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摇晃的灯光之下,名为楚东流的老人冷声斥喝,由于那健硕到实在非人的躯体,他只是将身子微微前倾,便令一大片的深沉阴影投射而下,让人在那声音下,连心脏都好像是要跳的炸裂了,就算只是在一旁代表言先生前来做客的伍停薪也没能豁免,迅速皱眉,脸上顿时露出了好似在觉得事情要变得麻烦的表情。
很显然,戴叔曲同样也是被吓了一大跳,愣了一下子,才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疑惑道:“楚大人你在说什么?什么我不是我……”
他辩解的话语才说到一半,可忽然间,从他口中紧接着发出的声音,却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玩味之言:“……算啦,没意思,不装了。”
在迎面的楚东流和伍停薪两人的视线中,从“戴叔曲”和地面进行接触的脚下,一团浓郁的阴影扩散了开来,并蠕动沸腾着,从其中迅速上浮出了人与野兽的轮廓。
这无疑是一个美人。
一头鸦羽般乌黑的顺滑长发,精致到能让人轻易联想到“人偶”一词的绝美脸蛋,醒目的昏黄色竖瞳不仅没有给她的姿容减分,结合左眼下方的泪痣,以及嘴角边时常笑吟吟的弧度后,便自然而然的组成了“她”那种妖异而危险的魔性魅力。
要说有什么可惜的地方,那大概就只有她身上那一件宽松的淡灰色羽衣吧,有着出尘的美是有着出尘的美,但与此同时,却也大大遮掩了美人那本来高挑的身材,宛如为明珠蒙上轻纱,让人遗憾惋惜,只能“求不得苦”。
同样极为引人瞩目的是,在这个从阴影中钻出的黑发美人身下坐着的,却是一条将近有七八米长、由钢铁装甲构成的机械巨蟒,那完全称得上是顶级猎食者的威势,足以让让不由自主的被唤醒那铭刻在生物本能之中的逃避策略。
似乎是同样具备的某种特质共鸣,面对这个用未知方式潜入进来的神秘美人,只是一瞬间,楚东流便提起了完全的警惕,闭口不言,随时准备用权限从外部物理性封死他们所在的这个网络节点。
寂静正将到来,就在这个时候,伍停薪却是顿时皱起眉头,有些不确定的出声了,满是意外的意味:“……妙音?你这疯女人怎么可能会追到这个地方而来的?”
“你认识她?”楚东流转头问道,脸上的缝合线疤痕抖动,让人自然生出畏惧。
“这不是显然吗?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和他这位可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老乡啊。”妙见、不,“沈珣”轻笑,温润如玉石,好似先前不是她将对方直接打成重伤的一样。
……哦,那是妙见干的来着。
——确实不是。
距离那场搏杀还没有过去不久,此时,伍停薪仍然能感受到全身上下都仿佛都被撕裂了一般的剧烈痛苦,听到“妙音”这话,他顿时不快道:“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不假,但,同时也是非你死我活不可的仇敌。”
得到这个代表着言先生意志的使者解释,楚东流锐利的视线在伍停薪和两人之间分别停留了一会,最终才点了点头,选择了相信较为可靠的、伍停薪的说法。
“看来,这位通过附身我手下员工而潜入进来的客人果然是不怀好意了啊?”
迎着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忽略了面板上弹出的深红色警告信息,沈询轻抚着手边“妙见”的光滑鳞片,笑容如旧,故意模仿着某人的口吻说道:“怎么能这么草率的就说是不怀好意呢?难道……楚老儿你真的是老眼昏花到这种程度,连以前的小心谨慎都忘记了吗?”
这个听着有些耳熟的称呼让楚东流愣了一下,紧接着听到那讨人厌的熟悉语调后,他那刚刚才消退下去一点的情绪便又涌上来了,深红色的义眼微微转动,带着几分神经病气质的,直接确定道,满是厌恶的意味:“你是逃走的沈询那个小子的人?”
“啊呀呀,这么动怒干什么啊。”沈珣身子后倾,看似无奈的举起双手,很是愉快的笑着说道:“关于这一点,楚老儿你倒是确实说对了,就是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玄虚子]这个名号了?”
“你是说你是沈询那小子自己吗?”楚东流态度仍然是厌恶的问道,作为当初就负责着密切监视沈询的人,他当然知道,那所谓的[玄虚子]只不过是他自己整出来的一个身份之一而已。
话至此处,他自然是已经用[真武法箓]感应过对方这具数据化身的情况了,虽然碍于没有某些干涉而没能顺着联系摸到对方的地址跟脚,但至少,从结果上,有一点他还是能够绝对肯定的……
——这个女人的身上,并没有[真武道箓]污染的痕迹。
至少有一点能够暂时肯定了……楚东流在心中暗暗思索,与那极其容易和冲动莽撞联系到一起的魁梧身材恰恰相反。
“也就是说,在被你们、或是哪一方的神秘势力带离疗养院之后,沈询那臭傻逼玩意儿还没死,是吗?”他毫不掩饰失望的说道。
“不仅没死,恐怕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沈询笑吟吟的说道,句末,在心中又默默的添上了一句:“甚至就在你面前谈笑风生。”
楚东流试探着他的时候,他同样也在暗中试探着楚东流,可以确定,那致使自己提前暴露出来的,正是这楚老儿身内隐藏着的一道类似[真武道箓]的同源权限——毫无疑问,他和以前的自己一样,也因为受到天人之力的影响,而得到了“接近真实”的怪异视角。
从对方能毫不犹豫的揭穿他[玄虚子]这一个自称的来看……沈询在心中笃定道:“我果然没有猜错,当初,公司在我周身确实是进行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严密监视。”
——关于真武制药现在的内情,他肯定知道!
“反正也只是计划中一块无关紧要的小拼图而已,丢了就丢了,就算是被你们劫出去了,你们又能怎样呢?”楚东流故意嗤笑道,似乎是丝毫没有被沈询言语间透露出的意味给吓到。
“在这片区域被彻底封锁,或是你想尽办法逃出生天之前,既然废了大心思进来,趁着这段短暂的时间,那么我们不妨来聊一聊吧?”老者好像是起了兴致,暂歇下对提到沈询时的满满厌恶。
“聊什么?有什么好的聊的?”沈询当即反问,并转头望向一旁收敛存在感,正在沉默的从二人对方中窃取信息的伍停薪。
“听你刚才准备说的话,这家伙现在好像是言先生那个疯子手底下的人吧?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在这里,听我们谈关系到真武制药存亡与否的大事,你觉得真的合适吗?”
“关系到真武制药存亡与否?这位自称是[玄虚子]的小小姐,你可真是给老头子我提供了实在是太好笑了的笑话啊!”在伍停薪准备开口说话前,楚东流却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话音渐渐冰冷:“只是用了不知道什么小手段,从我们手里面劫走了沈询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家伙而已,你和背后的家伙,该不会以为,抓住了这个把柄后,就能威胁我们真武制药怎么怎么样了吧?”
“是不是无足轻重的部分暂且不提……”沈询故意拖着语调,然后满是玩味之意的慢悠悠道:“不过,楚老儿啊……你这心虚时做作的姿态,却还是那么的好笑啊。”
黑发的美人用指节轻轻敲了敲身下装甲巨蟒的光滑鳞片,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然后用轻飘飘的语气问道:“还是说,你们真武制药的人,真的都以为你们暗中瞒着天地银行干的那些破事没有一个外人知道吗?”
就好像是隐藏在阴影中的毒蛇一样,在这场对话中,悄无声息间,沈询他终于露出了致命的獠牙。
“你在说什么?”楚东流这伪装成老虎的老狐狸顿时皱眉,摆出一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装傻,以免沈询只是在诈他的信息。
“楚老儿你还是够了吧,别装傻逼久了就真成了傻逼,我都特意找到这里来了,你该不会还天真的抱以侥幸心理吧?”沈询终于抓住机会嗤笑了回去,粗俗的话语和那张绝美的脸蛋完全不符。
——即使是美少女,也仍然是会爆粗口的(震声)!
楚东流很明显的沉默了,他很难想象,在连真武制药和天地银行秘密联合起来的情报都是秘之又秘的情况下,这个[玄虚子]、和她背后劫走沈询的神秘势力,又是怎么深刻的了解到“计划”和真武制药现在真实处境的详情的。
“这不该是你一个外人能够有资格知道的东西,说,你到底是谁!”楚东流声音越发森冷,即使知道说出这话后,在谈话中自己会陷入下风,他也不得不去问。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我就是[玄虚子]啊。”沈询用素白的纤手撑着廉价,轻声笑着,很高兴的再次自我介绍道:“正如你所见,现在只是一介无名小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