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将孩子托付给云润刘嫂, 便立即踩着矮凳,上了早已在书肆门口候着的马车。
刚坐稳,马车便立即动了起来, 朝前驶。
上了马车, 阿梨整个人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掌湿湿的, 下识摸了摸,发现是方才吓得出了冷汗。
谷峰在赶车, 大抵路还算平稳的, 马车并不算晃得厉害,阿梨觉得颗七上八下的,犹如水井里悬着的只水桶, 风吹,便晃来晃, 总也掉不到井底。
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也不知马车跑了多远, 阿梨刚想撩开帘子看看,马车猛地朝前冲,阿梨跟着个踉跄,手按住车厢,勉强稳住身子。
然后,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阿梨愣, 刚要问, 谷峰撩了帘子,脸上露出为难神色,朝她道,“马车陷进泥里了, 劳烦主子下来等等。”
阿梨听,赶忙答应下来,也没等谷峰取矮凳,直接半蹲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双脚稳稳落到地上。
谷峰下识要来扶,阿梨便赶忙催他,“不必管我,先想办法把马车弄出来吧。我能帮忙?”
阿梨边说,边朝马车看。
前几日下了雪,这几日气温更低了些,偏又赶上了融雪,雪化水后,渗进土了,原本坚硬的路面,被水这样渗,变得十分泥泞。车轮驶过,便极为容易打滑,运气差些,便会整个陷进。
他们的马车便是如,整个车轮都陷在泥泞的泥地里,打滑得厉害。
谷峰在旁试了好几回,都没成功,倒是泥浆四溅,险些溅到阿梨身上。
谷峰便朝她道,“主子站远些。”
阿梨怕自己耽误谷峰做事,便应了声,朝后走了几步,站在路边,远远看着谷峰带人推那马车。
她的身后,便是片林子,时是冬日,树叶都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许枯枝败叶,呼啸的风,呜咽地吹着。
阿梨顾不得冷,只盯着陷进泥里的马车看,下识捏紧了拳头,里有些着急。
她今日走得匆忙,还未来得及穿上厚厚的斗篷,便下识双手搓着取暖,放在唇边哈了口气。
正这时,阿梨便听到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些许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下识回头,害怕是林中野兽或是什,到匹高大的马,慢吞吞朝她走过来,没走几步,马上的人便闷头栽了下来,滚进枯黄的草丛里。
然后,那人低低呻.吟了声,声音莫名的熟悉。
阿梨怔了下,待听出那声音里的熟悉后,顾不得其他,撩起裙摆,边喊谷峰,边独自跑进林子里。
跑到那人身边后,阿梨费劲将他整个人搬过身来,露出那张苍白狼狈,不减半分贵气清冷的脸。
阿梨的下识抖,颤着声喊他,“李玄……”
李玄毫无回应,双目紧紧合着,薄唇抿着,眉微微蹙着,唇上毫无血色,清冷俊朗的脸上,沾染着血,浑身上下也都是血,不知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阿梨慌得手都在抖,连自己掉了泪都没察觉,她从未看过李玄这样孱弱的模样,整个人像是从血里捞出来样,无论她怎样喊,他都毫无回应。
她伸手探李玄的鼻息,带着热的虎嗅,缓缓喷在她的手指上,阿梨手抖得厉害,感受到李玄还有呼吸后,紧绷着的身子,才松了下来。
她还以为李玄死了……
好在,谷峰听到阿梨的喊声,很快便过来了。
几人将李玄搬上了马车,阿梨立刻跟着坐上,她的手还抖得厉害,边掏袖子里的帕子,给李玄包扎,边扑簌簌地朝下掉眼泪。
甚至自己都没察觉。
李玄身上的伤口太多了,阿梨没学过医术,看不出哪处严重,哪处不严重,哪处伤及要害,哪处只是皮肉伤,她只看那些鲜红的血,汩汩地涌出来,红得她里慌得厉害。
帕子不够用了,阿梨便撕自己的衣裳,边撕,边慌得直掉眼泪,遍遍喊着李玄的名字。
“李玄……”
“你别睡,你睁睁眼……”
“你流了好多血,我害怕……”
似乎是她的喊声奏效了,李玄居然真的动了下,只是指尖轻轻动弹了下。
极细微的动,阿梨眼看了,扑过,小翼翼将他的脑袋,搬到自己的腿上,动细致小,仿佛生怕他再磕着碰着。
阿梨眼泪止不住地掉,边小声喊李玄,“李玄,你睁眼看看我……”
“世子……”
“三爷……”
喊到那声“三爷”的时候,昏迷着的李玄,像是听到了什样,眼皮微微动了下。
他没醒。
而时的李玄,其实并不像阿梨想的那样,毫无知觉昏迷着,他受了伤不假,还不到识全无的地步。
他能听到,阿梨在哭,且哭得极为厉害。
他从未她哭得这样厉害过,仿佛被吓坏了样,眼泪止都止不住,滴滴落在他的脸上,是温热的,又像是滚烫砸在他头的泪,烫得他整颗颤着,
他里生出了点悔,很快被他压了下。
既然要演戏,便要演全套,半途而废只会叫人看出端倪。
事关阿梨能否做他的正妻,他不能拿这件事开玩。
不知过了多久,阿梨感觉,像是过了很久样。马车停了下来。
谷峰掀了帘子,将李玄背下马车,阿梨跟在两人身后,疾步追着进了府邸。
她头也未抬,自然没有看,这府邸上方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郑府”二字。
阵兵荒马乱之后,总算安顿了下来。
大夫来替李玄诊脉。
阿梨在旁站着,面上不自觉露出点紧张,紧紧盯着大夫,似乎是被她的紧张感染到了,那大夫朝她看了眼,她梳着妇人头,轻声劝道,“夫人莫怕,你家相身子骨好,没什大碍。”
阿梨听了大夫的话,安了半,另半依旧悬着。她冷静下来,等大夫给李玄包扎后,才问他,几时换药、几时喂药、什吃食同药相冲……
她问得细,大夫便也耐回答,又了些医嘱,便提起药箱要走。
阿梨送他出门,又叫守在门的谷峰送送大夫,很快便回了屋子。
回到屋里,阿梨便有些不知所措,她迟疑了会儿,慢慢在床榻边沿坐了下来,言不发看着榻上沉沉睡着的李玄。
李玄模样生得极好,阿梨从前在府里的时候,便这样觉得。他不是那种温文儒雅的长相,是略微有些冷冽的,眉眼清冷、薄唇总是紧紧抿着,身上有种疏离于人群之的贵气。
他在自己岁岁面前,仿佛又是另个模样。
剥了那层世子的伪装,他像个好脾气的爹爹,纵容着岁岁,耐哄她、陪她,唇边总是带着容,像是全天下脾气最好的爹爹。
仿佛永远都不会生气样。
阿梨从前从来没想过,李玄还会有这样温情的面。
像她从来没想过,李玄会愿委屈自己,窝在她那个简陋得可怜的小院子里,毫不嫌弃。
阿梨胡思乱想着,忽的,听敲门声,她回过神,叫人进来。
个丫鬟端着碗药进来了,恭敬道,“三小姐,药来了。”
阿梨起初没主到她的称呼,下识接过那瓷碗,直到扭头的瞬,才忽的反应过来,回头叫住那丫鬟。
“你喊我什?”
那丫鬟脸纳闷,似乎不白阿梨为何是这个反应,只老老实实道,“奴婢方才喊您三小姐。”
阿梨眉微蹙,疑窦丛生,张了张嘴,没继续追问。
倒是那丫鬟,等了许久,阿梨没什话,屈了屈膝,道,“三小姐若没什吩咐的话,奴婢便先下了。”
阿梨点点头,那丫鬟很快便退了下。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很快,阿梨便发现,这个院子里的下人,无论是年纪轻轻的丫鬟,还是年长的婆子,个个都喊她三小姐。
那自然的态度,仿佛她真的是他们口中的三小姐样。
连直守在门口的谷峰,都未曾露出半点异色。
若不是阿梨很清楚,自己压根不是什三小姐,怕是自己都要被哄得相信了。
她并不能分出太多思在这些事情上,为,李玄终于醒了。
他只昏了日,第二日中午,他便睁眼醒了。
他醒的时候,阿梨刚好出门端药了,进门,便看李玄坐在榻上,手里的碗险些砸了。
她眼睛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倒是李玄,抬眼阿梨站在门口,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朝她伸了伸手,温声道,“我没事了,过来吧。”
阿梨走过,忍住泪,好险没丢人哭出来,然后将碗递过,道,“喝药吧。”
李玄顺从接过,饮而尽,随手将碗搁在旁,轻轻握阿梨的手,轻声道,“吓着你了吧?”
阿梨只摇摇头,轻轻将手缩了回,道,“你没事便好。”
李玄的手顿,面上神色微僵,轻轻抬起眼,望着阿梨,良久,什也没说。
接下来几日,李玄养病,他底子好,阿梨又将他照顾得很好,而他恢复得极快。
没几日,便能下地走了。
他大好,阿梨便惦记起留在家中的岁岁,还未等她开口说要走,云润便带着岁岁来了。
几日没到娘,岁岁委屈坏了,到阿梨,黑琉璃的大眼睛顿时湿了,委屈巴巴朝阿梨伸手。
阿梨疼坏了,忙抱过岁岁,岁岁软软的脸蛋贴着她脖子,双手环着她,抽抽噎噎地哭。
阿梨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
然后,便听到岁岁带着哭腔喊了她句。
“娘……呜呜……”
阿梨怔,头片柔软,忙抱住了岁岁,自己眼泪也扑簌簌掉了下来,拍着她的后背,“娘在呢,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