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愣了下,然后抬眼看宋奚,发现他正用炙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若是想求我,得有求人的样子,光弹一首曲子可不行。”贾赦故意扫他的兴道。
宋奚反而目光变亮,更有兴致了。他向来喜欢贾赦的直白,拂袖起身,坐到贾赦身边,俯首看他。
“倒说说,想我怎么求你?”
贾赦坐起身,调转方向,然后把头枕在了宋奚的腿上。他一只手勾住了宋奚的衣带,在要拉还没拉开的边缘。
宋奚立刻捉住贾赦的手,无奈苦笑道:“可惜时间不够,再说我也知道你在逗我。”
贾赦笑了下,不置可否。
“真有些困了,做我的枕头让我睡会觉,算你求我了。”
贾赦把头往里挪了挪,额头紧靠着宋奚的腹部,便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宋奚知道他最近一直忙于整理豫州洪灾案和苏州假官银案相关消息,秋毫不漏。这种细杂的活最耗人精神,何况他平时还要敷衍乌丞相那边的公务,自然是累上加累了。
宋奚把貂绒毯给贾赦盖好。
片刻后,贾赦便呼吸缓慢,睡着了。
宋奚便随手从小桌上的一摞书中抽出一本。
贾赦平时看的书以杂记居多,宋奚本想着随便来一本,无聊打发时间,却没想到他抽出的这本偏偏与众不同,是一本秘戏画册。
这画册的名字倒很含蓄,叫《随园幽梦》,封皮也只是简单地青色皮,没什么特别的暗示。
宋奚之所以不必翻阅,很确认这是一本秘戏图,是因他之前也看过这书。还是除夕守岁那天,他无聊地翻了翻。
其实从认识贾赦之后,这种书他没少看。他可不想‘书到用时方恨少’。
宋奚把书翻开,发现有的书页留白处还做了标注,似在总结什么。宋奚笑了下,原封不动的把书放了回去。他觉得贾赦比自己还有意思。
宋奚垂眸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那张侧颜,明明是有岁数的人了,却酣睡的像个孩子。
宋奚本以为在那方面的事情上,贾赦会比他更有经验一些,毕竟他娶妻生子过。
真没想到贾赦也会看这些东西,而且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还很认真在学。琢磨起来,贾赦看这种书的目的似乎跟他很相像。
或许他也同自己一样,担心笨手笨脚坏了美好的第一次。
宋奚想到此,心里便觉得很暖,也更存疑。他探究地看着贾赦,把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脸颊上抚摸。有的时候他真觉得他认识的贾赦,和以前的贾赦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若是用‘浪子回头’,‘改过自新’之类的理由,他是不信的,人再如何痛改前非,也总是会在当下找到从前的影子。但他所深恋的贾赦却不是这样,像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完全和过去无关。
但有时宋奚又怀疑,是否是自己得太深,想的更纯粹一些,所以在规避一些他所不喜欢的事。但他明明已经不介意贾赦娶妻生子的过去。
从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为这样的事而纠结耗神。
宋奚目光轻柔地扫一眼贾赦,含笑无奈地叹一口气。
罢了,他该知足了。拥有他的日子,对他来说便已经是最极致的美好了。
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大概是外面的人听出了屋子里的安静,所以故意没有敲得很大声。
宋奚深知自己属下的分寸,这时候敲门,必定是有要事回报。
“进来。”宋奚低声道。
恒书蹑手蹑脚地轻轻开门,探头进来,看见屋里这一幕,表情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柳大人来了。”
宋奚看眼桌案。
恒书立刻明白了,把事情写在了那上面,拿给宋奚看。
“胡老三招供,咬出户部尚书曹兰是他的靠山,他坦白自己是为了巴结曹兰,铲除异己,便动心思利用假《邻家秘闻》来对付刘忠良。”
宋奚看过内容,便让恒书退下。
恒书关门后,便打发柳之重回去。
柳之重巴巴地跑来一趟,没想到连宋大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柳之重叹口气,讪讪地转身正要走,却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贾大人的声音。
“看住胡老三,别让他像王子腾一样出事。看守的人员,还有衣物,饭食等等,但凡和他有接触的都要周密检查,不可再出差池。”
柳之重瞄了眼睡意未退的贾赦,忙应承。宋奚随之站在贾赦的身后,嘱咐柳之重直接把胡老三押入京畿府地牢。
那地方知情人不多,若还出事儿,便很容易排查是谁做的手脚。
柳之重忙应承去了。
贾赦伸个懒腰,瞟眼宋奚:“你差点儿没叫醒我。”
“后来还是忍心叫了。”宋奚浅声对贾赦道。
贾赦打个哈欠,回身进屋,喝了口茶清醒。
“你为什么会觉得胡老三有危险?”宋奚问。
“户部管着国库钱粮。豫州赈灾的钱要经由户部提出,假官银也要由户部入库,这个胡老三又轻易坦白说自己的靠山是户部尚书曹兰。但凡跟户部挂钩的事,都变得有些奇怪了,谨慎点,多防一防,总不吃亏。”贾赦解释道。
“户部看似无责,却也如你所说,件件有所牵扯,是该防范一下。”宋奚自是相信贾赦分辨总结消息的能力,“胡老三这么容易地咬出曹兰,只怕曹兰未必是他的真靠山。”
“嗯,我也么这么想。”
贾赦翻阅了一下自己记录数据的本子,“关于豫州赈灾款项的使用,我综合多方的案卷,仔细调查过了。的确有问题,有诸多地方对不上。赈灾款一部分用于买粮,一部分用于灾后重建。账上所记载的买粮价格,是高于同时期户部其他州府所上奏的米粮平均价格。还有重建一间民屋所需要的银两,也是高于该地区正常的花费。当时安置灾民的民屋记录有三千八百三十二间。但我根据豫州当时各县县志内容,总数只加到了九百四十七间。基本上是可以确定,当年赈灾案涉嫌严重的贪污。”
“大理寺卿左志秋,大理寺主事贾雨村,刚刚到任三天。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可是致命的,保举他们的江洪榧在当年的赈灾案中负主责。他不干净了,其所保举的人,皇帝岂敢任用。”
宋奚的意思,如果贾赦看不上左志秋和贾雨村的话,现在即刻上报可以把二人贬黜下来。
“左志秋当时作为地方官,算最轻的罪也有失察隐瞒不报之嫌,何况江洪榧一保举,坐实了他们关系匪浅,蛇鼠一窝的贪污了。弄掉这俩人容易,关键是幕后之人,我们连个狐狸尾巴都没有抓到。”贾赦转而盯着宋奚,问他是否还怀疑这件事和十一皇子有关,可有什么证据。
“便是有关,也不会叫人抓住什么把柄。”提起十一皇子,宋奚的态度很冷淡了。
“但没证据的怀疑,很有可能错冤了好人。”贾赦提醒宋奚道。
宋奚想了下,笑道:“倒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为何?”贾赦不解地问,“你有什么事儿没告诉我?”
“宫里的探子告诉我,江洪榧死前,他曾秘密前往江宅两回。”宋奚的脸色又冷峻几分,“‘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这话我教了他十年。聪明的路他不走,非选择一条蠢路。不管赈灾案是否跟他又牵扯,他不安分了却是事实,在我眼里便再没有反正的机会。”
“怪不得你之前一直看起来思虑过甚,有些奇怪。”贾赦搓搓下巴,他一点都不喜欢事情变复杂。一案子里掺和的人越多,梳理起来越费工夫。
贾赦端茶默默地继续往嘴里送。
“罢了,十一的事你也不用想太多,他其实没多大的能耐,最多不过存点野心瞎搅和事儿罢了。”宋奚转移话题道,“今年开春三皇子便要封王,出宫自立府邸了。他的府邸是司天监选址,工部改建,我监督而成。有没有兴趣去瞧一瞧?”
贾赦不解,“三皇子的府邸再漂亮,也不是我们的,去瞧有什么用。”
“闲着干等也是等,不如赏景。”宋奚道。
据贾赦所知,宋奚跟三皇子向来不对付。三皇子从没有把他当国舅敬着,而宋奚也从没正眼看重过三皇子。以宋奚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会全心全意给三皇子把府邸建好怪了,他肯接下这活儿,一定是闷了坏什么水对付人家。
但如果宋奚让改建的府邸本身存有问题,那么宋奚作为监督人,他自己也逃不了干系。要不是府邸的问题,贾赦又弄不明白宋奚会通过什么方式对付三皇子。
宋奚见贾赦愁眉不展的思虑什么,笑问:“去不去?”
“一个府邸而已,我看看它有多稀奇。”贾赦因心存疑问,还真有些而好奇了。
宋奚一眼看穿了贾赦的心思,他摸了下贾赦的脸蛋,嘴角笑意明显,“这是你不如我的地方。若样样都被你比过了,我该怎么办。”
贾赦一听这话,饶有兴致地看宋奚,“真没想到,宋大人也有不自信的时候,我能比过你?什么时候?何德何能,受宠若惊。”
“恩侯智睿过人,竟不知自知。”宋奚含笑,眼中满是宠溺。
贾赦顿然哆嗦了下,忙摆手让宋奚别再夸他了,反正这会儿也没事儿,他刚睡醒也需要精神精神,赶紧去那府邸瞧瞧改建成什么样。
二人出行时,打发人去百香楼传话,一旦画像出来了,往孙府送是。
俩人去的时候,贾赦应宋奚要求同乘一辆马车。
本来贾赦不觉得什么,但上了马车后他后悔了。因为宋奚总不老实。他那双好看的手虽然没放在什么很不正经的地方,但不是摸他脸,是抓他的手,时间久了,也很闹腾。
贾赦忍了会儿,见他还抓着自己的手,把玩不腻,干脆抓住他的衣领主动吻了上去。
想亲昵,这么简单干脆点,多好。
然而事实证明。
他又想简单了。
直到下车前,贾赦的嘴都被堵住了,没停过。还好从他的邻家轩距离孙家府邸路程不远,若时间稍微长那么一点,贾赦真怀疑他俩会来一场车震。
贾赦最终是红着脸下车的,立刻快步直奔府邸。贾赦在心里默默总结了一下经验:热恋的时候,还是各自乘车出行比较安全。
宋奚随后出来,面色看似一派淡然,但难掩嘴角笑容里的满足之意。
恒书默默收了红木脚踏,见猪毛正倒腾腿儿要跟上两位主子,立刻把他拽了回来。
猪毛一脸懵:“你拽我干嘛?主子们都进府没影了!”
“我们还是远远地跟着。”恒书道。
猪毛对上恒书意味深长的目光,懂了,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俩人缓缓地迈着步子,把距离控制在只远远地隐约能看见两位主子的身影好。
改建后的孙府,面积扩张了几乎有两倍。园林幽深秀丽,明廊通脊,气宇轩昂。屋舍的建造则尚朴去华,庄严肃穆。
贾赦和宋奚后花园里逛了逛,这里古树参天,曲廊亭榭,环山衔水,置身其中,的确让人心情顿然好了许多。
贾赦站在开满红梅的山坡,远望不远处的翠碧湖水,湖边东岸还有一座楼阁,足有五层,想来是个登高赏景的绝佳之所。楼阁的倒影正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实在是美不胜收。
“不愧是你督建的府邸,很美。”一向不怎么重视奢华的贾赦,此刻也被这样的景致吸引住了,感慨贵族生活的舒适。
“那座楼阁是我命工部特意加盖的,名为蕴学阁。”宋奚解释道。
“听这名字,楼里面放得不会都是书吧?”贾赦问。
宋奚点了点头。
贾赦忍不出笑了,终于明白宋奚坏在哪儿了。他这招可真是杀人于无形。
这样优雅静美的花园景致,谁来到这里还会有心学习?而且据贾赦所知,这位三皇子在诗书造诣上很一般。一般皇子离开皇宫之后,少了在皇宫里的束缚,会更撒欢。宋奚在这么美好的景致之中,弄了个这么枯燥乏味的东西,三皇子肯定会疯。
“里面装满了历朝历代的经史文章和治国典籍,墙上也刻写了许多当代名家大儒的治国之论。”宋奚补充道。
贾赦瘪嘴,竖起大拇指给宋奚,他这招“扫兴”真够绝的。若是三皇子脑筋不够,回头把蕴学阁改为寻欢作乐的地方。贾赦相信不都用他出口,御史台定会有人参本。三皇子到时气得底儿朝天,也是干吃闷亏没法子。皇帝那边还会觉得宋奚安排得当,恪尽长辈教诲之责。
宋奚这招,真是狠狠狠。
宋奚又带贾赦去了‘洞天福地’,便是一处假山林,层层叠叠,曲折幽静,内里有一处犹若洞**一般的地方,隔着石头缝隙稀疏洒进阳光,若是夏日在此处乘凉必定极好。洞内深处还立着皇帝御笔亲书的福字碑,由此取洞天福地的吉祥之意。
依照蕴学阁的事儿来看,这处‘洞天福地’肯定也别有深意。贾赦问宋奚此处又特别在哪里。
宋奚但笑不语,只叫贾赦且等着看。“若有才算成了,没有我说出来也没劲。”
“你还卖上关子了。”
贾赦倒也愿意保留这份好奇心,人生总要有点期盼才有趣儿。遂拍拍宋奚的肩膀,要他别辜负了他这份等待看热闹的心才好。
贾赦要走,宋奚给他拉回来了,双手托着他的后颈,便深吻了贾赦一会儿。
贾赦脸上刚褪去的红,又显了出来。
宋奚疼惜的摸了摸他的脸颊,叹道:“没想到你还挺脸红的。”
“我没多不好意思,奈何这皮肤是天生的。”贾赦顺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恨它不争气。
宋奚见他这样,更舍不得,抱着他又亲。
“只恨不是夏天。”
末了,他感慨一句。
贾赦也没怎么在意他这句话,离开府邸后才反应过来,宋奚似乎话里有话。
难道是说夏天天不冷,他可以当场……
贾赦觉得脸热,干脆不想了。他转头见恒书手里正拿着一卷画,便知道是画像出来了,忙取来看。
宋奚随后而来,看了眼,无感。他却见贾赦在自己认辨画上的人,料知他可能见过此人。
“是谁?”
“姓孙的,长成这个样的,”贾赦皱眉看向猪毛。
猪毛直点头,“小的也觉得此人像是孙家大爷。刚也问了来送画的人,说那位孙姓公子的年纪也十七八的模样。小的觉得是他故意打扮得老成了几岁,去百香楼鬼混。”
“孙绍祖?”宋奚嗤笑,“若没记错,你之前说过他刚丧父不久。”
“你怎么会记错,是他。”贾赦卷上画,塞给猪毛,“这事儿我来处理。你快忙去吧。”
贾赦知道宋奚今天是特意腾出时间来陪自己,其实他的事儿比自己的还多。
宋奚对贾赦笑了下,也不客气,告辞便上了车离去。
猪毛气愤的捧着怀里的画,跟贾赦叹道:“这姓孙的,是报复老爷?”
“他又不知我跟邻家秘闻的真正关系,可能只是巧合。倒是他之前在秘闻轩几次三番告密我的事儿,像是报复。”贾赦分析道。
“缺钱要人接济,还能在孝期去百香楼那样的销金窟,呸!臭不要脸!”猪毛恶心道。
贾赦没说什么,上车后,直驱荣府。
到了地儿,贾赦刚下车,听见一老妇人的喊声。
“老婆子总算等到你了!”
贾赦回身,见街对面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接着便有一双苍老的手伸出来,一老嬷嬷搀着容太妃下了车。
皇帝虽贬了晋王的爵位,但容太妃的太妃身份却因皇帝的怜悯而留了下下来。
于礼节上,贾赦还是要给容太妃行礼的。
“我和贾大人有要事相商,其他人在此处等着便是了。”
容太妃对身边的随从冷声喊罢,便颇有威严地朝贾赦瞪眼。而后,容太妃便在嬷嬷的搀扶下迈进了荣府。
“年前你躲过了我,这出了正月,我还来找你,看你还怎么躲。”容太妃回头见贾赦跟上来,便气愤地讽刺道。
贾赦对容太妃礼貌性的一笑,“您误会了,倒不是躲。”
容太妃顿住脚步,瞪着贾赦:“哟,瞧我一个老婆子孤零零地死了儿子好欺负了是不是?还敢顶嘴狡辩了,你说你之前一直不见我,不是躲是什么。”
“敬老。”贾赦立刻回道。
容太妃刚回身继续走,闻言后,他抬起的脚僵了了下,接着整个脸都白了,她抖了抖嘴唇,狠抓着嬷嬷搀扶的她的那只手,迫得因痛嬷嬷冷吸一口气。
容太妃重重地落下脚,整个人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眸光跟淬了毒箭一样,怒狠狠地射向贾赦。
“你故意躲着我,让我白白在荣国府耗费整天时候等你,倒成是你敬老了?呵,”容太妃胸口起伏不定,“你们贾家人的脑袋是不是都有问题。”
贾赦沉默以对,并未给予容太妃回应。
“怎么,这会子又‘敬老’,要不说话了?”容太妃气问。
贾赦眨了下眼,冲容太妃微微躬身,道了声:“是。”
又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被人四两拨千斤的给讽刺了!人家瞧自己是老太太,不打算跟她一般见识了!
容太妃平生最恨被人小瞧。这贾赦打着敬老的旗号,分明是在讽刺敷衍她。瞧不起她!
“混账!”容太妃气急了,抬手朝向贾赦的脸。
“太妃请息怒,我们老爷的脸还要留着明日上朝呢。”鬼三立刻上前,手拿着为出鞘的挎刀,恭敬地冲容太妃拱手。
容太妃呵斥:“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冒犯太妃,给我滚开!”
鬼三看眼贾赦。
贾赦微微动了下眼皮。
贾赦之前躲着容太妃,只是礼节性的给容太妃留一次颜面罢了。既然这次她还敢来骚扰他,贾赦有何怕,便是闹皇帝跟前,也是她不占理儿了。
鬼三随即便吩咐属下:“请尚方宝剑。”
容太妃一听这话,刚刚恢复血色的脸,颓然变得如白纸一般。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贾赦,连退了几步,得幸有老嬷嬷的搀扶,不然她此时此刻定然会因为吃惊过度后栽磕晕过去。
“你有尚方宝剑?”容太妃惊讶地看贾赦。
贾赦漠然的看着容太妃,偏偏一声不吭。便是他眼神平淡的注视着容太妃,在容太妃看来,那也是居高临下的漠视,充满了对自己的鄙夷之意。
容太妃转而看见,有人捧着一个明黄锦缎包裹的长条东西远远地跑过来。她大惊失色的抖了抖唇,指了指贾赦,便再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忙喊着头疼,叫身边人搀扶她回府。
“尚方宝剑的事儿,事关朝廷机密,还请容太妃保密。一旦闹出去被圣人知道了,只怕他也难‘敬老’了。”贾赦警告道。
容太妃顿住脚,身影僵着半晌,才在老嬷嬷的搀扶下,浑身发抖的步履蹒跚地离开。
“老爷,她身边那老嬷嬷可信么?”鬼三看着那对主仆,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贾赦:“齐王府本来口风严,容太妃身边的老人必然更懂分寸,不必担心。”
这容太妃既然晓得躲开尚方宝剑,便是还有理智的。没了儿子的容太妃好歹还是太妃,死后还是可按王爵的规制下葬,和老齐王合冢。这是她现在要保留的最后颜面了。
所以为这个,容太也妃绝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若她把皇帝留给她的最后一点点怜悯耗光,到时候别说皇家别苑她住不得了,这空有虚名的“太妃”之称,皇帝也会一并给她夺了去。
贾母那边得消息知道容太妃又来了,忙亲自带着人想来救场。谁知到荣禧堂的时候,只有贾赦一人在悠然喝茶,根本不见什么容太妃。
贾母看眼身边的王熙凤,然后问贾赦:“人呢?”
“已经打发走了,不会再来了,您老不必费心。”贾赦道。
“唉,走了好。”贾母叹息一声,坐下来,打发走闲杂人等,跟贾赦提起元春的婚事,“眼看到三月了,这大丫头的婚事得定下来了。”
“只要二弟夫妻没什么意见,魏家太太也觉得行,便也容易,您何须再多想?”贾赦问。
贾母皱眉,“倒还是有些不安心,只要是亲事没定下来,害怕出什么变数。我听说今春魏清东在吏部的考绩被评为上等,升迁指日可待。”
“是,我也听说了。他本是个有才学的人,能升迁受赏识,不奇怪,或许会升个刑部员外郎之类的官。”贾赦淡淡道。
贾母却很高兴,赞叹还是贾赦眼光高,只是他担忧那个魏清东升官之后,便看不上她的元春。
“他这般年轻有为的,想娶个年轻点的门第出身好一些的,也不无可能。”贾母忧心忡忡道。
贾赦看贾母:“您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贾母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听外头的风声说好像是户部尚书最近和他走得很近。我特意叫人打听过,这个户部尚书家里有个小女儿,今年刚好年满十六了,受父母百般疼,还没议亲。”
“户部尚书,曹兰之女?”贾赦叹,“他大女儿嫁给齐王受气致死,小女儿舍不得高嫁受苦,存着低嫁的心思也是属正常。”
“是说这事儿,你二弟什么官品你也清楚。虽说你二弟本性不坏,也挺老实憨厚博学懂礼的,但始终比不过人家户部尚书。这么比较起来,咱们国公府虽然门第高,可惜大丫头不是你长房的嫡女,年纪也大了,到底是输一筹。”贾母道。
“有愿意低嫁的,可未必人家一定想要高娶。便是真有变数,我们也不能逼他如何,毕竟没定亲之前,人家怎么选是他的自由。”贾赦让贾母放宽心,若是这亲事定不下来,也有其他人选,切不可越急越冒失,做些什么非分之事,画蛇添足,惹人厌恶。
贾母听贾赦这样警告自己,心虚的看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即便再不多说什么,匆匆去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内,赶紧叫贾政父亲到自己的跟前,好一顿耳提面命,让他二人绝了其它的念想。
王夫人问:“大哥真这么说,什么都不用张罗?”
“干等着,你们谁都不许干蠢事,也不许找什么人乱传话。听老大的,别到时候画蛇添足,反而污了咱们家姑娘的名声。”
贾政赶忙附和:“全听母亲的吩咐。”
贾政本不想插手这事儿,他也是之前吃亏吃怕了。若是他们夫妻再做点什么惹出祸端,又要挨一顿骂。倒不如老老实实地,不做不错,最终出了问题,在痛快找大哥追责是。
从贾母处出来后,贾政也是这么嘱咐王夫人,让她切勿有任何小动作。
王夫人只发愁女儿能不能嫁好,听贾政只是很认真的还在跟大哥较真,根本不去管女儿婚事如何,心里便更寒心。
王夫人从看了《邻家秘闻》第七期方芹的事儿之后,心里一直有根刺。
王夫人越发总觉得贾政跟书上的方芹一样,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口口声声以仁义君子自居,做官出不了头也罢了,在家做父亲,他也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关心教养过孩子们。
元春的婚事不说了。便说他为父对宝玉,也是从不上心。他除了偶然那一日兴起想起来考校宝玉功课,觉得他答得不好训斥外,也没见他做过什么真关心宝玉的举动,更没有见他好好用心操心过宝玉的教育和学习事宜。
相比之下,瞧大房大哥对庶子贾琮的照料,那才是该有的父慈。便是对琏儿,也比从前更用心,鼓励他改毛病,激他上进。
她的宝贝儿子宝玉,哪一样不是比贾琏强百倍。可贾政整日对他除了训是骂,鲜少有好的时候。因此宝玉一直怕极了他,搞不好这孩子他怕读书的毛病,也是因被贾政恫吓所致。
总之,王夫人是越来越看不上贾政的为人。而贾政也嫌弃王夫人太无能老实,既不教宝玉读书上进,也没有女人对丈夫该有的温柔崇拜。所以贾政也不大喜欢和王夫人相处,经常去找赵姨娘。
赵姨娘这段日子倒是恣意地发狂起来,样样掐尖要好的,便是王熙凤管家,她也能打发人来呛声两句讨东西。
王熙凤是不跟这样的人见识,起初能让让,后来见赵姨娘得寸进尺,干脆叫院里的婆子人打了给她办事的丫鬟一巴掌。结果赵姨娘不服劲儿,带着人来找那婆子算账,要打回来。
王熙凤当时不在,园子里闹作一团。后来还是婆子捂着破了的头,跑到贾母跟前找王熙凤告状,王熙凤便气哭了不说话。
贾母气得叫人打发走赵姨娘,转头骂贾政不是东西,在家里宠养出祸害来。急口之下,把‘贪恋酒色’的话扣在了贾政的头上。
贾政连连赔罪,不敢造次。事后狠狠训骂了一通赵姨娘,便怎么想贾母说他那四个字,怎么难受,决计一定要证明自己不色,遂开始独自一人在书房内过夜。
王夫人见贾政便是这样也不来找自己,赌气不已,总觉得贾政有宠妾灭妻之嫌,越发心冷了。便决计从今后,再不对贾政用什么真心,履行个夫妻之名罢了,孩子她会好好教导,不指望贾政如何。
……
二月末,林如海在吏部述职之后,被考绩评定为上等,终得皇帝召见。
几日后,皇帝忽然下旨,将林如海被任命为大理寺卿,即日上任。
这事儿新鲜了。
因为众所周知,朝廷年后刚刚上任一位大理寺卿叫左志秋,而今又来一位。可谓是史无前例,朝中同时有两位大理寺卿。
皇帝则是以职位空缺太久,案件堆积太多为由,解释了任命两名大理寺卿的缘故。因有丞相、宋奚等人的附议,众大臣也未有反驳。
到三月初,魏清东的母亲田氏进京了。
田氏到达当日便迫不及待下帖,准备来荣府拜见。
隔日,魏清东母子便带着礼物上门,来拜见贾母。
王夫人见田氏敦厚纯善,十分喜欢,又瞧魏清东相貌英俊,仪表堂堂,更是中意不已。
田氏也见了元春,瞧她容貌富贵,知书达理,虽说在年纪上大了魏清东三岁,但贵在人稳重懂事,还是个玲珑细心的姑娘。再有便好在她在宫里学过规矩,吃过苦,也伺候过人,知道过日子要隐忍平安的重要,不像有些年轻的千金小姐被教养惯了,容易耍弄性儿。
田氏思虑着自己不能在京久留,儿子魏清东的后宅只能靠他自己的媳妇儿来撑着。因她帮不上忙,也不能帮忙管束,所以这儿媳妇的人选不仅仅是门第,性情更重要,一定要捏得了稳瓶儿,故还是元春这样的最合适。
再说魏清东,他其实早看过贾赦给他的画像,只单单对着画像,他便对元春是有几分惦念的。而今得亲眼见到元春之后,便觉得她人比画上还要美三分,最要紧的是她的性情,也比他私下里打听到的还要知礼稳重。
故而当母亲田氏问起自己的想法时,魏清东一直很满意的对田氏点头。
隔了没几日,便有媒人上门,正式议定下了这门亲事。
因田氏无法在京逗留太久,而魏清东也因要被朝廷提升,预计新官上任暂时无法归老家。田氏主张把儿子的婚事办了之后,她再回老家。故而这婚期赶早,定在两月后。
三月中旬,《邻家秘闻》第十一期出了。
孙绍祖自以为逃过一劫,还拿着墨香坊二掌柜黄鸿泰给他的银子,在几家黑窑子里逍遥。之所以跑这里来,没再去百香楼,出了怕碰到‘熟人’外,还因一个缘故,他的钱花得所剩不多了,又忍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冲劲儿,所以便只能退而求其次。
这厢他刚乐呵完,提了裤子,丢了钱,在大街上闲逛,准备找家酒楼吃饭。他正琢磨选哪一家吃,刚好路过一家茶铺,听见有人提他的大名,还破口骂他。
孙绍祖瞅那人一眼,根本不认识,凭什么突然开口点名骂他。他气得立刻挥握拳头,要去找那人算账。
接着听人说什么《邻家秘闻》,孙绍祖一看那人手里真拿着新出的第十一期,心中猛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忙把书抢过来瞧。(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