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熙盯着笼子里的鹦鹉出神,三宝公公小声道:“陛下若是嫌吵,奴才这就让人把它拿走。”
“不必。”
赵熙收回目光,再没将注意力投放在鹦鹉上,抬步去了皇后寝殿。
早在赵熙刚入翊坤宫的时候,就有宫女通报了董晗。
若是平日里,董晗少不得要亲自出来迎接。
可今日特殊,不仅仅是封后大典,也是她和赵熙的新婚之夜,回翊坤宫之后她就被辛嬷嬷指挥着宫女换上了婚服,此时也按照坊间礼俗盖着盖头,坐在龙凤喜床上,床前挂着百子帐,床头悬着大红色龙凤双喜帐幔,就连床上的被子也是大红百子被,寓意多子多孙。
赵熙不喜欢热闹,入殿之后便屏退了所有宫女太监,包括掌事的辛嬷嬷。
原本按照宫中规矩,后妃侍寝时,都应该有彤史女官在外殿听房记录,不过这位新帝清冷淡漠而严苛的性子阖宫皆知,他既然不让人留下,那便是不希望任何人在场打扰。
这种时候若是有人强行留下,后果可想而知。
辛嬷嬷思虑再三,干脆把彤史女官也带了出去。
很快,整个内殿就只剩刚登基的宣景帝赵熙和皇后董晗。
从三足几上的托盘里拿过金秤杆,赵熙走向龙凤喜床前,微微弯腰,将董晗头上的大红盖头掀开。
闷了这么久终于得见光亮,董晗拨开垂在眼前的珍珠流苏,对上赵熙湛黑的眸子,唇角微弯,“陛下。”
赵熙放下金秤杆,坐在她旁侧,低声问:“累不累?”
“有点儿。”董晗如实回答,随即又说:“不过比起陛下来,臣妾应该没那么累。”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头上沉重的凤冠,“陛下能否帮臣妾把这个摘了?”
赵熙抬手,动作轻柔地把凤冠摘下来放在床头高几上。
八仙桌上有合卺酒,装酒的两个小银杯用红线拴着,董晗走过去将酒端来,递了红线的另一头给赵熙。
这酒意味着什么,赵熙心中清楚,因此并未推拒,仰头一饮而尽。
董晗看着他喝完,这才将银杯凑到唇边,不多时也见了底。
帝后大婚不存在闹洞房一说,如此良辰美景,本该春宵一刻值千金,奈何赵熙心存抵触。
他的第一个女人是挽秋,侍寝不过一天,就被太监凌辱致死。
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很久,给赵熙留下的阴影却始终无法淡去。
知道董晗饿了一天,他道:“朕让人给你送些吃食来。”
董晗看出赵熙有心事,她没有去追问,只点头道:“谢陛下。”
赵熙开口让守在外头的辛嬷嬷进来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就有宫女送了精致的小菜来内殿。
董晗在桌边坐下,问赵熙,“陛下不一块儿吃吗?”
“朕不饿。”
董晗没再问。
一会儿还要洞房,御膳房送来的都是清淡吃食,董晗不太重口腹之欲,只挑了最清淡的莲子粥喝下半碗,便让人将剩下的撤了。
内殿再一次陷入寂静。
一片寂静里,董晗出声打破气氛,“陛下,臣妾给你捏捏肩吧!”
她懂医,能从面相上看出赵熙这几日没休息好,精神不在状态。
“夜已深,皇后不必操劳。”赵熙道:“你先歇息,朕去一趟乾清宫。”
董晗知道他要去见太上皇,“要不要臣妾陪同?”
“不必。”赵熙面上无绪,对她的态度较之以往冷淡了许多。
董晗并未多想。
赵熙还是太子时被关入宗人府,她拿了光熹帝的令牌出去办事,那个时候起她就猜到了帝王的用意,是为了把太子打磨得无欲则刚,远离儿女情长,将来才不至于被情感左右,才不至于狠不下心导致误国乱纲。
她自小受父亲教诲,在大是大非面前,懂得如何取舍抉择,她心中有赵熙,却不至于把儿女情长放在首位,既为皇后,本就是该辅佐他的。
弯起唇角,董晗道:“那陛下早去早回,臣妾等你回来。”
赵熙看她一眼,转身便走。
只是还未等跨出翊坤宫大门,乾清宫就有内侍太监急匆匆往这边来,当看清楚赵熙就站在主殿外,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皇上,太上皇……”
赵熙声音微冷,“好好说话!”
内侍太监伏跪下去,泣不成声,“太上皇……驾崩了。”
赵熙沉默片刻,面上丁点变化都没有,“朕已知晓,传令下去,敲丧钟。”
“是。”
内侍太监抹了泪站起来,一转身又往外面跑。
赵熙抬眼看了看黑沉的天幕,很快便拉回视线,更转身,就见董晗站在门边。
“都听到了?”赵熙问。
“听到了。”董晗点点头。
“换身衣裳,随朕去乾清宫。”
“臣妾这便去。”
……
宋府。
这对小新人拜完堂送入洞房之后,宋元宝掀了盖头并没有急着喝合卺酒,而是带着叶翎去了一趟西园祠堂。
祠堂里,供奉着宋元宝的生父宋大郎和生母王氏。
跪在蒲团上,宋元宝目光落在牌位上,宋元宝说:“他们便是我的亲生父母。”
叶翎以前听人提起过,说宋元宝其实并非宋巍亲生,而是宋巍兄长的儿子,只不过宋家大郎夫妇去得早,当时宋元宝还小,就被宋三郎养在膝下,等宋元宝大些了,便一直管宋巍叫爹。
她只知道宋元宝不是宋巍亲生,却从来不知道宋大郎夫妇是怎么死的。
不过想来,这些事都是宋元宝不愿提及的伤疤,她自然不会傻乎乎地问出口。
想到这,叶翎收了思绪,随着宋元宝一同给宋大郎夫妇的牌位了个三个头,之后站起身,捏了一炷香点燃,插到香炉里。
“爹,娘,我今日娶媳妇儿了,特地带来给你们瞅瞅。”宋元宝笑道:“漂亮吧,我自个儿选的,将来再给你们多生几个孙子,孙子再娶媳妇儿,孙媳妇儿再生重孙子,让宋家的香火一直传承下去。”
本来挺严肃的场合,被宋元宝这几句虎狼之词一渲染,叶翎当即就红了脸,又不好当着宋大郎夫妇的面说什么,只拿眼神瞪了瞪他。
宋元宝就笑,“还害羞呢,我爹娘要泉下有知,听到我这么说,指不定多高兴,来,媳妇儿,你也说,告诉他们,你要给我生几个儿子,让我爹娘好好乐乐。”
叶翎实在听不下去,提着裙摆就跑出祠堂。
宋府太大,宋元宝怕她迷路,很快追了出来。
俩人到新房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那等着,一个个笑得不怀好意。
宋元宝汗颜,“酒席都还没吃完呢,你们就忙着要闹洞房了?没你们这样的。”
就有个同窗发话了,“酒席吃不吃都无所谓,洞房是一定要闹的,听闻状元夫人曾经给咱们的状元郎作了一幅画,就随在嫁妆里,我等实在是太好奇了,能不能拿出来亮亮相?”
宋元宝看向叶翎。
叶翎大脑有些空白。
她不记得自己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你说的?”叶翎小声问宋元宝。
宋元宝指天发誓,“天地良心,那可是咱俩之间的小秘密,我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那就是香凝那个坏丫头了。”叶翎哼了哼,“让她大嘴巴,改明儿把她嘴巴缝起来!”
宋元宝赶紧哄道:“媳妇儿,别生气了,既然他们想看,拿出来让他们看便是了。”
“真要让他们看啊?”叶翎面露犹豫,她实在是不想跟人分享自己和相公之间的小秘密。
“看吧,又不会掉块肉,往后你要还想画,随时都行,画什么姿势我都没意见。”
这话太有歧义,叶翎娇艳明媚的小脸上再次泛红。
她羞得赶紧往新房里跑,刚从双凤戏牡丹画缸里把画轴找出来正准备打开,就听到皇家寺庙里传出浑厚沉重的钟声。
新房内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是丧钟。”有人跟着数,听了出来,“宫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