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摇泪,白雎抚在龙誉头顶的手动作慢慢变缓,眼皮也慢慢变得沉重,在龙誉自他膝上抬起头,冲他璀璨一笑时,他浅笑着靠在椅背上沉沉睡了去。
龙誉用手背搓了搓自己的双眼,微微往后昂起头,用力一吸鼻子,片刻,站起身,从身上翻出干净的棉帕替白雎擦净了他的嘴角以及下巴。
睡吧,小哥哥……
“阿妹不是要等到明儿天明前才走么?”屋外,不知烛渊何时正斜倚在门框上,双臂环抱在胸前,眼神不温不凉地看着正替白雎擦拭下巴的龙誉,凉飕飕的话里带着几分嘲讽,“这么快就让他睡着了,阿妹舍得么?”
龙誉将沾了白雎血渍的帕子握在手里,慢慢转身,面对这烛渊。
烛渊的眼神慢慢变冷,只因龙誉那两只红肿非常的眼眶,牵了牵嘴角,“阿妹似乎哭得很伤心呢。”
“阿哥,他是我的小哥哥,也仅仅是小哥哥而已,他照顾了我将近十年,我只是不舍得他早早就死去而已。”龙誉直视着烛渊冷如幽潭的眼眸,并不掩饰自己心中的不舍与悲伤,“我为自己失去一个重要的亲人伤心难过甚至流泪,也不可以吗?”
亲人一词恍如一把利刃,在龙誉无意识间猛地刺进了烛渊的心口,让他幽冷的眼神瞬间变幻莫测,令龙誉看不透也猜不出此刻他心中所想。
“亲人,么?”烛渊冷冷轻笑一声,“然后呢,阿妹还想要说什么?”
“我不舍得小哥哥死,我想要救他,可是我无能为力。”龙誉说话时,忽然有些不敢直视烛渊那双冷冷的眼眸,将棉帕在手中抓得紧紧的。
烛渊又是轻笑一声,慢慢走近龙誉,走到她面前站定,“又然后呢?”
龙誉忽然紧紧抿了抿唇,紧抓着棉帕的手有些颤抖,而后蠕了蠕唇,似想要说什么,终是轻轻摇了摇头,将额头抵到了烛渊的胸膛上,喉间哽塞,“没有然后了,再然后就是阿哥我们走吧,我们回苗疆去,再也不来中原了。”
“阿妹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办法救他么?怎么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烛渊目光落到了已然在椅子上沉睡过去的白雎身上,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一般淡然问道。
龙誉的身体猛地一抖,猛然抬头看了烛渊一眼,又很快将头低下,抬起双臂抱紧了烛渊的腰身,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道:“穿心无解药,我不问了,阿哥,我们走吧。”
就算有解药,他也不会知晓解药在哪儿,就算解药在他身上,他也不会救小哥哥的,更何况,这世上根本没有穿心的解药,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仅是她无法接受小哥哥要离开这个世上的事实而已。
“阿妹,若我说穿心不是无解之毒呢?你还会叫我走么?”烛渊的目光由白雎身上移到了龙誉身上,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禁颤了颤。
龙誉震惊,抬头定定看着一脸淡然的烛渊,片刻,握住了他的手,决意道:“阿哥,我们走吧。”
龙誉说完,拉着烛渊的手就往外走。
即便他有解穿心之毒的方法,她也不能求他救小哥哥,中原与苗疆始终是敌人,她不能自私地求他救苗疆的敌人,她不能,她不能这么做,她不知他是否会伤心,可她发誓过要好好疼他爱他护他的,她就不能让他有丝毫的难过或伤心。
小哥哥说得对,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他不过是早离开一步而已,她只要慢慢接受就好,她不能自私,不能自私……
可是,泪怎么还是不受控制地流呢?
“我救他。”烛渊握住了龙誉的手,阻止了她要走的步伐,静静地垂眸看她,看她眼角无声淌下的泪水,抬手用掌心粗鲁地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淡淡道,“天下之毒我都可解,不过救一个死了会让阿妹伤心一辈子惦念一辈子的人而已,还是可以的。”
烛渊粗粝的掌心磨得龙誉的眼角脸颊生疼,震惊地看着烛渊,不仅是因为他能解天下毒,更是因为他愿意救小哥哥。
“怎么,阿妹不相信我能解天下毒么?”烛渊轻勾嘴角,有些自嘲,“那阿妹还相信我什么呢?”
龙誉张张嘴,还未将想要说的话说出口,便被烛渊制止,“既然阿妹如此伤心,我便不让他死,如此,阿妹高兴了么?”
他不想白雎这个名字这个人在她的心里深深烙刻一辈子,他不接受,他也不想看到她的眼泪,为别人流泪,心会疼,比被毒虫噬咬还要难受千倍百倍。
“所以,阿妹不要再哭了,不知道你哭起来的样子最丑了么?”
他自私,他不想她的泪为别的男人而流。
即便,他要付出不可预知的代价。
益州城下雪了,在天将亮未亮时飘飞起了小雪,洋洋洒洒从灰蒙蒙的空中飘落而下,只是还未落到地面便已融化,给益州的深冬带来了透骨的冷意。
白雎是在墨衣紧张担忧的叫声中醒来的,当他缓缓睁开眼,觉得晨光有些刺目,觉得墨衣满是紧张的脸有些或远又或近时,他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阿誉伏在他的膝上流泪,混杂着他们曾经一齐拥有的美好过往,而后又是烛渊似笑非笑似嘲讽又尽是冰冷的眼神,然后是一碗冰冷又带着血腥味的液体灌进了他的嘴里,席卷了他全部的梦境,一切,似虚幻,又似真实。
是梦还是真实,一时之间,他竟辨不清了。
身体疲软无力得紧,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离了一般,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头亦昏沉得紧,虽然无力,可身体里的疲软无力却又仿佛是真实的感觉一般,还有眼前紧张担忧的墨衣……
明明不该再存在的一切,为何又感觉这般真实,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还会看到光亮?
“少主,您怎么了?”墨衣本是在外敲了许久的门无人应答,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斜倚在椅子上双眸紧闭的白雎,他险些以为少主已经离开了这个人世,语气不禁慌张又急切,如今看到白雎睁开眼才松了一口大气,忙将手中的大氅披到白雎肩上,心有余悸问道,“少主,您是不是觉得哪儿不舒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