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 去镇上卖豆腐的顾大郎最先回来了, 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而担子里已经空了。
“怎么样?”王氏当先迎上去问。
顾大郎放下担子,接过林苏递过去的凉白开一饮而尽,缓了口气, 这才开始说道, “卖光了, 全都卖掉了,走的时候还有人拉着我问明天还去不去。”
王氏惊喜道,“这么抢手?”
“也不是, 我上午刚去的时候, 问了几个人都没人要买, 连问什么是豆腐的人都没有。我挑着担子走了一上午, 最后饿的不行了, 就找地吃干粮。我看那家锁着门, 还以为是没人, 就坐人门槛上吃饭。谁知那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门, 吃到一半碰上里头的管事出来采买。你们猜那是谁家?”
众人被他吊起了好奇心, “谁家?”
“林府!”
“就是镇上有名的大善人林老爷府上?”
“对, 就是他们家!他们的管事也是个和气人,没有赶我走,还使人给我送了一碗水。又问我卖的是什么,我说是豆腐。我连娘教的那些话都没用上,他就出钱买了我一块豆腐。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听说过豆腐, 所以知道是什么,也就没有多问。后来才知道,估摸着人家是看我不容易,才帮我一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下午我在另一条街上卖的时候,他追过来要把我的豆腐都买了。”天知道他在那里费劲说了半天,围观的闲人不少,听白玉翡翠汤的故事也听的津津有味,却一个买的人都没有。直到林府的管事出现,大家一看林府的管事都追着买,瞬间就开始抢了。
“林老爷是个孝子,他老娘七十多岁了,牙口不好,也吃不了什么硬物。管事见这豆腐绵软易食,叫人炖了汤,给老太太用。老太太一吃,就喜欢上了,让晚上还给她做。于是才有了管事去找我的那一出。”
原来还有这等曲折的故事在里头,可见人的因缘际会也是运气的一部分。不管怎么说,豆腐卖出去了就好,还成功打开了销路,明天这几板豆腐怕是不愁卖了。
当然,众人最关心的还是卖了多少钱。顾大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鼓囊囊的,让人看着就十分欢喜。
他把布包摊开在桌子上,一堆铜板在灯光下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娘,都在这了,我一分也没少。除了最后一块碎了,那人非要我给他少一文,我就给他少了,其他的都是按定价卖的。”
他们定好的价格是一斤豆腐三文钱,他这次担出去了二十斤,也就是六十文钱。
刨去成本,大概挣了三十文,只他一人这一天就挣了三十文,这可真是一个让人惊喜的数字。
林苏很满意,王氏三妯娌也很惊喜,三十文对孩子们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自然也觉得很好。唯有顾之秋,心里有些失望,总觉得太少了。因为在她心里,总觉得一文钱跟一毛钱似的,挣钱一毛一毛的挣,什么时候才能富起来啊?
天擦黑的时候,去县里的老二老三两兄弟也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听到老三的报喜声,“娘,都卖完了,香满楼还跟咱们定了两板,让明天送过去。”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开门大吉,是个好兆头。
老三喝了口水,就开始讲起他们卖豆腐的过程。
比起顾大郎有走运气的成分,这俩兄弟就顺当多了,一过去就有人问起他们卖的是什么。老三记着林苏的嘱托,把那番说辞用上了。老三嘴皮子好,介绍起豆腐来跟说书似的,尤其是太师的故事,被他说的跌宕起伏,波折丛生,引起了许多人的围观。
等他讲完,被他勾起了好奇心的人们就纷纷开始掏钱购买。当然,也有县城人经济条件不错的缘故,三文钱一斤的豆腐还是能买的起的。
“对了,还真有人说他吃过白玉豆腐,娘说豆腐是京里的达官贵人吃的,我还以为咱们这小地方没有人吃过呢。”
林苏不动声色的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他一开始说他吃过,后来又说是他爷爷吃过。他爷爷在太师府里当过差,很受太师器重,太师偶尔会赏给他白玉翡翠汤吃。”
呵呵,就知道是吹牛皮的。她就说嘛,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豆腐的记录。即便有,或许也不会叫这个名字,更不可能连白玉豆腐的叫法都一模一样。
虽然不知道吹这种牛皮对他有什么好处,但却帮林苏他们增加了故事的真实性。
这俩兄弟总共担去了四十斤的豆腐,一共拿回一百二十文钱。
“本来我看人多,还打算卖四文钱一斤呢。但又怕大哥那边还是按原来的价格卖,一边卖三文一边卖四文,到时候被人知道价格不一样,指不定要怎么骂我们呢,所以还是按三文一斤卖的。”
林苏正色道,“你做的对,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不能一样东西两个价格。咱们的豆腐就只卖三文钱,人多人少都不提价。你们都记清楚,别一时眼光短浅坏了名声。”
“好,我们记着了娘。”
林苏在这个家里说的话就是圣旨,以前是,现在也是。又因为林苏带着他们卖豆腐挣钱,以前盲目的服从中,又多了一些敬佩。
顿了顿,林苏又道,“这个生意是咱们一家子的,不能总让你们受累看不到收获,所以我打算把这些收入的三成给你们。能卖出去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不管卖多少,都能拿利润的三成。大头在我这,公中的花销都从这里出。小头你们自己收着,也给你们留点私房钱,想怎么花,你们自己做主。”
又想让马儿干活,又不想给它吃草,哪有这么好的事?总要让他们看到希望,才有动力继续干活。
而且一家子在一块劳动,干多干少吃的都一样,那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多干?以前便是如此,老三两口子有点小聪明,干活就会耍点小心眼,倒不是偷懒不干,而是一样的活,他要挑其中最轻省的做。老大家的也是不肯吃亏的性格,多干一点就抱怨,反正只有老二最实在,让干什么干什么。
那时候也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不干就没饭吃,所以也没爆出来什么大矛盾。但现在不同了,卖豆腐眼看着要赚钱,而且还不是小钱,大家干一样的活,到头来却吃一样的饭,而且人人都能吃饱了,谁还会去拼命?你靠我我靠他,最后肯定是要出问题的。
所以林苏就提出了这个奖励机制,每人赚的钱只需要上交其中七成,卖的多就赚的多,反之,不好好干的就拿的少了。本质上还是按劳分配,把给整个家挣钱变成给自己的小家挣钱,这样就不怕谁偷懒了。
果然,她一说完,大家都一脸惊喜,“娘您说的是真的?”
不怪他们如此激动,经历过花任何一分钱都要经过老太太同意的那种日子,拥有自己的私房钱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尤其是三个儿媳妇,谁不想有点私房钱?有些女人家难以启齿的私密事或者是回娘家要带点东西,都要跟老太太说,确实十分为难。若是有了自己的私房钱,那就省了好多事了,大家都轻松。
连顾之秋都激动了,她爹娘比奶奶好忽悠多了,如果她爹娘有了私房钱,那是不是意味着她那些夭折的计划还有复苏的可能?
虽然二房今天才拿到了九文钱的分成,但顾之秋已经暗搓搓的计划起以后的日子了,这会儿她又不嫌一文一文的攒钱慢了,积少成多,一口吃不了一个大胖子,总要慢慢来嘛!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不仅是因为他们的生意开门红,也因为林苏突然抛出的重磅炸.弹。
孙氏把今天分到的九文钱,数了好几遍,才喜滋滋的把钱包起来,放到柜子里锁上,钥匙贴身带着,睡觉都没摘。
“真是不敢相信,娘还会主动把钱给我们。”她搂着小宝,看着一旁侧睡的丈夫,忽然想到什么,试探着问,“三郎,你也学学大哥,别那么实诚,把卖的钱都报上去。你不说谁知道你卖了多少钱?”
三郎瞥她一眼,“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娘是那么好哄的吗?每天挑的货是固定的,价格是定死的,能卖多少钱娘心里会没数吗?”
“那大哥怎么就骗过去了?你不会说是碎了客人压价吗?又或者是客人要的多让便宜一点,你怎么这么死脑筋!”
“得得,大哥向来不说谎,他说是碎了那肯定是碎了,不会昧着良心隐瞒的。你也别打这些歪主意了,娘就算没去,眼睛也盯着呢,我可瞒不过她。再说了,娘都给你钱了,你还得寸进尺的骗她,小心她一生气,这点钱又给你收回去,让你哭都不知道怎么哭。”
孙氏心里一紧,想起了被老太太支配的恐惧,顿时什么想法也不敢有了。看来是这段时间老太太对她太宽容了,让她有些飘了。该不会是老太太故意在试探她吧?
第二天,老太太大清早的就盯着她看半晌,把孙氏吓的,越发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老太太还是那个老太太,脑袋后面都长眼睛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