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李稹方渐渐止住笑容,却想起刚才雪雁说起黛玉在贾家的遭遇,对黛玉的过往,自是心疼不已,遂道:“虽然姑娘摆了一场乌龙,但朕曾说过,只要朕在,便绝不让姑娘受半点委屈,这不是玩笑话,而是一句诺言,朕如今重申这句话,希望林姑娘对朕,能多一些信任和信心。”
他说到这里,以手扣住茶杯,顿了一下,复又加了一句:“朕知道姑娘受过苦,无论姑娘想处罚谁,只要肯说出来,朕定会立刻应允,绝不推脱。”
这番话款款道来,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然而也唯其如此,才能彰显出他百折不回的决断和维护。
黛玉于怔忡感动中,抬起头来,见他眸光澄澈如清水,神色温润如暖玉,心中不由荡漾出一丝温馨,在这深宫之中,唯有眼前的男子,能带来一点慰藉,让她觉得,自己虽然命似飘萍,并不是孤独无援。
柔肠百转之间,黛玉唇角飞扬,郑重其事地道:“皇上之心,明蕙一清二楚,无论明蕙有什么心思,必定都会明言相告,绝不会隐瞒。”
李稹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见两人谈笑如故,雪雁这才放下心来,动手将托盘中的几样糕点一一摆好,方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如此一来,房中便只剩下黛玉、李稹两人,黛玉自觉得形势甚是微妙,又带了一些尴尬,便咳了一声,拈了一小块莲蓉葡萄糕吃了,方含笑道:“说了半天的话,都无关痛痒,正题倒忘记了,如今还是年初,皇上必定忙得无法分身,今儿个过来,可有什么事吗?”
李稹长身而立,似笑非笑地道:“林姑娘这样问,约定俗成的回答,是‘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什么的,这些客套话,朕一点都不喜欢,朕想说的是,朕自认识林姑娘以来,便觉得姑娘是这世上最特别最吸引人的女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只要有空暇,便过来探望,片刻都不想离开姑娘。”
闻言黛玉一噎,眼前这个男子,虽是一诺千金的帝王,但对着自己时,他的话总是似假非假,似真非真,让她陷入茫然之中,不知所措。
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却羞涩到了十分,连耳根子都泛出一丝羞红,脸颊更是发烧发烫,直如红云漫布,轻卷轻舒,连绵不断。
这样压倒桃花的娇羞之态,直逼入心中,最是扣人心弦,李稹心中一阵悸动,不由自主地向前行了两步,眸光中有无数神采流转,声音中带着迷离朦胧之意,似乎已经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那天朕在梅林见你舞袖,曼妙婀娜,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却没有想到,你不止美丽,还坚强聪慧,让朕大开眼界。”
两人的距离近了,黛玉便觉得有一股清怡的龙涎香扑面而来,伴着男子的阳刚气息,徐缓沁入鼻尖,不由得手脚俱软,心如鹿撞,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
李稹倾下身子靠近她,一字一字道:“这么多年,你是迄今为止,唯一让朕觉得心动的女子。”
声音极尽温柔,似蜿蜒流淌的春水,又似剪水而过的清风,仿佛在喃喃自语,却清晰落入耳中,震荡在彼此心间。
他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氤氲在黛玉脸颊上,引起一片酥麻,灼烫了她的肌肤,黛玉死死咬住下唇,方才保持住最后一份理智,极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近乎无声:“皇上又想捉弄明蕙吧?不过,皇上似乎有些失仪了,即便取笑,也应适可而止才是。”说着,便慢慢别过头,避开李稹的目光。
昭而显之的拒绝,李稹如何不懂,唇角的笑容不由一滞,满心的柔情蜜意,在瞬间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失落叹息,无声无息地涌起,却铺天盖地地覆下来,无处不在。
然而,又能如何呢?
这一刻,她在自己面前,明明只要伸出手,便能拥她入怀,只要俯下身,吻上她的唇,到底还是不愿勉强她,不愿让她尴尬,更不愿见她露出难过的神情。
闭了眼睛,李稹在片刻间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稳住声音,含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涩声道:“姑娘说的是,朕的确失态了,不过,朕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看一看,姑娘羞涩得说不出话的模样。”
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然而以黛玉敏锐的心思,还是听出他言语中的失落和惆怅,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却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别过脸道:“刚才明蕙还说,皇上总是捉弄人,皇上不但没改,还变本加厉,再这样下去,明蕙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般三言两语,轻易将话题拨开,李稹笑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懂得,以调侃的语气道:“姑娘何必说得这般委屈?姑娘与朕针锋相对,总是从容不迫,寸步不让,何时落过下风?”
说话之间,已经平复心绪,凝眸看着黛玉,温然道:“对了,有一件事情忘记问姑娘了,底下的暗卫告诉朕,当初姑娘在贾家时,与大观园中一个叫妙玉的女子走得很近,不知可是真的?”
听得他蓦然提到妙玉,黛玉自是吃惊,也不及细想,便颔首道:“不错,我与她同出江南,彼此身世也极相识,比起其他人,的确亲近许多。”
说着,便仰头看着李稹,蹙着眉道:“皇上为何突然说起妙姐姐?难不成,有什么事情么?”
李稹点了点头,声音微沉,将近来宝钗、王夫人联合起来,算计妙玉的事情细细说了,又将妙玉在忠王府前的经历叙了一遍,最后道:“妙姑娘已经在迦叶寺安顿好了,以后有机会,姑娘可过去探望,与她畅诉旧情。”
黛玉自是听得胆战心惊,候他说完了,半日方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怅然道:“原来妙姐姐的命运也如此坎坷,实在叫人感慨,只是,这些事情,皇上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明蕙?”
李稹笑如春风,看向她的目光里,有深不见底的了然与怜惜,声音低沉而体贴:“你性情向来多愁善感,看到梅花凋零,也要感叹半天,若是提前告诉你,你必定会日夜担心,还不如等事情尘埃落定,再让你知晓。”
温情脉脉的话语,一点一点漾进耳中,黛玉心神一颤,默了许久,才稳住声音,婉转道:“多亏皇上施以援手,妙姐姐才能化险为夷,虽然皇上心中并不在意这些,但明蕙仍想向皇上道一声多谢。”说着,便挽起衣襟,向李稹行了一礼。
李稹见了,本想亲自来扶,却又不愿让她尴尬,便只笑了一下,长身道:“朕愿意插手这些事情,是因应承过,定要善待姑娘,如今只是些须小事,举手之劳,林姑娘何必客气?”
说着,将茶杯举到唇边,抿了一口润喉,继而道:“对着林姑娘,朕不必隐瞒什么,其实,贾家的事情,朕已经查清了,之所以一直悬而未决,不过是想等一个时机,姑娘请静心等待,不久便会有消息。”
黛玉听了便一愕,娥眉微蹙,目光中透出疑惑惊奇之意,咬着唇道:“皇上的意思,明蕙不太明白,难道皇上是想等到元妃分娩,再处置贾家?”
李稹目中闪过一抹冷锐,摇头道:“怎么会?别说朕应承过姑娘,要在一个月之内了断贾家之事,便是没有,朕也不会为了一个元妃,推迟正事。”
迎着黛玉越发不解的目光,李稹唇边泛出一抹明润笑纹,细细解释道:“朕之所以有此安排,是因听闻贾、薛两家联姻,有个金玉良缘的说法,婚期就定在这个月的十八号,朕打算到了那一日,便下旨让人封了贾家,让他们好好体味一下,什么叫悲喜两重天。”
黛玉听了这番话,方才明白过来,不由抿唇失笑,却也感念他的细心周到,颔首道:“如此安排,是极好的,也只有皇上,才能想出这样绝妙的主意。”
得她称赞,李稹心中自是十分欢喜,笑容满面地搁下茶杯,方继续道:“其实除了贾家,朕也下令,让御史查了‘金陵四大家族’,竟都是狼狈为奸,勾结官府,做了不少祸害百姓的事情,朕已决议,候封了贾家之后,必定会立刻肃清其他三大家族,澄清吏治。”
黛玉静静听了,心中无波无澜,便婉声道:“如此,也算是百姓之福了。”
李稹点了点头,蓦然叹了一口气,唇角笑意渐渐淡了下来,肃声道:“其实静心想一想,朕实在觉得惭愧,这些年,朕常在宫闱,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闻,四大家族罪行累累,但凡是京城人,都应该有所耳闻,满朝御史不但不上奏,还代他们隐瞒,足见吏治腐败,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轩一轩眉,转首望着黛玉,语气柔和了几分:“朕日夜懵懂,御史失职无德,姑娘不过是个弱女子,却无畏无惧,敢进宫掀开贾家内幕,这份非凡胆气,朕一念及,便觉得又是欣赏又是惭愧。”
他说得真心诚意,生在帝王家,自出生以来,他便夙兴夜寐,刻苦学习文才武略、治国之道,以争太子之位,登基之后,日夜处理朝政,又被后宫束缚,所以,虽身居帝王之位,坐拥天下,平日里无论做什么,都只限于宫闱,对宫外的情形,近乎一无所知。
而这次,多亏遇上黛玉,不然,不知要用多久,才能认清贾家看似锦绣繁华,实则满目疮痍。
黛玉长睫轻闪,剪水双瞳似一方上好的温玉,盈盈流转,犹有明光氤氲照人,半晌,声音淡静如空谷幽兰:“明蕙之所以义无反顾地进宫,不过是不满贾家人的所作所为,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至于吏治百姓,明蕙并不是没放在心上,只是如皇上所言,明蕙到底是女流之辈,更多的时候,还是想着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其他的,没有心情也没有立场操心,皇上却将明蕙说成女中巾帼,这样的美誉,明蕙实在当不起。”
她说得这样坦然而明白,李稹脸有错愕之色,候领悟这番言语的所有意思,心中不由自主掀起层层波澜,定定望着她,许久,终于笑道:“若是旁人听了朕的赞美之言,必定会谦逊几句,欣然应从,林姑娘却肯坦然说出自己的心思,实在难得,朕早知道姑娘性情特别,与众不同,却不知道,姑娘能坦诚至此,能与姑娘这样的女子相识相遇,实在三生有幸。”
黛玉听了,抬眸看了他一眼,耳垂上米粒大小的珍珠坠子轻缓摇曳,嫣然生姿,笑语盈盈中带着一丝娇俏清倩:“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皇上再夸奖下去,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稹但笑不语,只定定望着眼前的女子,看她抿唇浅笑,娇美明媚,宛如春风拂过,吹绽了一树梨花,不由心神俱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张笑颜,因她的拒绝而生出的难过抑郁,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失态,黛玉都看在眼里,凝眉端起茶杯,缓缓喝着碧色盈盈的碧螺春,一口又一口,在茶水的清香中平复了心情,话语一转,敛声道:“其实,明蕙一介女子,纵然得皇上另眼相待,也不应该妄议朝政,但明蕙心中明白,皇上是明君,必定会允许明蕙畅所欲言,纵然不小心说错了,也不会计较,不知明蕙猜得可对?”
李稹回过神来,扬唇道:“你总是将话说得无法反驳,又来询问朕的意见,真让人又好笑又好气。”
黛玉吐吐舌头,俏然道:“皇上的身份摆在这里,明蕙到底不能放肆,宁可多说几句,也不愿落人口实,说明蕙不知道规矩,否则,不但明蕙自己颜面无存,也有损皇上的威名,明蕙……”
“朕只说了一句罢了,林姑娘却有一堆话等着,让朕只能甘拜下风,”听她说个不休,李稹唇边笑意愈深,却也带了一点无奈,“行了,还是继续姑娘刚才提及的话题,姑娘既说起朝政,想必有与众不同的见解,朕愿洗耳恭听。”
黛玉轻轻一笑,丽色顿生,声音却从容不迫:“我的见解,称不上什么与众不同,只是,刚才听皇上说,长居宫闱,无法知道外面真实的消息,心中有一点感悟罢了,古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其实是极有道理的,而‘君临天下’这四个字,代表着整个江山,都由皇上指点,不知皇上是否愿意考虑,多去外面走动,看一看皇上统治下的官员,听一听百姓的声音?毕竟,百姓是立国之本,百官是施行政令之人,只有走出繁华之地,多多了解他们的处境与声誉,才能更好治理国家。”
说到这里,便望着一脸惊奇的李稹,婉然道:“当然,这是明蕙的一点愚见,不知皇上自己意下如何?”
李稹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半晌方叹了一声,语带踌躇之意:“你说的这些,朕心中是明白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朕也是知道的,先皇在世时,也曾多次出宫视察民情,只是每次出行,花费甚高,倘若朕也效仿,即便国库支撑得起,也会增加百姓的赋税,未免有些不妥。”
闻言黛玉容色平静,从容自若地道:“皇上能如此设想,可见是一心为百姓,大张旗鼓地探访民情,的确是不妥的,不但花费多,底下的人还会使好多手段,阳奉阴违,到那时就算出宫,也看不到什么真相,必定是处处锦绣,天下太平,由此可见,最合适的法子,是微服出访。”
抬眸凝视,双眸宛如水杏,眸光清澈如水,继而婉然道:“当然,以皇上的身份,微服出宫,可能会遇上一些无法预知的危险,不过,如今时局稳定,只要安排妥当,不走漏消息,就不必太担心,何况,身为帝王,本就是从风雨中走过来的,文才武略,都非寻常人所能及,明蕙相信,以皇上的能耐,足够应付寻常的变故。”
李稹不由自主地扬起唇,不及细想,便笑着道:“看来姑娘对朕,倒是很有信心。”
闻言黛玉失笑,略想了一下,眸中有锐色一闪而过,复又道:“明蕙索性多说一句,其实微服出访,不止能体察民情,还能看清朝臣百官到底忠奸如何,毕竟,皇上身居高位,朝中看似清明,实则鱼龙混杂,内中难免有居心叵测之辈,倘若皇上心中起了疑心,却探不出端倪,不如暗自布置一番,出宫走动,瞧一瞧大臣的反应,事情便可立见分晓,当然,若是遇上那种境况,皇上可要小心谨慎,千万不可疏忽。”
李稹静静听了,思索许久,方以手敲了敲案几,眸光渐渐亮起来,仿佛被拨开重重云雾,终于清明一般,敛声道:“这么多年,除了姑娘之外,从没有人会对朕说这样的话,今日之事,朕会永远记在心里,更会考虑姑娘的提议,姑娘放心罢。”
心念一转,看着黛玉道:“姑娘是闺阁女子,却有如此见识,实在不容易。”
他的语气中颇有激赏之意,黛玉却容色依旧,噙着淡笑道:“皇上这样说,真叫人惭愧,不过是因闲暇无事,多看了几本书罢了,论起来,明蕙的见识,实则浅薄得很,皇上愿听,是明蕙的荣幸。”
如此清谈一番,李稹蓦然想起一事,便向黛玉道:“朕倒忘记问了,林姑娘在贾家,住了整整十年,必定有不少旧时姊妹,如今四大家族覆灭在即,姑娘心里,若是想维护谁,只管说出来,朕必定会命人留意,将她们送到姑娘身边,陪伴姑娘。”
黛玉心中一震,这个男子,以一国之君的身份,亲自过问这些细微小事,在他心里,对自己到底有多在乎,已是呼之欲出的事情。
心中泛起圈圈涟漪,无法抑制,黛玉沉吟了一会儿,方启唇道:“皇上的美意,明蕙心领了,但是,与明蕙交好之人,都是四大家族的闺阁小姐,这些人既享受了家族赋予的荣华富贵,如今遇上变故,自当承载这层身份带来的苦难,世事如此,怨不得人。”
说到这里,闭上眼睛,声音艰涩而无奈:“当初明蕙进宫时,虽然不敢笃定皇上的态度,却也想过倘若走到这一步,明蕙到底该如何,其实人活一世,各有各的际遇,谁也不能完全依靠谁,倘若皇上因为我的缘故,下旨赦免了四大家族的姑娘,让她们享受特别待遇,不免有碍皇上的名誉,不如还是罢了,让刑部量刑处置,候将来有机会再相助罢,何况,她们只是为家族所累,自身并没有什么罪过,多半会依律官卖,到那时,再将她们救出来,便合情合理,没有人能说闲话。”
叹一声,她做不到真正的冷酷无情,却也不是济世救人的圣母,有些事情,即便预先知道了,也不愿有出格之举,也不想令李稹陷入纷争议论中。
这番话婉转道来,凝着深明大义的气度,李稹听了,想了一想,便颔首道:“既是这样,就依林姑娘的主意,不过,朕倒有些好奇,不知姑娘心中惦记的,到底有几人?”
黛玉略一沉吟,淡淡笑道:“只有两个而已,贾家的四姑娘,史家有一位比我略小一点的妹妹,她们与我,身世颇为相似,素日里时常来往,情分极好。”
李稹点了点头,暗自记在心里,又与黛玉闲聊了几句,眼见已近午时,方道:“想来姑娘不知,依照本朝规矩,正月里朕须得带朝臣到京郊的通明殿祭拜,为百姓祈福,一来一往,大约得等到元宵才能回来,朕今儿个过来,也有辞行的意思。”
闻言黛玉不免一脸错愕,默了一会儿,才微微颦眉,声音低婉:“如此说来,皇上今儿个便要出宫了?”
李稹颔首应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黛玉,一眨也不眨,一直将黛玉看得含羞低下头,才温声道:“宫里的人,朕都嘱咐过了,姑娘安心住着,候朕回来,再来探望姑娘。”言罢,叹了一口气,方依依而去。
他步履沉稳从容,抚袍含笑而去,与来时似乎没有什么分别,然而,因为黛玉的拒绝或回避,心头所涌起的惆怅与痛楚,只有自己知道。
虽然如此,心中却并不觉得难受,更不愿就此放弃,毕竟,以他这样的身份,可以遇见一个值得爱的女子,是命运的善待,是意料之外的幸福,这是之前,他无法想象,也不曾奢望的。
终是明白,对这个女子,已是情根深种,不能也不愿自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