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行结束了和教授的海钓时间,准备开车回家。
他跟教授谈了自己准备暂时休学的事情,教授对此并不太意外,认为这很不错,学生“休学”一年游历社会的情况屡见不鲜,甚至有的大学还颇为鼓励这种行为,因此在政策上也颇为宽松,学籍可以保留,一年后再决定是否回归校园。
于是李知行道谢,驱车离开。
这段时间确实太忙了,连续一周时间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饶是他年轻,精力无限,也难免觉得有些疲劳,疲惫之下,人的注意力就不可能太集中,一个闪神后,他看到了旁边弯道里猛然窜出的大货车。
车祸的发生是瞬间的事情,此时大货车和他距离不过二十米,他来了个下死力气的急刹,再略略偏移了方向,整个车身如蛋糕一样重重砸上了对方的车,车身以可见的速度变扁,巨大的冲击力下,右侧玻璃破碎,安全气囊弹出,车子以右侧变形为代价,慢慢停了下来。
他感觉浑身因为震荡波有点疼,额角处更是如此,但并非不能忍受,尚有余力拿出手机拨打了求救电话。
大货车司机倒是反应迅速,几步冲过来拉开了车门看他的情况,万幸,安全带系得好好的,看他没受重伤倒是放了心。
911反应迅速,救护车和警车二十分钟后到达现场,又忙送他去了医院。大货车的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很有责任心,打了保险公司的电话,保险公司也在半个小时内派人到达现场。
李知行在医院的时候接到了保险公司的电话,很快做完现场的事故认定,大货车负全责。
他觉得自己受的都是皮外伤,虽然大脑有点隐隐作痛,但自我意识尚清醒。
但美国的医生素来小心为上,处理了外部伤口之外,给开了个留院查看的诊断书,加上又有保险公司埋单,CT也需要做一次。
医生问他有没有联系人,他想了想,给何树森打了个电话,告知自己暂时无法回家的情况。
何树森来旧金山没几天,自然也不会花时间置办车辆,于是带着唐宓一道,打了辆车往医院赶去。唐宓一直死死盯着出租车司机的后背,盼望着司机开快点,更快点。
何树森说:“冷静一点,李知行才出了车祸,你希望我们俩也出车祸去医院和他凑对吗?”
唐宓没理他,拿着手机给李知行打电话——但手机无人接听。
“他到底怎么样了,受伤严重吗,意识清醒吗?”
何树森看着她,一脸沉重:“打电话的是救护人员,我也说不好。”
冬季的小雨慢慢飘洒在路上,潮湿的气息弥漫在空中。唐宓半晌后收回落在空中的视线,眉心蹙成一团,紧紧抿着唇翻着自己的手机通讯录,片刻后才问何树森:“你知道他哥哥的电话吗?”
“嗯?”何树森一愣,摇头,“不知道。”
“那他家里人的电话呢?”
何树森继续摇头:“我不知道。”
唐宓有点暴躁。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他朋友吗?”
何树森的语气也很微妙:“你不也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猛然对视一眼,唐宓皱着眉头低下了头。
“不过,你不用太紧张,应该没事的。”
何树森开始后悔自己玩笑开大了。刚刚接到李知行的电话后,他看着唐宓,忽然就生出个奇特的主意——他很想考验一下唐宓,看看在她心里,李知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作为李知行长期以来的朋友,以及饱经情场的高端情场浪子,何树森对李知行内心的其他事情拿不准,但唯独感情这一点上看得通通透透。李知行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金光灿烂的钻石王老五,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就算到了美国依然是众美女的心头好,暗恋的明恋的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的妹子不知凡几,而他这辈子就是扎进了唐宓这个坑里,压根出不来也不打算出来。
何树森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李知行冷淡的一句“少管我的事情”堵了回去。
何树森承认,唐宓是挺漂亮,脑子也聪明,可她那脾气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她真的值得李知行这么心心念念一厢情愿地付出?
就唐宓那个冷心冷面的样子,李知行很难得到回报。
然而,看着她此时火烧眉毛的样子,何树森忽然觉得,李知行这么多年的付出,也并非白费。
就算唐宓对李知行抱有的感情并非他期待的那一种,但她的那份关心是真诚的。
医院急诊室里乱糟糟一片,唐宓根本不知道李知行在哪里,在前台一通交涉,只得到了前台护士的一顿白眼。
何树森看她的交流情况真是着急,一把拉开她,自己和护士说话去了。何树森在美国待了五六年,泡到的正宗美国妹子至少有半百之数,和女性的交涉水平都快突破天际了,上至大妈下至萝莉,就没有他搞不定的。总之,没几句话就说得护士高高兴兴,飞快查了查资料,告诉他李知行所在的病房。
对方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唐宓眼角余光就看到角落的电梯门恰好打开,她性格急起来别人也管不住,直接几步冲进电梯,速度之快,连何树森都吃了一惊。
“Her bht?(是她的男朋友?)”护士问他。
何树森慢悠悠说了句“will be”(将来一定是),再跟护士道谢,上了楼。
唐宓极轻地推开了病房的门,单独的一间病房,没有旁人,没有医生,李知行独自一人躺在病床上。唐宓的心脏猛地一跳,慢慢走到病床边,低下头看着病床上的李知行,完全无法移动。
李知行面容安静,似乎睡着了。他身上是医院统一的病人服,被子盖到了胸口;一旁的床头柜上放着他的笔电,旁边还有个塑料袋,装着他白天身上的衣服。他左脸颊和下颌贴着纱布,这段时间他确实有点累,眼睑下方有着淡青色阴影,在这间昏暗的病房内,气色简直糟糕透了。
唐宓彻底脱了力,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支撑她矗立在原地,默默低头看着病床上的李知行,视线虽然落在他身上,眼睛所见却模糊起来。
李知行的外部伤口已经治疗完毕,CT也已经照完,正躺在病床上休息。起初尚不觉得,而他现在是货真价值地感受到了头痛和眩晕——医生说很可能是受到的冲击过大,惯性使得枕颈关节受到冲击,引发了大脑震荡,导致头晕头痛。
这种症状问题不大,休息几天就会好。
而大约因为头痛,他有点昏昏沉沉。
门被推开的声音和脚步声让他清醒过来,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双猫眼石般的眼睛。
他瞬间清醒过来,坐了起来。
“唐宓,你怎么来了?”
“……”
下一瞬间他发现了不对劲,她猫眼石般的眼睛上沾了一层水汽,就像是冬天的第一场雪融化在她的眼睛里。
饶是李知行素来聪明,这一瞬间也陷入了莫名震惊的状态——她在哭?那个唐宓,会为自己而哭泣?
被问话的没吱声,另一个不速之客站在病床的床尾开了口:“听到你出了车祸,她怎么会不来?”
“……”李知行没去看自己的合伙人,轻轻握住了唐宓的左手。
她本来就脱了力,李知行稍一用力,她就顺着他手心递过来的力量,重重跌坐在了病床上,床身弹了弹,然后平静下来。
“唐宓,我没事,好好的,就是一点软组织挫伤。”
何树森讪讪地凑过来:“唐宓,刚刚是我故意夸张逗你的。李知行没什么大事,车祸是真的,但他没受什么重伤,观察一晚上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李知行心里微微发酸,拿着床头挂着的病历给她:“你不信我也应该信病历。”
唐宓伸手拿过病历,可她的双手哪里还有力气,这一接之下,居然没握住,看着病历“啪啦”掉在床上。
何树森默默拾起病历翻开,递到她手里,随后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去了走廊上。唐宓看了看——事实证明,哪国医生的笔迹都充满了艺术感且难以辨认,何况医学单词又特别复杂,她低下头勉强才读懂了。唐宓慢慢仰起头,以一种奇妙的看陌生人的眼光盯着他看,就是没说话。
只要她一言不发,李知行的心情就是落不到实处。
李知行果断掀开被子下了床,光脚踩在地板上走了两圈:“你看我,我真没事。”
事实证明,嘚瑟的人是要遭报应的——两圈还没走完,他的头忽然又是一痛,身形忽然不稳,唐宓手疾眼快扶住他,慢慢开了口。
“你去病床上去。”
她能说话就是个好的迹象,李知行也没不从的道理,说道:“是车祸的后遗症,脑震荡都不算,休息一两天就好。”
唐宓开了口:“你怎么出的车祸?”
李知行靠在床头,满目都是无奈:“我是正常驾驶,别人要违规撞上来,实在没办法。不过已经处理妥当,只等保险公司理赔了。”
“嗯……”
李知行看她:“何树森是怎么吓唬你的?我受伤严重,病危昏迷?别理他,他就是个二货。”
“不是的,李知行,和他没关系。”唐宓轻声说,“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的公司,你的梦想,你的未来……所以,你不能出意
外。”
她想说的其实很多。李知行几乎拥有一切,他有那么大的一个家,他有无穷的才华,他有无限光明的未来,他有无穷的可能性,他有每个人都羡慕的一切,他怎么可能出意外?一点点的可能性都不应该出现。
虽然证明是虚惊一场,但她没有太多劫后余生的感觉,只是很慢很慢地松了一口气,松了那口从进病房到现在,都未能呼出的郁结之气。
李知行再次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凉透了,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双手放在他的胸口,她听到了沉稳的心跳声。
“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
唐宓觉得眼前的景物再次变得模糊起来,她猛然抽回手站了起来。
“你,你先休息,我去一下洗手间。”
看着唐宓从病房出来就头也不回地去了洗手间,何树森也有所感觉地进了病房,李知行冷冷看他一眼,何树森只做不察他的冷眼,重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吁出一口气:“她哭了?”
李知行眼刀直接杀来,说话毫不客气:“我说的话你当耳边风?”
他之前给何树森打电话时,还特意强调了让他不要告诉别人,岂料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唐宓的脸,受到的刺激也不是一点半点。
“我也不是存心的,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在我身边,真的瞒得住我应该去拿奥斯卡了好吧。”何树森摊了摊手,“你也别气了,要从好的方面想问题。效果还是显著的,听说你出了车祸,唐宓脸一下子白了……刚刚那个表情也是,一副要跟你殉情的样子。”
李知行神色不豫:“她只是看起来冷冰冰的,不是真的毫无感情。”
认识这么多年,唐宓什么性格他还会不清楚?虽然又冷又硬的壳子包着自己,但内心也不是没有柔软的地方。
“不是普通的感情啊。”何树森顿了顿,想起唐宓这一路上的反应,重重点了点头,把自己的结论说出来,“她是真喜欢你,只有这一点,我不会看错。”
生死之际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感情,这句话没错。
李知行抬眸看了眼何树森,嘴角微微提了提,依然不语。
何树森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合伙人,他原以为李知行一直深陷无望的苦恋中,得知了心仪的女孩子对自己也有感情之后,照说应该欢呼雀跃——可他没有太喜悦。
“喜欢我和愿意跟我在一起,这两件事是不一样的。”
“在我看来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
“你不应该这么试探她。”李知行说,“你根本不知道医院对她来说是什么地方。”
“好吧。”何树森抓了抓头发,暗暗吐槽说我当然不知道,我对她可没那么有兴趣,“那怎么办?已经这样了啊……”
李知行叹了口气,道:“算了。”
“你出车祸这事儿,你不打算告诉家里人?”
“没必要,明天就出院了。”
“瞒不了多久的,你家里早晚会知道的。”
“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李知行揉了揉额头,他还是有点头晕,“好了,去给我买点吃的过来。”
“我们离开的时候,唐宓刚刚把饭做好了。”何树森笑容很微妙。
李知行顿了顿:“那你回去,带饭来给我。”
“好。”何树森点头。
“明天去租辆车,或者打孙轩的电话跟他借车。”
何树森摇头晃脑地感慨:“李知行,我忽然发现,在你手下干活,可能是很恐怖的事情啊……”
李知行不咸不淡地看他:“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做梦!”
何树森义正词严地站起来,立在病床边,忽然伸手抹了把脸,看着李知行眼睑下的淡青色,换上一副郑重神色:“你要明白,唐宓说得对,你的未来,你的希望,还有我们的梦想和希望,都系在你身上。你如果有事,不要自己扛着,我们都会帮你分担的。”
李知行沉沉点头。
“明白。”
唐宓回到病房的时候,恰好看到何树森打着电话离开,他在那边叽里呱啦地说:“大孙,你的车借我一下……李知行出了点事情……”说着还不忘记跟她比了个手势才离开。
唐宓回到病房,因为洗过脸,神态已经回复了正常。
“晚饭你要吃什么?”她走到床边,问李知行。
“何树森回宿舍去,会把我们两个人的晚饭一起带来,不过还要一阵子。”李知行拍了拍床沿,“你坐着歇一歇。”
医院和大学也有三四公里的距离,不算太近。她本来还在琢磨要不要去医院附近买点比萨三明治之类的对付一下晚餐,不过李知行到底是李知行,总是比她想得周到一些。
“嗯。”
两个人都聪明地回避了刚刚唐宓的态度问题。
唐宓拉了拉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开始询问车祸的细节。李知行给她看手机里的照片,车头损毁,车身右侧变形,但驾驶位尚且完好——唐宓松了一口气,如果大货车撞的是左侧,那就更不堪设想了。
她盯着李知行,一副追根问底的架势:“你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才没注意到大货车的?”
唐宓搭过李知行的车没一百次也有五十次,对他的驾驶风格还是相当了解的。
“平时你会更小心一些,在更早的时间就会躲开,今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李知行摸了摸鼻子,无法否认,点了点头。
唐宓轻声说:“你的公司是很着急,但千万别再疲劳驾驶了,不算特别机密的事情,都可以找我做。”
李知行看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不过,公司的事情也基本差不多了。”
“是吗?进展这么快?”
“大致方案已经差不多了,不过方案做得再好,具体细节都要摸着石头过河。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写代码,不会再那么累了。”
唐宓想了想,抿了抿嘴,露出了微笑。
李知行问:“什么?”
“我在想学过的那些案例,IT业的前辈们创业的时候,都是自己写代码。”
李知行笑了:“两个原因,一个是核心技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另外一个,没钱。”
唐宓莞尔,拿过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递给他:“那你要不要写代码?”
“今天就不写了,我今天早上跟学校提交了休学手续,接下来,我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跟代码奋斗。”
李知行瞧着她的侧脸,心说何况今天还有你在,我还写什么代码?
“手续已经办了?那孙轩那边?”
“他也辞职了,正式过来跟我一起架构补充软件。”
唐宓看着他:“也就是说,接下来一段时间,你的公寓会住三个人?”
“唔……”李知行也想起了三个大男生挤在一个屋里的场面,一脸沉痛,“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的。”
她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这样很好的,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就不用自己开车了。”
大概是不用自己开车了,因为高强度的编程工作,估计连门都没法出了。
“你没带书和电脑出来?”
她听到李知行出了车祸,就拉着何树森火急火燎地跑出来打车,哪还记得带图书电脑之类的东西。
李知行拿过自己的超薄笔记本,摁了指纹开机,递给她。
“用我的电脑赶‘paper’吧。”
唐宓瞪着他,没接。
李知行电脑里的东西,估计都是他公司的核心资料。她怎么敢随意用。
李知行和她相交多年,对她的了解超过任何人,看到她犹豫的态度就明白了缘故,补上了一句:“其他人当然不行,但是你不一样。”
“……”
想说的任何话被李知行这句冲了个七零八落,唐宓默默地点点头,接过了他的电脑和他的好意。
“那你睡一会儿,等何树森来了,我再叫你起来。”
“嗯,好吧。”
李知行是真的有点累,没有强撑着,很快就睡着了。
唐宓关掉了病房里的大多数灯只留下了一盏小壁灯,坐在沙发里一点一点地敲着电脑赶自己的论文,时不时地起身,去病床边看李知行的睡眠情况,偶尔帮他拉拉被子。
李知行睡姿很好,也很安静,连个翻身都没有,呼吸绵长。
中间的时候医生来了一次,拿来了李知行的CT照片。李知行在睡觉,唐宓在医生的指导下看了看片子,得知他没有大碍顿时真正放下了心。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睁开眼天色已经全黑了,而病房里都是人。李知行看着自己的两位合伙人和病床边关注着自己的唐宓,忽然觉得,这次的小车祸也值了。
“醒了?”最先说话的是孙轩,他放下正在刷朋友圈的手机,“今晚本来同事请去酒吧喝酒的,我连喝酒都不去,赶来看你了。”
李知行睡得足,精神也挺好,一边翻身下床,一边说:“现在去还来得及。”
孙轩哈哈一笑,挥了挥手:“喝酒哪有兄弟重要啊!”
李知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了卫生间简单洗漱。
出来的时候,唐宓已拿过饭盒:“吃晚饭吧,刚刚热的。”
看着饭盒里的中式饭菜,李知行知道是她晚上做的,他
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结果刚刚热好的饭菜还没吃上几口,孙轩又凑过来问他:“你脸上的伤没事吧!”
“小擦伤而已。”
孙轩比当事人还紧张兮兮的:“不会留下疤痕?”
“应该不会,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李知行不以为然。
孙轩很激动:“怎么可能没有什么大不了呢?男人的脸也是很重要的呀!”
李知行啼笑皆非:“男人的脸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又不靠脸吃饭。”
“虽然男人是不靠脸吃饭,但那是追求妹子的利器啊。”孙轩完全是指点江山的模样,语气中又饱含着一种奇特的愤懑,“世界上大部分的妹子是没什么眼光的,挑男人只看脸,男人脑袋再聪明、工资再高,妹子们看的还是脸、脸、脸。”
就算是唐宓也听出来了,孙轩说的多半是自己屡次被拒的悲惨往事。
“如果我有你这张脸……”孙轩哼哼,“我一定好好保护,绝对不能让我的脸出现一点问题。”
“我说,大孙啊,你就这点追求?”何树森忍不住吐槽他。
于是,孙轩的目光投向了病房里的第三个男生。
“你是什么意思?”孙轩瞪着何树森,“美貌是稀有资源,这句话对男生女生都是适用的。你敢说男人的脸不重要?”
“呵呵!”何树森说。
孙轩不爽:“那你有何高见?”
“脸虽然也重要,但最重要的一定是身材,”何树森一脸深沉,“我泡的那些妹子都夸我身材好,很少人在乎我的脸是不是很帅。”
简直就是会心一击。比起脸,瘦弱的孙轩更缺乏的是身材。孙轩捂住胸口,默默地在暗处吐了口血。他太蠢了,为什么要在何树森面前谈女人呢?何树森可以每天换一个女人一个月不重样的,自己在他面前谈论追妹子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不过,孙轩还是没有完全绝望,他求助地看着唐宓。
“唐宓,你是女生,你说说看男人的脸重要还是不重要?”
孙轩的目光充满了期盼,唐宓实在没办法当着这么恳切的一双眼睛说假话,她说:“也不是不重要……”
“你们看,连唐宓都这么说了!”孙轩振振有词。
李知行默默放下筷子,以一种奇特的视线看着唐宓。
“唐宓,你是真的这么觉得?”
“嗯,”唐宓想了想,“不那么绝对,但是——外表,还是重要的。”
男生长得是否英俊,唐宓没怎么想过。从她读书开始,就没跟什么男生有过接触,真正谈得上关系不错的男生,因为共同爱好而认识的异性,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就因为这样,她对男生这个群体的认识十分片面狭窄,看人也只能流于表面。以她的经验而言,面对英俊潇洒的男生的搭讪,她的接受程度总是更高一些。
读了研究生又出了国之后,她是真的慢慢理解了李泽文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大致来说,对容貌有优势的人是一路开绿灯的。
四个人吃过晚饭后,何树森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副扑克,于是四个人就围着病床,打起扑克来了。
他们打的最老土的升级,唐宓和李知行一组,何树森和孙轩一组,四个人都是聪明人,于是一番缠斗,双方斗得难分难舍,拼杀激烈,两三个小时一晃而过。
夜深了,医院的走廊安静下来。
李知行让三人回去休息,只有唐宓不肯,坚持要在医院陪他,何树森和孙轩两人支持了这个决定,当即开车闪人了。
李知行有点无奈,在医院是势必睡不好的,而且以唐宓的个性,怎么可能会睡他的病床?最重要的是,他也不是真的受了什么了不起的伤。
唐宓在医院陪床的经验足,准备睡觉之前把松软的单人沙发拖到病床边坐下,一副敬业的陪床样子。
李知行看着她。医院的空调开得很足,暖意熏人,她身上搭着医院的浅蓝色薄毯,在昏暗的灯光下,侧脸清清冷冷,宛如古代的美人图,抬起眼眸的时候,瞳孔里星光璀璨。
李知行没来由地想起五六年前的事情,高考之后她在医院陪床足足两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怎么了?”和李知行的目光对上,唐宓轻声询问。
李知行靠在床头,说道:“唐宓,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李知行问:“你是真的觉得,男人的容貌很重要吗?”
“啊?哎?”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李知行一本正经问她的,居然是这样无聊的问题。
她无奈地回答:“就一般情况而言,长得帅是有好处的吧……”
李知行的表情极其复杂,好半天才说了句:“难怪了。”
“难怪什么?”唐宓如坠云雾。
李知行看着她,慢悠悠开口:“我记得你说过,叶一超长得比我帅。”
“啊?我什么时候说过?”
唐宓完全愣住了。她可完全不记得自己这么无聊,去评价甚至比较男生的容貌。
“高一的时候,丁霄霄的生日聚会,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她们问你叶一超和我哪个帅一点,你回答叶一超。”
“……”
唐宓唯一能做的,就是绞尽脑汁回想当年的情况——亏得她记忆力天生极好,几秒钟后还真是被她从记忆里翻出了当年的细节。是的,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天是丁霄霄的十五岁生日,她邀请了班上大部分同学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然后热情邀请她参加。她本来绝不会参加这么无聊的生日聚会,但丁霄霄都快哭了,她也只能跟着去了。
丁霄霄的父母在KTV包了一个很大的房间,二十个年轻学生在包厢里鬼哭狼嚎地唱歌蹦迪打牌逗趣,她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被满包厢的号叫震晕了脑子,硬是被严晓冬拉去参加了真心话大冒险。
众所周知,所谓的真心话大冒险基本上都是探问个人私事,只不过唐宓实在坦然,也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众人收获了她的两个“不知道”“不清楚”后,终于泄了气,转而问她更八卦也是宣中女生讨论最多的问题——叶一超和李知行哪个帅一点。
唐宓做了回答。
一直以来,她高冷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平时连和男生说句话都不肯,全班同学都猜测是不是男生在她看来都一个样,没想到她居然也有审美,于是全班震动——包厢里的所有人安静了半分钟,然后巨大的笑声拍桌声掀翻了屋顶。
当时李知行也在包厢内,听到了这个回答,隔着茶几看了她一眼。
李知行的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唐宓也能隐约察觉他的不快,她面无表情地回敬了他一个寡淡的眼神。
虽然对李知行不以为然,但唐宓实在觉得,这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蠢到了极点,这一轮之后便不再参加了。
唐宓完全没想到,多年后,李知行居然会跟她提起这么多年前的无聊游戏。
“你很介意吗?”唐宓震惊地看着李知行。
“我是介意。”李知行继续问她,“所以,你是真的这么想的?”
“……”
她觉得这事儿实在难以形容。李知行一直是很大气的人,明明跟她那么大的矛盾都可以化解,怎么她随口的一句话,他居然心心念念记挂了这么久?他刚刚还在跟孙轩义正词严地说“男人的脸不要紧”,怎么现在忽然改了个态度?
虽然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李知行渴求答案的态度那么坚决,唐宓只能慢慢地点了点头。仔细一想,这好像并不奇怪,为了再弹一次love story给她听,他一个人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大概,自己的话是会对他产生影响的吧。
“当时是这么觉得。”唐宓试图补救,“那个……相由心生,我那时候本来就对你有偏见……”
李知行眉梢一挑,轻轻“哼”了一声。
“以前的事情不提了。那么现在呢?”
“哎?”
“我和叶一超,谁帅一点,你现在的回答是?”
李知行的眼神发亮,面对他无穷无尽的问题,她有点后悔今晚选择在医院陪床了。
“现在?”唐宓只得说,“我不知道叶一超现在的模样。”
是非常诚实也非常符合唐宓实事求是风格的说法,但是李知行就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敷衍的意味。李知行觉得自己挺傻的,可他就是心心念念记了唐宓的那句话好些年,微妙的不平衡感横在心头,想忘都忘不掉。说到底男生还是领地型生物,奇怪的嫉妒心在数年之后还是发作了。
“那就当我没问吧。”
李知行拉过被子躺下,翻身用后背对着她,齆声齆气的声音隔着枕头传来:“那晚安了。”
唐宓呆住,李知行这是生气了吗?
“李知行,你……”
话没说完被他打断:“帮我把灯关上,谢谢。”
唐宓从来不是那种巧言的人,面对李知行隐约的不快,终是想不出什么话可以缓和气氛,她沉默了一会儿,无奈起身略略探身,关掉了灯。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空调吐息的声音咝咝作响,走廊里的灯也关掉了大半,只剩下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灯的些微光芒从门缝下渗过来,照得房内的一切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