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教徒看龙誉的眼神也有些一样,终还是恭恭敬敬地尊她一声圣蝎使,齐刷刷道听圣蝎使之命行事,一时间让龙誉觉得压在她肩头的重任又沉了一分。
林蝉蝉从人群的最尾端走了出来,遵曳苍之意将这两百人身上所携带的所有东西与龙誉详细认真地说了一遍,龙誉无暇惊讶林蝉蝉为何没有随曳苍一起离开,冷静地思量了对策,立刻让两百人连夜修建鹿砦,布陷阱,于树上装好弓弩,准备好火油,擦刀拭箭,并于刀口箭头上淬毒,已是苗疆生死存亡之际,已讲不得什么卑鄙不卑鄙,且对于从不将苗人当人看待的中原人来说,根本无需讲什么正道。
林蝉蝉本是要与教徒一齐布防,却被龙誉抓住了手腕。
“蝉小妹,我们要对付的是中原人,你应该呆在圣山的,曳苍不应该把你带下山来。”火光摇曳之中,龙誉看着林蝉蝉,语气里有些许长姊对幺妹的疼惜。
即便她不承认自己身体里躺着中原林家的血,可是蝉小妹始终是她的小妹,她自己生在苗疆长在苗疆,中原人对苗疆的践踏和残忍,她是眼睁睁看着,深切体会着,对于中原,苗疆的每一个人都是恨之入骨,所以他们能毫不畏惧同仇敌忾,恨不得把践踏苗疆所有生灵的中原人斩杀干净,可蝉小妹不一样,她始终是中原人,生在中原长在中原的真真正正的中原人,虽然她如今嫁了曳苍活在苗疆,可让她如他们一样对付中原人,如让她手刃苗人一般,是件残忍的事情,蝉小妹已经放弃了所拥有的一切来到苗疆,他们怎能再这么残忍的对待她。
“是我一定要下山的,不关曳曳的事。”林蝉蝉抿了抿唇,眼神愧疚,“朝廷不该这么对苗疆,我只是不希望看到苗疆生灵涂炭而已。”
龙誉不知如何言说自己内心的怜惜与感激,笑了笑,“蝉小妹,我怎么觉得你突然间懂事了很多。”
林蝉蝉不悦地白了龙誉一眼,转手掐了龙誉一把,哼一声道:“不懂事的是你,不是我,我一直很懂事。”
而林蝉蝉才掐完龙誉,便注意到了一直站在龙誉身后不远处,怀里抱着一只黑布包裹的黑泥,一时怔愣住,紧紧抓住了龙誉的手,动了动唇,有些不可置信道:“黑……泥?”
黑泥早就注意到了林蝉蝉,一身苗人打扮变得愈加美丽动人的林蝉蝉,抱着尸骨坛的手紧了紧,一时什么都忘了,只定定怔怔地盯着林蝉蝉,此刻看到林蝉蝉正向他看来,乌灵灵的大眼睛仿佛闪耀在墨色苍穹中的星星,让他的心不禁猛然一跳,听到她叫他,不仅不敢再看她,反而飞快地低下了头。
“黑泥?你怎么也到苗疆来了?”林蝉蝉松开了龙誉的手,冲到黑泥面前,紧张问道,“我大伯呢?你不是一直都照顾着我大伯的吗?没有你在大伯身边,他怎么照顾得了自己?你回去,快回去!”
林蝉蝉说到最后,声音竟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你快回去啊!”
黑泥紧紧抿着唇,有些不敢看眼前的林蝉蝉,可终要是心一横,抬头,将手中包裹着黑布的尸骨坛往她怀里一递。
林蝉蝉怔了怔,没有接手,反而往后倒退了两步,盯着黑泥手中的黑布包裹轻轻摇着头。
龙誉走到自己骑回来的马匹旁,解下了拴在马背上的一只长形包袱,再走回林蝉蝉面前,在她面前打开了包袱,将卷裹在包袱中的一轴画卷取出,轻轻递到了林蝉蝉眼前。
黑泥将尸骨坛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静默在一旁,低垂着头不忍看林蝉蝉看到龙誉手中画轴时怔愣又悲伤的神情。
林蝉蝉伸出颤抖的双手,先是轻轻碰了碰龙誉手中的画轴,才双手将其捧在掌心之中,而后慢慢打开……
在林蝉蝉看到画中内容之时,双手猛烈颤抖着,连带着她手中的画卷也一下一下地抖动着。
画中,是佑纳,是林龙挂在书房里视如珍宝的画卷。
龙誉在看到画中佑纳时,一瞬间也微微怔住了。
林蝉蝉双肩猛烈颤抖着,龙誉心中轻叹一口气,将手轻搭在她肩上,林蝉蝉顿时转身紧紧搂住了龙誉,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天,撕心裂肺。
在布防的教徒们听到林蝉蝉震天动地的哭声时均抬头望了她一眼,而后又平静地低头继续装弓搭砦。
天下令人不堪接受令人伤心欲绝的事情太多太多,没人会在家国面临着巨大灾难之时再去关心他人的悲伤,一旦家国被毁,这世上绝不会有人为他们悲伤。
他们不要谁人为他们悲伤,他们只要家国安康。
两日后,苗疆与中原的交界,无论北边城防还是东边幽潭草泽,皆是猩红绵延。
半个月之时,王都得到捷报,道是躲入深山的苗民皆出来,已拿起武器往需要他们的地方奔走,苗王赤索里在王都祭坛祷天告地,祈祷的却不是城防牢固军兵平安,而是宣告王室的恩德以及大义,表苗人守护苗疆守护王都的天经地义,独空平静地操持一切,族老臣员们却惴惴不安,深觉苗王在苗疆危难之时祷告这些大为不妥,却人人想要自保无人敢于觐见。
一个月之时,边防传来危报,道是苗军伤亡惨重,赤索里听到后的第一反应即是问那么唐军如何,来人道唐军亦是伤亡惨重,赤索里旋即哈哈大笑,下令继续征兆兵力,若是兵力再不足,便征些健壮的妇人上阵,至于那些伤亡之士,他当下抛诸脑后,只含笑自信地等待着唐军攻不进苗疆自己撤退的好消息。
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赤索里没有注意到来人退下之时眼里一身而过的怨恨以及狠毒。
两个半月之时,始终攻不破苗疆防线且死伤了将近四万人的唐军宣布撤军,两个多月来一直坐在王都里不曾踏足防线战阵一步的赤索里哈哈大笑,当下即奖赏那些陪同他一齐在王都等待着前线消息的族老臣员,对于那披血战阵的将领们只是稍加奖励,官提一级,对那些有功战死或不战死的将士们则是不闻不问,得到捷报的当日则又是在祭坛感天又谢地,随后大摆筵席,让族老臣员以及几位真正的有功之士与自己欢庆天地之大恩,昏聩程度已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