阈值60, 请稍后再试。 但是,现在更迫在眉睫的问题是——怎么在天黑之前弄到盐?
回到神庙,他们分散开询问修士与修女。
这地方的修士和修女全部裹在一身宗教气息浓重的黑袍里, 颈间挂着一个长到腰间的黑铁链。修女带着半透明的面纱作为区分。
“你好。”郁飞尘拍了拍一个背对他的修女的肩膀。
修女缓缓回身看他,黑袍之下,她面色苍白, 一双乌黑的眼睛仿佛反射不出任何光亮。
“你好。”淡漠的、机械的回答从她口中吐出。
郁飞尘并不意外, 早上的询问中,修士和修女们也是这么淡漠迟缓, 仿佛是没有生命的人偶一般。似乎就像沙狄国王说的那样, “npc不和人交流”。
“请问, 你知道哪里有盐吗?”他直接问。
“盐?”黑袍修女缓慢地重复了这一名词, 然后又重复一遍:“盐?”
“你不知道这种东西吗?”
修女点点头, 然后走了。
郁飞尘微蹙眉,转向不远处另一个修女。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只要是在有性别划分的世界,大部分女性——尤其是柔弱、美丽或年长的,往往比男性更乐意回答他的问题。同类的男性则对他怀抱下意识的敌意, 郁飞尘只能将其归结于雄性生物莫名其妙的胜负心。
这次,他没有问“你知道盐吗”, 上一个修女的回答已经证明, 这个世界不存在这个名词。
“沙拉的味道太淡了,”他对修女说, “你知道有什么东西能让它变咸吗?”
没有“盐”,总有“咸”吧。起码他的味觉是正常的。
这个修女目光中现出微微的迷茫,似乎思考了一会,然后回答他:“你可以加入一些白胡椒。”
有白胡椒, 所以有调味品。
但不知道盐是什么。
所以神庙的厨房里,确实没有盐。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没有盐。
郁飞尘继续问:“那么,你知不知道一种——”
修女竖起一根苍白的手指放在面纱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平板:“修女与外人过多说话,有损神明的圣洁。”
说罢,她转身,像幽灵一样远去了。
郁飞尘转向下一个。
“请问,你知不知道一种白色的、半透明的,小沙砾一样的东西?遇见热水会溶化。”
“白色的……”修女抬头望向光芒明亮的天空,太阳刺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瞳孔刹那间变成针尖一样大小,目光空洞到诡异。
她微微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半透明的……沙粒……遇水……”
她好像真的知道什么!
郁飞尘目不转睛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修女再次张了张嘴。
“咚——”
神庙的中央,忽然传来一声庄严的钟响。
修女忽然转头向那边。
“我得走了。”她用宣教一般的语气说:“光明之神保佑疑问者必得解答。”
接着,黑色身影登上台阶,往神庙中央去了。
钟声继续响起,无数修士、修女的黑色身影陆陆续续从神庙各个角落中走出,向中央聚集——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蚂蚁群那样。
没什么所获,郁飞尘按照约定去了右边一片空庭院,那是他们约好的汇合点。
他以为自己回去的已经够快,没想到,空庭院的水晶长椅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是教皇。
阳光下,银色的发梢散落微光,终于给这个人增添了几分活气。
郁飞尘走到长椅旁。
“有发现吗?”路德维希的声音依旧轻而平静。但如果仔细听,声音虽然质地清冷,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鼻音,不至于拒人千里。
“修女不知道盐。他们用胡椒做调味品。”他道。
说完又问:“你呢?”
“神庙似乎不喜欢我。”教皇道:“没有修士或修女回答我的问题。”
看起来,路德维希比他吃了更多的闭门羹。
但郁飞尘很快明白了教皇的另一个意思。
“你的意思是,教皇并不统领神庙?”
路德维希微微点了点头。
“神庙信仰的是一个叫‘光明之神’的神明。”他说。
教皇若有所思,道:“还有别的发现吗?”
郁飞尘居高临下,淡淡晲着路德维希的侧脸,还有教皇陛下在日光中微微垂下的眼睫。
日光很好,但他的心情并不如此,
——那种感觉又来了。
被提问的感觉,被当做工具的感觉。
如果是同伴之间相互询问,交换信息,他完全不会有任何意见。可是同样的情境下,对象换成路德维希,内心就会生出不知从何而来的胜负欲。
不仅时刻想要压过这个人,就连信息也要等价交换。他如果要他去做什么事情,或从他这里获得什么东西,必须付出相应的报酬。
或许,只是因为……觉得教皇陛下这种云淡风轻,无论发生什么都在掌控之下的态度,不太顺眼。
出于这种陌生的心理,他没回答路德维希的问题。而是问:“如果这个世界完全没有盐的存在,或者,根本没有‘哭泣蜥蜴之心’这种东西,会怎么样?”
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他就一直有一个疑问。根据守门人的说法,碎片世界里会有许多不可触犯的混乱规则。它靠吞噬外来者来补充力量,维持自身的平稳。
那么,碎片世界会不会为了尽可能吞噬生命,从一开始,给他们的就是一个无解的任务?
路德维希微抬头,与他对视。他看起来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
“路或许很窄,或曲折离奇。但理论上不存在无法逃脱的世界。”
——“为什么?”
“既然来到这里,你已经知道这些世界的真相。”
——“碎片。”
“它借自己的规则杀死来者,但规则必须自洽,否则会让世界本身更加混乱。因此,有进途必有出路。”
路德维希的解释点到即止,但郁飞尘完全明白了——这比守门人长篇大论的叙述清晰得多。
碎片世界力量混乱,濒临崩溃,所以要捕杀外来者,稳定自身。
但是它是个自成一体的世界,不是个能自由活动的怪兽,所以只能靠制定各种不可触碰的规则来杀人。
然而,一个世界的规则必须有理可循,否则只会加剧这个世界的崩溃和灭亡——就像上个世界无差别杀戮科罗沙人的黑章军,脱离底线的残暴和贪婪并不能巩固统治,只是加速了它的死亡。
所以,生路即使渺茫,也必然存在——在理论上。
至于现实中存不存在,就要看外来者各自的本事了。
他仍然看着路德维希。
“你经历过很多次……这些世界吗?”
“多于你。”
无效的回答。
他看着路德维希右眼下的泪痣,淡淡问:“两个没有连结的人,在一个世界分开后,会在另一个世界遇见吗?”
路德维希也淡淡回答:“或许有巧合。”
或许真的是巧合吧。
但您说话的语气,和安菲尔德长官一模一样。
大家都是聪明人,平时说话都是一点即透。为什么这颗泪痣明晃晃强调着“路德就是安菲”,你却还表现得和我不熟?甚至根本没有承认自己曾经的身份。
简直像是那种明明被逮捕入狱,却因为缺少关键证据,还在嘴硬的犯罪嫌疑人。
可是关键证据,那颗泪痣,不是已经摆出来了?
忽然,就在这个刹那,郁飞尘脑中忽然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泪痣?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就“咚咚”跳了两下。
于是他看着路德。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目光,路德也回看他。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直到路德维希一贯清明的墨绿眼瞳里浮现一丝微微的困惑,像是在询问他——为什么一直看我?
郁飞尘回他以一个像野狼的尖牙叼住猎物后颈那样若有若无的笑。
——不会告诉你的。
他移开了目光。
白松的身影朝这边来。
“我搜了厨房,他们只用植物当调料,”白松一边过来,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却又把目光在他俩之间移来移去,道:“那个……我来得……是时候吗?”
郁飞尘审视他和路德维希的姿势,想知道这次又是什么让白松的思路弯曲了。
教皇陛下高贵端雅地坐在水晶长椅上,自然没有问题。而他随侍在侧,仪态也符合一位骑士长的规范,因为方才的交谈和对视,左边手肘姿态自然地半搭半按在教皇的右肩。
——一切都很正常,理所当然。
他对白松说:“继续。”
白松报告了情况。厨房里没有盐,靠植物,刷牙不用盐,靠一种水果沙拉中的水果,他们也吃了。洗衣服不用盐,厕所也没有盐……
郁飞尘:“……可以了。”
接着过来的是学者。他对大家摇了摇头。
最后到来的是裘娜,她也摇了摇头,然后道:“没有盐,我们要用科学方法提炼盐类物质吗?我是制药专业毕业的。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就算能提取也只是微量,肯定不足以让体型那么大的蜥蜴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