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已经拿到, 迷雾之?都还?没有发布新的指示。
安菲说,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虽然不知道安菲从前在这?里?经历过?什么,但被唤起了过?往回忆的人, 一般都需要找个地方静一静。
虽然,安菲看起来也不是很悲伤。
郁飞尘把他带到了教堂最高处的屋脊上,两人在那里?坐下。
这?里?可以俯瞰四周, 是一个很好的思考人生的场景。而且, 它?直面着这?座城的最中央,也就是安菲所说的, 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安菲果然望向城中央, 看了一会儿?。
“那是圣山。”
“圣山上, 是安息神殿。”
“虽然全名是‘安息神殿’, 但世上也没有别的神殿了。久而久之?, 人们就省去了它?的名字,只称神殿。有时候, 他们也喊它?中央神殿。”
“因为?它?在世界的正中央,就像兰登沃伦在神国的中央一样。”
郁飞尘看向安菲。
然后,他伸手。
——摸了摸安菲的额头?。
没有发烧。
那就只能是迷雾之?都送给他的树洞效果, 不仅对npc有效,也作用?在安菲身上了。
“你想知道的事情, 我?不想说, 也不会说。所以你不高兴。”安菲托腮,说, “但我?不想让你不高兴,于是就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来敷衍你一下。”
郁飞尘:“后半句也可以不说。”
安菲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道:“但我?最近发现,说了你也不会怎么样。”
大不了, 就像昨天晚上那样而已。
这?话很不像话。郁飞尘觉得自己应该发作一下,但安菲说得也没错,他不会拿安菲怎么样,至少现在不会。
安菲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虽然在神殿长大,但我?不是生来就在那里?。”
诚然,他将高山上的神殿视作自己的故乡,但在那之?前,他也曾有过?世俗的生命。
很多人都想知道永昼的主神究竟来自何处,究竟如何拥有了辽阔的疆土,当他们发现自己找不到,别人也找不到的时候,就开始不约而同地承认,神生而为?神。
不然,为?什么别人能有那么强大的实?力,而他们没有呢?
对此,安菲觉得没有否认的必要。如果这?样想能让外神们减轻一些压力的话。
“其实?,我?有血缘上的父亲和母亲。”安菲说,“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他们了。”
“我?也不能说,自己就像世上的每个人。那很虚伪。”
时间像一只蝴蝶,在蔷薇花的回廊间翻飞。起初你抓不到它?,只能在后面徒劳地追逐奔跑。
再后来你停下了,觉得它?这?样飞着,就很美。
然后,你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它?了,于是再度开始寻找。
最后,你会在枯叶里?找到它?凋零的身体,原来它?已经死去多时。
谈不上悲伤,只是会想:秋天到了。
“往那个方向去,最健壮的骏马奔驰十七天,就到了我?出生的国度。”
有什么人在他耳畔说话。
“很荣幸能用?我?的余生来教导您,帝国最尊贵的小主人。我?不仅要教您礼仪与交际,更要让您学会如何掌管税收、律法与军队。”
“让我?站起来与您说话?不不不,您得习惯臣民对您下跪,此后的一生都要如此。但是,亲爱的小主人,我?还?想让您明白另一件事。是因为?您是至高无上的君主,所以我?们愿意向您下跪,还?是因为?我?们愿意向您下跪,所以您才是至高无上的君主?”
“您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所以我?说,您会是好的君主,您会爱护自己的子民。”
“您的年纪太小了,您要学的东西有很多。但是,但是,首先您得知道,我?们与安息神殿的关系。”
“当神殿需要财物,我?们就奉上,当神殿需要帮助,我?们就派出军队,当神殿提出要求,我?们要尽一切力量去完成?。”
“相?对地,当新的君主即位,神殿会为?他加冕,当我?们的土地上发生不同寻常的诡异灾祸时,神殿的学者会帮助我?们解决。这?很常见,您看这?些各地传来的信件,我?们有许多城镇都受到亡灵的困扰。虽然,很多时候神殿也解决不了这?问题,他们会说,神还?没有降临。”
“您问我?神究竟会不会降临?会的,起码过?去都是如此。大家都相?信一件事,那就是神爱每个人。也许祂爱我?们,就像您爱您的子民。”
“在您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点小小的戏谑,哈哈哈,所以说,您真的很聪明。不说了,不说了,如果您的父亲听到我?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辞,他会下令砍掉我?这?颗价值连城的脑袋,要知道我?被称为?整片大陆最有才学的人。”
“事实?是,神明隔几十年或几百年就会来眷顾一下祂的子民,并停留一段时间。祂在的时候,神殿会举行?‘安息日’的盛典,安息日过?后,世上一切亡灵都会安息,一切规律都归于正常,您的国度也会因此更加安稳繁荣。”
“您说您还?没见过?亡灵?神明在上,这?种幸运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我?出生时,母亲的黑发带忽然变成?绞索勒断了她?的脖子,我?五岁那年,在井水的倒影里?看见了她?明明该被安葬的头?颅,我?十四岁那一年,一个来自死者国度的怪物一口?吞掉了半个城市。”
“嗯……说起来,这?座宫殿里?,确实?很久没发生过?亡灵作祟的事件了。在整座都城里?,这?种事也很少。奇怪奇怪,这?种趋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怎么觉得,就是从您……出生的那一年?”
然后……
郁飞尘:“然后呢?”
然后,先是有神殿学者在都城里?研究一些什么。
再后来,有学者前来拜访他。
一年后,他收到了一封信,落款是安息神殿的掌管者,那位受人尊敬的老祭司。
“后来有一天,神殿骑士团来到这?里?。他们说,要接神殿的小主人回去。”
“临走时,我?有点舍不得宫殿里?的白蔷薇,那正是它?们开得很好的时候。”安菲微笑道:“于是来接我?的人让骑士们把那些白蔷薇也挖走了。我?的老师说,看见这?一幕,他很放心。”
那座神殿里?,开满了永眠花。
洁白的殿堂,金色的阳光,白鸽、青藤与波光粼粼的水面。
而他平静的目光,看向神殿里?的另一种建筑。
一座又一座雪白的方尖塔立在神殿错落的建筑间,立在绵延的永眠花海上,不经意间就会看见一座。它?们的尖端直指向太阳,闪烁着耀眼的辉光。像是在接引,又像是在祭献。
“那是什么?”他问。
“你觉得是什么?孩子。”
“是墓碑。”
“是的,它?们是墓碑,我?的小主人。那是曾经的许多个和你一样带着使命降生的人。你知道,尘世的躯壳,又怎能长久承载神明的意志?他们终归会离去,你也一样。”
他点点头?。
“但在有限的生命里?,你践行?一切美好的德行?,驭使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你站在生与死的界限间,你深爱你的一切子民,给他们带来安宁、幸福与新生,不计代价,也不索取任何报答。”
“——你也就无限接近了永生的神明。”
“告诉我?,你会这?样做吗?”
他说:“我?会的。”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其它?地方。”
于是他往神殿深处走去,在一座又一座雪白的方尖碑下行?过?。
从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它?们是墓碑。他说了。
他没说的是,每经过?一座墓碑,他都觉得,那下面埋葬着一个自己。
夜深了。
真正的过?去,也从那时开始。
今晚的故事,也就讲完了。
克拉罗斯和墨菲终于剪完了今天的树,各自得到了一枚钥匙。“这?比进迷雾之?都的那个钥匙还?要破。”克拉罗斯说。
白松通过?扶老奶奶过?街口?拿到了他的钥匙,温莎公爵在赌场的牌局里?赢来了钥匙,就连被酒店大厨追逐的某位黑雨衣,也在为?酒店刷了一整天盘子后得到了钥匙。
小黑板再度活跃了,大家似乎从彼此都见过?真身的尴尬中缓了过?来,又或者,他们即使已经暴露了马甲,也还?是要顽强地聊天。
海伦瑟正在黑板上运笔如飞,写一些求爱的话语,突然觉得身后有点冷,一回头?,他看见郁飞尘正静静看着自己。
海伦瑟:“做人不要太咄咄逼人,做神也一样。”
郁飞尘看着黑板上飞快划过?的聊天记录:“很有意思?”
“当然。”海伦瑟抱紧了自己的小黑板,“你们永昼神才不会知道永夜外面的日子是多么的担惊受怕。唉,现在能在一个这?么安稳的地方,和自己的朋友们心平气和地聊聊天,发一发神经,写一写情书,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郁飞尘:“哦。”
郁飞尘走后,海伦瑟抽泣着看向地上自己已经碎成?几块的小黑板,感到唯一的快乐也被残忍地剥夺了。
午夜时分缓缓到来。
那一刻,所有人的钥匙都凭空漂浮了起来。随即幽幽飞起,领人前往不同的地点。
郁飞尘和安菲的钥匙把他们带到了小教堂中央那个巨大的黑棺材旁,然后飞了进去。
于是,他们也躺了进去。
刚刚躺好,角落里?就有两个修士上前,将棺盖缓缓推拢。
徐徐合紧的棺盖压住了外界的光线,黑棺的内壁写满了对死者的古咒语,或是祈祷他们安息,或是告诉他们死后如何做才能到达宁静的彼岸。
哐。
外面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
幽幽的古咒语微光下,安菲默默和郁飞尘对视了一眼。此情此景,不得不说,带来了一种奇异感受。
仿佛正被合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