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曦,紫裕殿内云隙撩开黑色帐幔走了出来,手指间缠着一丝一缕浓黑的雾气。
将黑雾装入一只蛇皮囊袋中,云隙望着眼前逐渐由模糊化成清晰的鬼影,“这~是~他~身~上~取~出~的~,能~找~到~吗~?”
这两小鬼是白无常离开时留下的鬼役,云隙要找三鬼煞魂阵免不了和怨鬼冤鬼打交道,他是妖,中间沟通不顺,为了协助他,小白很贴心的赶出两鬼方便他驱使,云隙为了好记,分别起名鬼大鬼二。
鬼大闷声不吭的接住颤动的囊袋,朝云隙恭敬的行了礼,鬼二哭天抹泪,揉着自己的眼珠子,道,“明明是给我们俩的,你凭什么一个鬼接住!”
鬼大默默看了眼云隙,鬼二立刻扑地抱住云隙的大腿,但它没有实体,只是一团虚虚从云隙的腿中穿了过来,信誓旦旦喊口号,“云隙上仙交待的事我们必定完成,云隙上仙说的话我们坚决维护,云隙上仙要抓的鬼我们坚决要抓!”
云隙,“……”
然后呢?
鬼二撇着嘴,嘿嘿两声,猥琐的笑起来,“上仙可不可以给二二一滴蜗牛原液?一滴,绝不多要!”
云隙皱眉,“二二?”
鬼二大姑娘似的**自己的断手,“这是人家自己起的昵称啦~~~”
鬼大毛骨悚然的朝远处踏了一步,表示他们非常不熟。
云隙从身上摸出两瓶小青瓶,分别送了出去,认真道“尔等~~不可~~直接~~使用~~”
鬼是没有实体的,使用方法不当会出事的。
虽说都是小青瓶,但妖与妖不同,仙与仙不同,症状不同,自然这美容*也各有异同。
鬼二不敢相信云隙竟然给了他一瓶,激动的要挤出两滴鬼泪,“知晓知晓,滴入鬼泽中修炼能让精魂更加纯净,早日入了轮回,转世再为人。多谢上仙,多谢,我们这便去帮上仙寻找究竟是哪三鬼扰了上仙的清净!”
鬼大朝云隙颔首,握紧手中的小青瓶随即消失在了皇帝的寝宫中。
待二鬼离开,空荡阴森的殿内更加宁静,他扭头端详床榻上的鬼刹帝,忍着伸手取下他面具的冲动,幽幽的叹了口气。
唉。
蜗生艰难,蜗艰不拆。
什么时候他才能了却这里的事,安安稳稳的追逐花期,吃自己的花朵呢。
“你怎么进来的?”床上的人突然醒了,鬼刹帝按了按额角,披着衣袍站起来,走到还没反应过来的云隙身前。
皇帝抬眼瞥了瞥殿中隐藏的暗卫,云隙慢慢道,“打~晕~了~。”
“你打晕孤的暗卫,是想自己来保护孤?”天边还没亮,时辰还早,皇帝透过曦蓝的夜色望着云隙,“来要你的赏赐?”
云隙摇头,在黑暗中和他对望。
皇帝没点烛,寝宫若是亮了,于述也该进来了。
“这殿内有许多机关,入夜则开,你受伤了吗?”皇帝道。
云隙低头看了看自己,“没~~~”
皇帝笑了笑,这殿内布置的暗器是江湖机关传人万求道人亲手制成,人说万求道人的机关精绝巧妙,无人能敌得了千巧回环,现在看来也不过夸词了。
他的面前有一人,能轻易的避开万求道人的机关,还能连带着打晕他的暗卫,而不发出任何声响。
“若你想杀了孤,孤怕是根本拦不住。”他捏了夜明珠在手心把玩,借着温润的玉光瞧着云隙。
云隙嗯了声,看着他的珠子,没吭声。
皇帝细看他的眉眼,靠着床栏,与云隙一同听着窗外潇潇风声,这便开始要入秋了。
“云公子。”皇帝突然唤道。
云隙莫名抬头,干嘛。
“你能听到哭声吗。”
盘旋在王宫上空日夜凄厉的哭喊声除了他,也有其他人能听到的吗。
云隙犹豫的点点头。
皇帝道,“那为何要来漠魂城?”听着哭嚎不够难受吗,他听了二十二年,都没习惯这凄厉的鬼哭声。
他见云隙捏着自己细白的手指,也很想凑过去摸上一摸,白白嫩嫩的手指,指尖圆润,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想来。”需要理由吗。
云隙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哼一声,将手指缩进袖子里。鬼刹帝摸摸鼻子,这一个‘想’字真真绝妙,任由你能说会道,也反驳不了这个字。
正当他欲接着说话,殿外隐约看摸着来了一条长长的火龙,禁军统领林子鞍跪在殿前,手底下压着个满脸是血的人。
皇帝看一眼云隙,下意识没传人进来,只隔着殿门问是何人。
林子鞍道,刺杀的主谋抓住了,是前太傅王栋家府的家丁,因为王栋提前解散家府,放了下人,才得以活一命,听闻皇帝诛了太傅九族,怨怒要为王栋报仇,到江湖上请了个新的杀手组织,名曰,炤日,在几日前买通宫中的婢女里应外合,杀入宫中。
云隙抿着嘴巴,谁信谁是傻蛋子。
其一,江湖上的人再张狂,也不敢进宫刺杀皇帝,其二,那天幕上明显的阵法将皇帝圈在里面,尸体死而不僵,他不信皇帝没发现。其三,皇帝在夜里会受魑魅魍魉啃噬之痛,而且刺杀正好选在皇帝独身在似锦苑中,实在不像几天能谋划出来这一阴谋。
如果不是云隙出手相救,按照黑白无常的说法,皇帝必定会死,几天的策划,能如此精细,这种家丁报仇的说法连蜗牛都不会信的。
顶多也是骗骗刺猬。
鬼刹帝看出云隙云隙眼中毫不掩饰的嫌弃,笑道,“你以为孤会相信这种说法?”
云隙呼口气,幸好不是傻蛋子。
鬼刹帝无语,还真是这么想的啊。
“林卿,将人押入天牢,严加看管,人要是死了,你以死谢罪!”皇帝隔着门窗道,“派‘虎贲’去打听‘炤日’的主子是谁,敢进宫行刺,想必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林子鞍接旨,望望于述,于述揣着手,不知道陛下在寝宫里面做什么,只是刚刚派人送进去了洗漱用具和几碟零嘴。
云隙瞧着背对着他洗漱的皇帝,吃着金丝蜜饯,若皇帝能查出来幕后主使,从一方面来说,也许能顺带牵出来给他下三鬼噬魂阵的人,这样来的话,人要是能找到,他也可以省了很多心思。
哎~~~~!云隙温润的眼睛一闪,这样的话,他能快速解决掉这件事,过上没有负担的时日了。
他这么想,鬼刹帝却丝毫不知,上朝前又令于述送进来一些吃的摆桌子上,撤去寝宫的奴才,这才安心离开。
临走前望着云隙慢悠悠优雅的吃着金丝蜜饯,朝他眨巴眼睛,皇帝心里一怔,像羽毛扫过水面,痒痒的,微微泛着涟漪。
若非这人是男子,倒真让皇帝有几分金屋藏娇的错觉。
云隙捡着花木做的点心吃,他不太能吃人类吃的谷类,更别说像小刺猬啃糖醋鱼头那般舒爽了。
云隙打包了吃的,捏了个决,回到千罪宫,这才发现小刺猬竟然害了相思,日夜捧着团布头坐在宫墙头上张望。
将吃的交给方乔儿,云隙化成蜗牛趴在小刺猬的酸果果上,颤着触角使劲伸了个懒腰,还是自己的窝最舒服。
阿团灰呼呼的脸颊泛红,“公子,我要努力修炼成人,和公子一样。”这样它能让他的恩人听得懂它说话了。
早朝下了,鬼刹帝脚步加快朝寝宫赶,于述在后面跟着,琢磨,陛下这是怎么了,怎的一整天都不太正常。
还未走到紫裕宫,有奴才便来传唤,说七王带着从外面寻来的教书先生来请安了。
远处的紫裕宫在薄雾中含着青烟,飞檐雕栋,碧瓦琉璃,他看了几眼,只好转身去了德莘殿。
于述跟在屁股后面也伸长脖子往那边瞅,到底是怎么了呢,瞅着也没啥啊,天还是那天,景还是那景。
早膳被移驾放在德莘殿内,皇帝手拢在袖中,手指一动,摸到了一枚光滑冰凉的物什。
趁没人注意,他撩开袖子,从上好绸布上慢悠悠爬上他的手背,小蜗牛朝鬼刹帝伸了触角,打个招呼。
鬼刹帝好笑,这小东西神出鬼没,什么时候爬他身上了。
他想着,一愣,说到‘神出鬼没’这四个字,用的最好的,怕是千罪宫重兵看守的那翩翩公子才对,肆意的很,好似天底下再也没有能拦住他的地方。
云隙颤着触角,嗅到了几丝不大寻常。
皇帝拢了袖口,在袖中将小蜗牛含在手心,莫让绸缎刮伤了小东西,只身坐在殿前的锦墨木雕成的龙椅上接受七王的请安。
“皇兄,这人便是本王说的那先生,日后便让他留在宫中教我识经认道,可好?”
七王说的人一身儒雅长袍,身量修长,长发整齐的高束,模样普通,不算英俊,但一眼望见倒真是个斯文读书人。
“草民余卓参加陛下。”
“余卓,七王的课业孤这便交由你,三个月后,孤会对他考核,你若想当朝为官,七王爷的考核成绩便是你的功绩,你可愿意?”
皇帝手指轻轻动了动,发觉小蜗牛爬上他的指尖,留下湿哒哒的痕迹,然后一路顺着他的手背朝左手臂上温吞爬摸。
余卓磕头,“草民谢主隆恩。”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皇帝的手臂上,墨色锦绣龙纹的袍子彰显着男人的尊贵,他朝皇帝微微躬身,唇角含着一丝微笑。
云隙触角一凝,隔着丝滑的布料捏出了个决,七王与皇帝正相坐用膳,余卓的双膝一痛,竟有千斤之重将他往地上拽拉。
他面上波澜无惊,修长的手在膝盖处微微一扫,一丝锐气拂着皇帝的袍子滑了过去,云隙趴在皇帝的左手臂上,毫不在意余卓的攻击,懒洋洋的甩了触角,只听外面噗通一声。
七王吓了一跳,扭过头,见余卓单膝跪在地上,“先生这是怎么了?”
余卓额上冷汗,忍痛道,“草民受皇命隆恩,感恩戴德,突自忆起当年先父对草民的教诲,一时之间悲从心来,惊扰了陛下与殿下,还请赎罪。”
七王笑道,“皇兄,余先生看来还是个孝子,臣弟一定会认真学教,不会辜负皇兄的栽培,早日能为皇兄分担。”
鬼刹帝颔首,不着意按上自己的左臂。小蜗牛顺着他的手臂,带着黏糊糊的水痕一路朝上爬去,越爬越起劲,冰冰凉凉,快到了脖颈边了。
这小东西,真是……(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