样子的。
“所以你是怎么做的?”林媛笑了一会就收敛笑意了,又继续问齐浩然。
齐浩然看着林媛从原本正正经经说许云的事情,再到现在完全是一脸调侃的看他,顿时心里暗骂一声便伸手捏了捏林媛的脸说她一句,“瞧你这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我能怎么办,为了你,我可不是只能义正言辞的让人给她递消息说我不去么?”
平平和安安分别被齐浩然、林媛抱在怀里面,见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光顾着自己说话而不搭理他们,一个两个都觉得不高兴了,安安挥着手臂便拍拍自己爹爹,平平挥着手臂拍拍自己的娘亲,两个人用行动诉说着自己被忽略了的不满。
林媛低头哄了平平两句,才和齐浩然说,“晚些再说吧,我猜猜看……是不是已经派人去打探情况了?”她略略点头,似肯定自己说的话,继而再道,“那就不着急,晚些再说,去母亲那儿坐坐么?顺便带孩子们一起出去散散步?难得你早些回来,能赶在天黑前一起走一走。”
“嗯。”齐浩然笑着应下林媛的话,抱着安安站起身,高高兴兴的把女儿抛了抛,“走喽,散步去喽!”一下子又变得没有正形了。安安被抛了起来却半点都不害怕,顿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被林媛抱着的平平看到妹妹有的玩,自己没有得玩,更是一脸的羡慕……
从荣华院出来的时候平平和安安已经睡着了,齐浩然和林媛让奶娘将孩子先行带回去休息,两个人则是稍微慢一些在后边走着,并不着急。到这会的时候,林媛才继续和齐浩然说着先前的话题,将安素薇的这个事情问个明白。
“先时一直找不到云哥儿,也说不得其实一直都在安家呢。若要是在安家,那至少该少吃了很多苦头,倒是也不差了。不过,安素薇是想要做什么?我猜猜看……嗯,比如说,让你单独去见她再找人来给我递消息,便说你去见别人了,叫我看见什么不好的事情?”林媛说得一本正经,反而叫齐浩然觉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又或者还有别的打算?”林媛见齐浩然不说话便再说了这么一句,却到底没有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变得稍微严肃了一点,“要我看的话,我觉得这法子真是俗气,其实吧,要是这么着我就误会你了,总觉得……我自己问题也挺大的?”
眼瞅林媛要认认真真的想这个事情了,齐浩然忙握紧了她的手,打断道,“我让人同她递话,若非诚心的将消息奉上便就算了。趁着这个机会,我得再坚定地表达一下我的想法,但凡会损害到我们关系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去做。要真的说起来,一个许云哪里抵得你重要?何况解决事情的法子有那么多,不见得非得被她牵着鼻子走。要真的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了,那一定是我笨得没了救,倒是配不上你。”
林媛听着齐浩然的话,心里头自然受用得很。她一笑着点头附和齐浩然的话,说,“确实,要是笨的话,我就不喜欢了。”
本是要好好的商量一下这个事情,到头来反而变成两个人在瞎扯。林媛嘴上是这么和齐浩然说的,心里头倒是有其他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如今的生活应该是很平静、很和乐了,有齐浩然,有儿有女,要说不好……还真找不出来哪里不好的。
偏偏安素薇又冒出来了,不来打搅她的生活她又何必在意这个人?可是,显然对方不是那么想,硬是想要横插上这么一脚。只要和齐浩然将话说通了,安素薇想要做什么,似乎就十分明白了。她将消息先叫人送到齐浩然这里,大约已经将齐浩然的做法算计在内了,接着再叫人假装是齐浩然的派去的,将消息送到自己堂姐那里,堂姐得了消息,自然是十分欢喜,只等着盼着许云能够回来。
实话说,林媛得知许云还好好的心里不无欢喜,到底她觉得许云才是这么大一个孩子。能够将许云接回来,送到自己堂姐的身边去,她也一样觉得这很好。现在的问题就是,许云多半是在安素薇的手里,而安素薇现在跳出来说人就在我手里面,让他们选择怎么做。
她的目的似乎十分的明确,便是齐浩然了。
林媛想着,对方可曾真的了解她,明白她的心思,竟就觉得她一定会中了她的计……设想着自己假若看到齐浩然和安素薇如何了,嗯,不说其他的,就是碰了抱了,林媛觉得一定也会接受不了,只因为齐浩然从来都是专属于她一个人……正是从来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才越发忍受不了一丝一毫的不管是不是背叛的行为……
可是安素薇凭什么觉得,她就会中了计,又或者一定会按照她设想的那样和齐浩然之间产生隔阂呢?还是说,安素薇只是想要让他们膈应一下?看到他们或者说她不好过了,安素薇就觉得高兴了?
林媛一时间想得发愣,被齐浩然喊回了神。林媛认认真真的看着齐浩然,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对齐浩然道,“齐哥哥,我想做坏事了。”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明言便将查到的“许云现在就在安府”的消息告诉给齐浩然了。先前齐浩然、林媛都有这个猜测,只因为之前半点许云的消息都查不到,一直便觉得奇怪,安素薇突然跳出来说自己有许云的消息,就没法子让人不产生这个猜想了。
如今确定了这个消息,真的要说不管许云如何,倒并不会真的这么做,哪怕真的觉得无所谓许云怎么样,可要是因为自己出了事情,到底不可能无动于衷,不过是不会愿意为了许云而牺牲自己珍惜的东西而已。可解决事情的法子有那么多,不见得要走最不想走的那条路。
除去打探到许云确实在安府之外,一并打探到的消息还有许云在安府过得不错,并没有被虐待之类的。至少林媛和齐浩然可以从这些消息里肯定安素薇对许云并无多少恶意,大约只是想要利用一下。
安素薇在齐浩然得知到许云在安府的消息后,又一次叫人去和齐浩然递消息,给齐浩然一个地点,让齐浩然独自去找她。安素薇似乎是故意让齐浩然和林媛知晓许云确实在安府的事情,大概是想着人在她的手里,许云又并非被她强制着留下来,让他们知道她没有在撒谎说不得更有用一些。毕竟,要是不确定的话,还可以装作不知道;可确定人就是在安府里头,则没有法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这一次,为着林媛想要“做坏事”的计划,齐浩然不得不按照安素薇说的地点在指定的时间去找她。在得知消息以后,齐浩然就让明言去将时间与地点回府里去告知了林媛一声。林媛听着这“体贴”的替齐浩然着想安排在他放衙之后的时间,到底撇了撇嘴。
打发走了明言,用过午膳,林媛如常陪着平平和安安一起午歇,醒来之后便让碧衣和碧纱替她梳妆打扮,备好马车准备出门。平平和安安这个时候还在睡,林媛交待奶娘好好照顾,和自己婆婆知会一声,才带着碧衣碧纱和青萍、青莲一起出门。
林妧从堂妹林媛这里得到消息,说是知道她的儿子许云的下落了,顿时兴奋激动得只差没有立刻冲到奋勇侯府去。只因为林媛叫人递消息的时候,顺带着说了何时去将许云接回来,林妧才能够忍住。煎熬着、期盼着终于到了林媛与她约定碰面的时间,林妧让许念夕不要乱跑,交待了婆子丫鬟好好看着她,这才乘着马车出了门。
同自己堂姐碰面了以后,林媛这边又收到消息,安素薇已经不在安府而去了和齐浩然约定好碰面的地方了,林媛就安安心心的带着堂姐林媛往安府去了。她其实不太明白,安素薇为什么觉得,不通过她,他们就每办法把人给带走了……其实,法子真的很多,不是吗?
安将军夫人午歇醒来不多时,听到仆人进来通报道奋勇侯府的世子夫人到将军府拜访,一下子还没有能够反应过来。那日在奋勇侯府,她能够感觉得出来无论是奋勇侯夫人还是世子夫人对她们母女都不怎么欢迎,当下心里气愤归气愤,终究抗不过自己女儿曾做过那样的事情。
当年离开京城之后,安将军夫人便已知自己女儿其实无事,只因想逃避不愿面对才闹出来这么一桩,想着日后便说是治好了,也不无不可。安将军夫人心里不无震惊和恼怒,可是,那是自己的女儿,她又能够怎么办?说到底,还是得护着的。
既心里清楚这些事情,无论如何,至少在这一层上,安将军夫人心里对林媛便有些无颜面对的想法了,更不可能真的如何反过来责怪她不肯真心原谅自己的女儿。本以为林媛这般不喜欢他们家,自然不会主动上门却不知这会怎么就没有提前一声招呼就过来了,还是带着她堂姐过来的,可到底不能不见。
安将军夫人命人将林媛请进府到正厅里来,自己则先过去等着了,终归还是好奇着林媛今天是为何而来。
林媛和林妧被仆人从府门口领着往安将军夫人的院子去,一路上林妧都忍不住想要四处张望去找寻许云的身影,却不得不因为是在别人府上而将这想法给按捺住了。林媛瞧着自己堂姐这般的心切,心里为着许云无事,到底觉得也好。
虽然安素薇有些事情做得叫人不喜欢,但在许云的这件事情上,她不会倒打一耙。可别的事情,她就不会同安素薇客气了。其实林媛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至少林媛自己觉得很简单,目的也不过就是让安素薇自己明白她怎么努力、怎么想这想那都没有用,希望她不要再白费那力气。
正厅内,安将军夫人看到林媛和林妧的时候脸上便露出笑容,林媛同样笑着与安将军夫人行礼、林妧也跟着一起行了礼,林媛才同安将军夫人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堂姐。她并没有与安将军夫人拐弯抹角,行礼之后,很快进入了正题。
“虽说有些唐突了,但今日我与堂姐过来,确实是为着一桩事情来的。听安小姐说,我堂姐的小儿子在将军府内,我才带着堂姐来领人了。”
“我堂姐的孩子名叫许云,今年十一岁,不怎么高,看起来有点瘦瘦小小的。之前是在富阳跟着他的父亲,后来遇到了事情,便不知去向,找了许久都没有能够任何的消息。本以为一时半会是不好有消息了,却没有想到,安小姐派人递了消息说,孩子就在将军府里,我堂姐实在等不及,我才冒昧的带着堂姐过来拜访了。”
许云住在将军府,又是从富阳跟着到京城来的,许云在安府既然过得不差,那么安将军夫人便绝对不会不知道许云的存在。林媛就是通过这一点肯定安将军夫人绝对知道许云,只要同她说她便能清楚,而要从安将军夫人手上要过来人,也不会是难事。
同样很容易就能够想得明白,安将军夫人既能够同意安素薇将许云留在这府里,多半对许云没有恶感,且应当是晓得许云的一些事情的,至少名字、年龄之类的没有问题。林妧是许云的亲生母亲,安素薇有意利用许云,那许云就没有不认自己娘亲的道理。何况,如今许云已无处可去,不投奔母亲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安家……
安将军夫人听到林媛的话略有些惊讶,她确实知道许云,从林媛口中说出来的无论是姓名年龄还是富阳之类的信息都完全符合。虽未曾听自己女儿说过有人会来接许云的话,但安将军夫人这个时候并不好推说许云不在将军府里面,何况要是许云能够早点回到自己亲人身边,无疑是好事情。
这个时候安将军夫人还没有说话,林妧已经很适时的、比林媛预想的还要更加配合便与安将军夫人言辞恳切哭诉道,“本就不该让云哥儿回富阳的,该让他留在我身边的,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只怕他有什么事情,后来听闻找不到他去了哪里,一点消息都没有,更是吓得我寝食难安,就怕他真的出了事,那我这个做娘亲的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了。”
“听说云哥儿被安将军和安将军夫人收留,我实在激动得不得了,也没有办法多等,只得求着妹妹冒昧来访,还请安将军夫人见谅,谅解一下我这个做母亲的着急见到孩子的心情。”
林妧冲着安将军夫人行了一个礼,又再说,“云哥儿能得幸被安将军和安将军夫人收留,这份恩情,我自当铭记在心,结草衔环,以报答大恩大德。”
安将军夫人瞧着林妧这活脱脱瘦得快要没了人形,又是憔悴的样子,要不相信她是许云的母亲都是很难。要是真的不上心不在意,定然不会心力交瘁至此,想来这些时日,也是一直自责不已。她本是做母亲的人,自没有不理解林妧的道理。
“不必如此,本是举手之劳,何谈回报?今日夫人能够与孩子团圆,自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安将军夫人心下为林妧和许云这对苦命母子叹气,便吩咐了丫鬟去将许云带过来。安素薇原是怕自己母亲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因而并未特别吩咐什么,只是同许云商量过让他稍等两天再送他回母亲身边这事而已。
许云得知是自己母亲寻了过来,即便想着这与安素薇同他说过的不一样,可到底心中抑不住激动,也想要见到自己娘亲。再者,是安将军夫人派人去请他的,许云并没有任何不跟着丫鬟去的理由。
跟着丫鬟到了安将军夫人的院子,迈步进正厅,一抬眼便瞧见了自己的母亲,原本只心中激动、面上还淡定的许云便一下子绷不住了。
许云终究一样时常会想念着自己的母亲,从离开富阳时到在这段时日经历过了种种恐怖的事情,到如今更是剩下母亲这一个依靠,他怎么也才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当下眼里便止不住闪了泪花。
许云进了正厅,压抑着泪,同安将军夫人问过了好,再向林媛问好,才颤颤巍巍看向自己的娘亲,抖着声音,喊了一声,“娘——”简单的一个字,却似包含着千万种情绪,又带着哭意,叫人听着便是一阵的唏嘘。
听到自己儿子这么一声,林妧当下更是受不住,事实上,光是看到许云她已无法自持,激动不已,只差没立时便痛哭流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