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殿中响起了沈鹤臣稍显迟疑的嗓音“唐汝吩咐你们做的？”
暗卫愣了愣，随后点了点头说道：“是，唐汝郡主说要封锁消息，无论如何都不能叫旁人知晓王爷中毒的事情。”
话音落地之后暗卫倒像是看到了四王爷脸上透着几分极浅的笑意，可也是转瞬即逝，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王爷，郡主手中有——”
看到了他脸上的疑惑沈鹤臣还没等他说完就直接开口说：“是本王给的。”
“属下并未是怀疑王爷，只是这么重要的，交给郡主会不会有些……？”
沈鹤臣直接起了身，好似听到了外头传来了她轻柔的声音。
在经过跪在地上的暗卫的时候，沈鹤臣凌冽的嗓音在他头顶上响了起来：“本王不在，这个郢王府便是唐汝做主，你质疑她便是质疑本王，这话不单单是针对你，旁人也一样。”
“是，王爷。”暗卫不成想唐汝在沈鹤臣心中分量竟会这样重，怔然了几分之后才低声说道。
沈鹤臣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了端着两碗药进来的唐汝，如今天气这样凉，她额头甚至还出了几分细汗，受着伤还去熬药？
唐汝听嬷嬷说沈鹤臣醒过来了更是不可置信，刚进去偏殿的时候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沈鹤臣，眼眶霎时就湿润了，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动弹了。
隔了很久，才听到那女郎温柔的嗓音：“你醒了？”
唐汝也只是分神了一瞬间而已，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药：“这个是给连邕的，他如今不是还没醒的吗，务必要他服下去。”
话落就把自己手上的一碗药交给了一侧的暗卫。
“多谢郡主。”
那些人原先的确是对唐汝有些不服气，甚至生气的，可是如今王爷醒过来直接说若是自己不在，那便是唐汝做主……
他们这些人也没了任何理由指责，况且看到这个娇小的女郎为了王爷，宁愿过去熬了快一个时辰的药，心中对唐汝也是改观了不少。
嬷嬷知道两个人现在情绪平复下来了，一定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所以就拉着清芷一块去外面守着了。
唐汝端着小碗药，如今已经换了一身衣襟，只是脸上的伤还有眼下掩饰不住的青紫和疲惫，到底还是惹人心疼的。
王爷不久前才刚刚把人给气哭，如今看到唐汝站在自己面前，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而唐汝也是出了刚刚的一句你醒了之后，就再也没和沈鹤臣说一句话。
偌大的殿中沉静了很久，就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到，首先低头示弱的还是四王爷，“是本王不好，叫你受委屈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唐汝心头就涌上了一股酸涩，不过先前哭的太多，如今眼泪已经落不下了。
她上前走了两步，两只手都是端着那碗药的，走了一步之后发觉那个男人站在这儿没动，唐汝回过头看了一眼。
四王爷当即就跟在唐汝身后，睡了一觉之后竟连步伐都不会走了。
唐汝站在床榻前，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低声说道：“坐下。”
沈鹤臣深邃的双眸一直盯着身旁的这个温柔女郎，薄唇轻抿，嗓音有些低：“我自己来便好，你去休息。”
唐汝柔弱无骨的手指颤了一下，随后说道：“王爷不坐那就一起站着。”
见她这样固执，沈鹤臣僵着身子直接坐在了床榻边。
唐汝亲手熬的药，自然知晓里面到底用了些什么药物，怨不得三叔会说这药会极其难以下咽。
之所以会这样固执，也是准备亲手喂他。
沈鹤臣就眼睁睁的看着唐汝坐在了自己的身侧，随后拿起了那个小勺，神色认真的递到了自己的唇边。
沈鹤臣的目光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停留了一阵，随后抬头，刚欲张口说些什么唐汝就直接将勺子塞进了他的口中。
唐汝皱起了秀气的眉，瞪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不许吐，吞下！”
药味的确是难以下咽，饶是沈鹤臣都不免皱起了眉，一阵反胃。
唐汝看到他吞下去之后这才松开抵着他唇的勺子，一下一下不厌其烦的喂着。
沈鹤臣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则是满满的无奈：“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玉勺掉在了碗里，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唐汝眼中升起了几分的失落，灼灼的盯着他，鼓着唇说出了一句话：“你又想赶我走是吗？”
……
得。
一败涂地。
沈鹤臣闭了闭眸子，差点失了分寸，到底还是忍住抱她的心思，嗓音暗哑的说道：“没有，只是不舍得。”
分明今日受惊吓的是唐汝，如今倒是要让唐汝一个病人来照顾自己，沈鹤臣舍得吗？自然是舍不得的。
话落之后他就直接从唐汝手中将那个小碗给拿了过来。
唐汝不备竟真的叫他‘抢’了过去，她一把就握住了沈鹤臣的大掌，神色认真的说了一句：“苦。”
苦涩，辛辣，入口都是难的，他还要一口喝下去完吗？
手上传来了这丫头柔软的触感，沈鹤臣细微的颤动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原样，朝她笑笑：“比起娇娇一口一口喂，倒不如一下子了解了为好。”
唐汝到底还是松开的握着他的手，只是身形都不由得僵硬了几分，视线一直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朝她笑了笑安慰道，随后端着小半碗药喝了下去。
先前昏迷的时候是三叔强制性灌下去的，如今是最为直观的尝着苦涩，饶是沈鹤臣都没忍住停顿了一下，攥紧了玉碗。
正当他准备继续的时候，怀里忽然扑进来了一个软团子。
沈鹤臣的视线被分散，下意识的抱着她，生怕摔倒在地上。
唐汝纤细的手臂附在了他的胸膛处，仗着沈鹤臣的宠溺肆无忌惮的往他身上爬着，没错，就是往他身上爬。
沈鹤臣认命的直接半躺到了床榻上，随后将女人给抱在了自己身上，无奈的说道：“做什么？”
自从醒来之后，好似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便是这样放纵唐汝也是有理由的。
耳畔响起唐汝软软的嗓音，他的宝贝娇娇说：“亲下王爷，就不苦了。”
她的声音喃喃的，因为嗓子受伤如今听起来甚至还有些微哑，但是并不妨碍四王爷沦陷。
话落这女郎就直接撑着他的胸膛亲了上去。
一下一下，如同小鸡啄米一样。
四王爷也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她香甜的味道流入四肢百骸，不受控制。
沈鹤臣抱着唐汝腰间的手都不由得紧了紧，唐汝在他脸颊出流连轻着，只差一瞬就要亲到四王爷的薄唇了，他好似惊弓之鸟一样抱着她的身子偏了过去。
如唐汝说的一样，太苦了。
他自己承受倒是无所谓，万一叫唐汝给沾染到了，指不定要委屈抽抽的落泪。
四王爷不忍心，不舍得。
他不是一个会在意这些小细节的人，可是自从遇见了唐汝之后，半生的温柔都全然交付给了这个女郎。
唐汝窝在他怀里，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王爷伤着的那个手臂，鼻翼间满是这个药的难闻气息。
“王爷吃蜜饯。”
她还不知从那儿变出来了一个蜜饯，在手心放着，小小的一个。
沈鹤臣哑然失笑。
王爷将最后一半药喝完之后更是直接翻身压在了唐汝身上，脸也是埋在怀里女郎的脖颈处，一颗心因为她的缘由而软的不成样子。
“我该拿你怎么办？恩？”
她那么美好，那么温柔，那么柔软。
好似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一切在唐汝面前都黯然失色。
唐汝以为是药太苦了，所以直接就偏了偏身子，将蜜饯给塞进了王爷口中，随后捧着王爷的脸就亲了上去。
“你不能拿我怎么办。”
沈鹤臣怔住，似乎是在细细回味着今日唐汝的主动，抬手蹭了蹭她没有受伤的另一半脸：“恩，不能拿你怎么办，可我也是…甘之如饴的受着。”
沈鹤臣撑在她面前，口中当真传出来了甜滋滋的味道，不知是蜜饯的原因还是唐汝的原因。
一直到现在，看到这个人在自己面前，唐汝心里的那种恐惧感才放下来了几分。
她是真的怕她的王爷出事，离开了自己，所以如今更是贪恋和王爷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唐汝弱弱的伸出了手臂，抱紧了他。
“王爷……”
“恩？”
“你不要推开我了……”
沈鹤臣身形一僵，今日这事还是吓到她了。
哪怕是唐汝再冷静吩咐府中的人去做事，哪怕她再忍着自己的情绪，强撑着还要照顾自己。
她都不过是一个刚刚及笄女郎，是他想捧在手心的宝贝娇娇。
可沈鹤臣到底是亲手伤害了她。
沈鹤臣一遍一遍的摩挲着手中的秀发，好似在试探怀中的人儿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在她的委屈嗓音下，沈鹤臣到底还是开口说了一句——
“好。”
唐汝精神本就困乏，如今躺在沈鹤臣怀里更是生出了几分的困意，只不过小脸一直埋在他的胸膛处，所以沈鹤臣并未察觉到。
“问过你几次婚事的事情，我现下仍是想要问问你……”极其简单平凡的几个字，组成了这句话之后叫沈鹤臣开口都是艰难无比的。
“我先下想要问问你，可还愿意嫁我？”
唐汝霎时就睁开了眼眸，原先还存留的那些困意瞬间便消失不见。
“跟了我之后便是会面对这些，指不定某日就会遭受暗杀，且，我身上的毒还不一定能不能解，若是你不想嫁——”
沈鹤臣后面的话就没说了，因为唐汝直接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在男人的脖颈处狠狠的咬了一口。
可到底是不忍心见血，解气了之后就松开了。
牙尖嘴利的小姑娘，生气起来也都是可爱无比的。
“我说过哪怕是王爷残疾了我也嫁，你分明刚刚才说过的，王爷真的好烦……”
软团子扑上来的时候，沈鹤臣呼吸已经变得粗重了，如今听到她‘娇纵’的话语更是满心的慰藉。
“本王错了。”
沈鹤臣目光扫上了她面上的每一寸，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垂着，在眼下留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瞧着便是可怜极了，王爷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唐汝伸手扶了扶他胸前的衣襟，垂着眼睫说道：“我还没原谅你，你若是敢不好好的，我就……”
“就怎样？”沈鹤臣本就是漫不经心的开口一问，可不成想唐汝给自己的回答却是蔓延到了五脏六腑。
“这辈子非王爷不嫁，待到爹爹和娘亲天年之后，也去寻王爷。”
“前提是王爷舍得叫我在这个世上孤零零一人活着，任凭旁人欺负。”
沈鹤臣终于被她逼的再也不敢提出要分开，叫她走这种话语，血液里好似有了另一种呼吸，心脏快速跳动的不像是自己的。
是啊。
沈鹤臣从先前对唐汝动心的时候便已经输的一塌糊涂了。
“娇娇。”他嗓音暗哑，像是尘封了多年的老酒一般，叫人不自主的就被这个声音给蛊惑了去。
“本王一生何其有幸才遇见了你。”
“我遇见王爷，也是三生有幸。”唐汝眉眼中都泛着温柔，轻声说道。
上一世未能理解到王爷的深情，这一世幸好未曾错过。
不管未来如何，我都想要一起携手一起走下去……
唐汝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王爷我累了……我睡一小会。”
自从自从沈鹤臣昏迷便是唐汝一直在撑着，如今乏了也是正常。
沈鹤臣将人给抱在了怀里，下巴不断地摩挲着他的发顶。
唐汝的一句话就给他带来了那么大的冲击力，叫他……迟迟都未曾缓过来。
瞧见过她幼时的娇憨模样。
瞧见过她金钗之年、及笄之年面若桃花的模样。
瞧见过她眼中汪着一泉水委屈抽噎的模样，还有嗓音软糯甜腻腻的唤自己王爷撒娇的模样。
可唯独没有听见或者看见过她描述自己的心意。
如今连这丫头的心意都清晰明了，沈鹤臣还怎么敢死？
叫她一个人在这个孤零零的世上，哪怕是剜了他的心也是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