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菲轻轻重复了一遍:“祭祀日?”
夏森在最后的通讯里也提醒了这件事, 但那时他们都没在意。
“祭祀日就是、就是……”
另一女孩说:“就是镇上所有人都要去那边爬山!外乡人能去的。我们在山顶待一夜,镇子是空的,好多好多大怪物会在这里, 好可怕哦。”
说完她做了鬼脸。
古老的民族里总是有奇异的节日、祭祀和鬼怪传闻。原本没什么,郁飞尘却看见安菲的目光顿了顿,暮色里。安菲弯起的眼角原本噙着笑意, 此刻倏散了。
“真的有怪物吗?”他孩子。
“真的!”另一孩子说,“去年我偷偷往下看,真的有东西在镇上。”
郁飞尘难得起了点好奇心。
其它倒还好,永夜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神国各出现怪异的事端, 也自有乐园的来者前往解决。但这里可是圣兰登沃伦——传说中永远和平宁静的,又怎么会有妖魔鬼怪出没。
安菲没说什么,摸摸孩子的脑袋, 和他们告。回去的时候他找老板娘要了一张整兰登沃伦的图, 回到房间后铺开,对着风俗书看。
约兰镇是最近两纪元才被发掘出来的景点, 在被发现前, 人们一直平静生活在密林环抱之中,外人难抵达。
羽毛笔蘸满墨水, 安菲在白纸上勾勒了另一幅图,轮廓和兰登沃伦隐有相似,他偶尔标注一两名字,都是古老的名词。那是他记忆中的兰登沃伦。
最后, 两张图暮日神殿为中心叠起来,安菲在古图上现在约兰镇的位置标出一点,为它添上名“约拿山”。
时间的河流里, 人、名字、风俗,所有事物都在变化。
或许,记得那东西的已只有他。而他行此时,也没有认出旧日光景。
——但命运要他再次来到这里。
窗边,郁飞尘看着安菲。
那双翡翠般的眼里,来到约兰镇来一直放松愉快的表情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郁飞尘曾在神眼中看到过的淡薄的神色。
仿佛这几天的快乐像是一场梦,清晨的曦光一照,就蓦醒来了。
可这样的神色在纤弱的少年面孔上出现时,未免显得有残忍。仿佛他本该活在童话般的梦里,一生都沐浴着光明。
郁飞尘:“怎么了?”
安菲只是将古老的图送出窗外。
山间的风很大,他松手,纤薄的白纸像只折翅的蝴蝶一样飘荡着,被风送往更高更远的。
“祭祀日,我要留在这里。”他说。
郁飞尘没有追。莫名,他在安菲身上看到一种冷漠的悲伤。
晚上关了灯,郁飞尘却知道安菲一直没有睡,在看天花板。
天花板上亮着幽幽的荧光,像蝶翅的粉末。
寂静里,安菲忽然说:“郁飞尘。”
郁飞尘在被子下面握住了他的手,这也是说“我在”的一种式。
安菲的手很冷。
又是一段时间的静默。
轻轻,安菲说了一句:“我是真正的神明。”
郁飞尘知道安菲今天被所谓的“祭祀日”戳中了什么伤口,竟然开始口吐鬼话。
这种话,但凡对乐园和神国里的任何一人说,对都会怀疑他的脑袋出了题。
“这种话,”郁飞尘说,“对你的信徒去说。”
安菲好像也到了这一点,黑暗里,他轻轻笑了一声。
只是接下来的语声依然薄而冷,仿佛置身事外。
“我说的是,我或许并是你象中的那种神明。”
郁飞尘的声音却难得带了点情绪,饶有兴趣似的:“我象中的神明是什么样?”
他认识安菲的时候,这人已是统领永昼的神,祂慈悯一切痛苦,宽恕一切罪恶,治下的子民幸福美满,无愧于“神怜人”的赞誉。当他们相处的时候,这人也一直温柔、平静,常幼儿园老师面目示人。
“像你今天这样,恨得让每小孩都吃到松饼吗?”
安菲:“或许你的措辞可委婉一。”
郁飞尘笑了笑。
“这是你。”他说,“但是我为的神。”
他在乐园中初听闻神存在的那一秒,脑海中浮现的并是安菲这般的形象。
“讲讲。”安菲平静说。
对一现存的神明讲述自己象中神明应有的样子,得说有奇怪。仿佛婚约已订立后又向对宣告择偶标准一样。郁飞尘生出一种淡淡的危机感。
“我讲。但如果你再胡思乱。”他手指扣住了安菲的肩膀,淡淡道,“明天也用起床了。”
安菲默默背过身去。
第天早上,郁飞尘往外看。
他们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外来的游客还少,仅仅两天过去却肉眼可见少了许多。
他了老板娘关于“祭祀日”的事情。
“啊呀,”老板娘说,“你们都送花了,我还为是镇上人。外乡人,赶紧啦。你们又能跟我们上山,留在镇子里有怪物的。我们去山上住,就是要把镇子留给怪物住一夜。”
“怪物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这要镇长的。你们赶紧吧。”
郁飞尘说得像真的一样:“我们没有去了。”
“外面林子里过一夜嘛。”老板娘叹气,“真要留在镇子里也可,你们到了那天就待在房间里,哪里都要去。蒙上被子,有什么静都要。记住啦,有什么静都要。哪怕是憋死也好。前年也有两外乡人,看见了怪物,活活吓死啦。”
郁飞尘又,为什么叫祭祀日。
老板娘叹了口气。
“怪物嘛,它们也挺可怜嘛。镇长说,那都是能安息的生灵。”
郁飞尘若有所思。
祭祀日来得很快,镇内早已见了外来人的影子。
这一天的清晨,镇上的所有人都在那天点燃篝火的集合。每人都是差多的衣服,脸颊上是蝶翅刺青。镇长是拄拐杖的老人,他朝着左边山壁行了一奇异的宗教礼节后,几年轻力壮的镇民点起巨大的火把,带领镇民的队伍往峭壁上攀援而去。黑色的队伍如同一条长蛇蜿蜒行进。
郁飞尘和安菲缀在队伍的末端。他们换上了镇民的宽袍,脸上仿刺了斑斓的蝶纹。一路上山风呜咽,凄冷无比。队伍离峭壁渐渐近了,首部的镇民开始攀爬岩壁。
郁飞尘抬头看峭壁上的岩画。
作为约兰镇名声远扬的景点之一,这幅岩画的确有特殊之处。起码,这是墨菲可画得出来的作品。
血红的刻痕深深刻入苍白的山体,线条极为繁复,古老的笔法勾勒出一诡异的场景。
上千只巨大的蝴蝶从空中落下,如同漫卷的落叶。它们之中有的还在半空挣扎,有的已落在面。箭矢穿透了它们的身体。
落在面上的那巨蝶身上则生长出无数的人形——或许是人形。那人伸长身体和脖颈,拉成长蛹一样的形状,望向半空中的另一向。
那里画着一看清面目的人,他俯视着一切。一定是重要的人,因为夏森介绍景点的时候,说这面峭壁上画着的是描述创之时模样的图案。
只是,郁飞尘看出这图案和“创”有什么关系,只能看出蝴蝶这一约兰镇中无处在的元素,如果说是约兰镇人的来历还靠谱。
更为违和的是,这张岩画和那标榜创的宗教画截然同——森寒,诡谲,满怀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