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捷说知道了。
什么事呢?彼此心照不宣。涉及当年的热烈欢迎,拉人下水,此事内部掌握。
那一年,陈捷在旧城乡当乡长。有个星期天晚间,近十点钟,他的手机来了一个电话,是夏玉龙打的。夏玉龙问他在旧城,还是在县里?在干吗呢?陈捷说他在县城家中,没干好事。儿子期中考成绩很差,满纸是屎,老婆管不了,让他利用假日回家加以教训。就干这个,明天一早回乡下。夏玉龙说那好,这里有事,赶紧来一下。
那时候夏玉龙是副县长。夏玉龙跟本县旧无渊源,他是省城人,农大毕业后去了农业厅下属一事业单位工作,一直干到处长。后来恰逢省直抽调一批干部到县里挂职,他给抽到了,下派陈捷那个县当两年挂职副县长,两位老同学才欣然重逢于基层。那天晚上夏玉龙让陈捷赶到县城北郊的华丽大酒楼,没别的事,就是见客,见一女三男四位客人,均为省农业厅的年轻干部,时随厅长视察本县。夏玉龙在省里时跟他们都在一个系统,彼此认识,此刻相聚于基层,当然得尽地主之谊,聊表热烈之情。当天晚上客人们已经陪同厅长接受了书记、县长的正式欢迎宴请,现在是夏玉龙另加安排的余兴节目,哥们儿姐们儿小范围聚会,吃吃夜宵,唱唱歌。这种场合相对私密,为什么要无关者陈捷赶来参与?因为有两项内容需要,其一是喝酒,其二就是买单。
夏玉龙酒量不行,碰到需要喝酒,甚至斗酒的时候,他需要援兵。凡类似场合,没有足够的酒精,哪里能够表现欢迎之热烈程度。所以那天晚上他得搬救兵,这种救兵当然得用自己人。陈捷是老同学,酒量大,嘴巴还格外有用,嘴角漏风,能讲怪话,阿三阿四一来,大家哈哈哈哈,非常下酒。重要的还有一条:待欢迎项目全部热烈完成,他可以全数买单,因为乡长管财,签的字算数。夏玉龙虽贵为副县长,手中掌握的接待费有限,有时不免需要下属部门分担一下,帮助买买单。这种事也不是随便找一个有钱的就行,必须如陈捷般可靠,以避免出现意外麻烦。
陈捷与四位客人一一握手,其中有一个握手动作很敷衍,伸出几个指头跟陈捷一碰,一点力气不用,轻飘飘就把指头抽回去。这就是那个王处长。当时他名片上印的是农业厅办公室的助调,但是他们都管他叫王处长。这人年纪比夏玉龙、陈捷要小一些,个不高,人很牛,一对眼睛眯在眼镜后边看陈捷,没把他太当回事。
夏玉龙介绍,说这位王处长是厅长的大秘书。陈捷快敬他,来个满杯。
陈捷赶紧举杯,那王处长俯着身子只顾跟一旁的女子说话,头也不抬,杯也不举,眼睛也不看,摆一摆手,让陈捷赶紧喝,就这么被敬一杯。
陈捷讲怪话了。说他发现夏副县长说得不对。王处长哪里是领导的大秘书,他自己就是大领导。领导说的是他给写的,领导看的是他给排的,领导签字的那支笔也是他递过去的。离了他,领导不懂得说话,不知道走路,签字都找不到地方了。像乡下人说的,神婆不跳,菩萨不到。
不觉大家都笑。那个王略显不快,让陈捷不要胡说八道。陈捷笑称胡说八道是小事,今天晚上代表夏副县长和全县人民热烈欢迎,准备光荣牺牲在这里,用这酒楼里的酒把王领导灌倒,彻底拉下水去。
“哎呀呀,你是个谁啊?”
陈捷说他是“神”老乡。他先给领导讲个故事:他老家连山那边有一口水潭,水潭里有种东西叫做“阿三”,那其实是传说中的水鬼。他五岁时跟几个小孩偷偷下潭玩水,不幸撞着阿三,被水鬼拖进潭底。村里大人即刻赶到,他母亲跪在水潭边哭天唤地,请求阿三饶了他,结果奇迹发生,他从水潭边冒了出来,毫发未损。从那以后他就怀疑自己变成阿三了。各位领导碰到他千万小心。
座中女客发笑,指着陈捷道:“王处,人家单挑你呢。怕不怕?”
陈捷说王处长在省城不用怕,到了此地只好畏惧。这儿的水潭归阿三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