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氏因初孕, 又心里想着绫罗的事,本就有些虚弱的身子越发的不舒服, 回去后如厕竟然见了一点血,吓的小杨氏又忙慌躺在床上, 动也不敢动。
隔着两间屋子,也如小杨氏一般发福的苏清和懒懒的躺在床上,如今伺候他的丫头见了他如同见了老虎一般,都避着他不肯叫他碰了身子。
闲的发慌,又无事可做,苏清和便躺在床上回想若是苏华严不出事,他如今的日子应当是如何的逍遥自在, 风光体面。小杨氏哪里敢对自己使性子, 她应当是敬着自己的;苏老夫人也应当看重他,指着他为苏家光耀门楣。如此想着,苏清和又怨恨起那不知去处的钱氏母子。
实在闲着无事,苏清和想着为小杨氏要几两银子出去逛逛, 因此便去了小杨氏的东房, 进了屋子里头,见小杨氏躺在床上,说道:“你倒是自在,想睡便睡想吃便吃。”
“老爷又何尝不是?”小杨氏笑道,渐觉有些头晕眼花,便揉着头晃了晃脑袋。
苏清和微微蹙眉,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头有些发晕, 眼前都是金星。”小杨氏说道。
苏清和忙扶了小杨氏坐起来,又叫佳节拿了热茶给小杨氏吃,关切道:“可是刚去娘亲那里着了风?”
小杨氏低声道:“大概吧。”接了茶喝了两口,才觉身子暖和些。
小杨氏正要再躺下,便听美景进来说道:“夫人,老爷,不好了,二小姐在学堂晕倒被送回来了。”
“什么!”小杨氏叫道,又坐了起来,渐觉下身有热血流出,心中又是一凉,面色一白,人又倒了下去。
苏清和叫道:“阿姿,阿姿……”轻轻掀开被子,见被子下是一滩血迹,忙慌叫道:“去请大夫,快去。”
见小杨氏面如金纸,苏清和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将要出去闲逛的心也熄了,搓着小杨氏冰冷的手,又皱眉凝思起来。想到小杨氏若是有个什么不策,那他日后更得不到杨老太爷的相助,便是苏老夫人,也会将他忘到角落里。便是再娶,好人家的女儿也不会嫁进来的,进来的只怕是不及小杨氏万一的。如此一想,越发担忧起小杨氏来,颇有几分患难见真情之感。
“阿姿,我现在只有你了,阿姿。”苏清和叫道,眼圈一酸,竟急的要落泪,休戚与共,苏清和只想到这四字,不管他与小杨氏怎样,此时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老爷,让奴婢们先给夫人换衣服吧。”美景说道。
苏清和愣愣的站起来,避到外间。
大夫过了许久才过来,给小杨氏看过后,只说她身子不好,胎本就不稳,一时着急,便滑了胎。
苏清和忙又问道:“内子的身体可还能调养的好?”
“当然可以,只是以后就难再有孕。”大夫说道,又说了句惭愧后便告退了。
苏清和想到如今已有一子一女,便是小杨氏不生也不碍什么。
因此又进去守在小杨氏身边,也不嫌不吉利,端茶喂药,极为体贴。
只是经这一忙乱,绫罗病倒的事,苏清和就不太关心了,只叫美景过去看看。
美景出了门,去了朝霞院,便见苏老夫人仍在那里,大杨氏因推说身子不舒服并未过来。
美景见过了苏老夫人,又将小杨氏一事说了。
苏老夫人叹息道:“她们母女真是同命相连。”又叫孙妈妈拿些上好的药材给小杨氏送去。
美景探头看过去,见绫罗一张小脸烧的通红,不时的咳嗽上两声。
苏老夫人冷眼望向红玉等人,说道:“大夫说二小姐是积劳成疾,她这般小孩如何能累着?你们都比她大,如何就不看好了她?”
红玉莫散等皆跪在地上,莫散说道:“二小姐夜读是习惯了的,奴婢说了几回她也不听。”
“那为何不回了我?”苏老夫人冷声道,又吩咐孙妈妈道:“叫她们在屋外跪上两个时辰,另罚她们一个月银钱。”
“谢老夫人。”莫散等人应道,心中想着绫罗这是自作自受。
苏老夫人又站起来,坐到绫罗床边,见她张着嘴喘气,呼吸粗重。
“老夫人,还是以后再罚她们吧,如今二小姐病着,哪里少的了人。”孙妈妈劝道,又向莫散红玉使了个眼色。
莫散、红玉等见苏老夫人默认了,忙退出去,一会又端了药进来。
绫罗被灌下药,方才醒转过来,四处看看,见只有苏老夫人未见到小杨氏,又想学堂里发现自己不对劲的也只有何觅之一人,越发觉得世态炎凉,不说杨致之对她不闻不问还有意避开她,绮罗与楼八娘等人说说笑笑并未向她看一眼,便是身边坐着的肖点翠也只管着写诗不曾注意到她分毫。
“奶奶!”绫罗声音沙哑的叫道。
“哎,乖孩子,以后都听奶奶的。”苏老夫人抚着绫罗的额头说道。
绫罗应声是,又气息奄奄的睡过去。
苏老夫人又看了她半响,忽然说道:“绫罗是被家里的马车接回来的,如今绮罗也放学了,那赶车的别忘了去接她。”
“老夫人放心,刚放下二小姐,她们就候着去了。如今大小姐只怕早进了府里。”孙妈妈笑道。
昏昏沉沉的绫罗听了苏老夫人这句,想着此时此刻,她病的这般严重,苏老夫人还想着绮罗,心中的感动退去,又坚定了万事只能靠自己的心。
果然过不到一刻钟,便有人报绮罗回来了,听闻苏老夫人在朝霞院,便向朝霞院来了。
过了一会子,有人掀了帘子,随后听到几声悉悉索索声后,便见绮罗带着禄儿走了进来。
“给奶奶请安,绫罗怎样了?”绮罗开口问道,也凑到床边。
苏老夫人见绮罗面色红润,并不同绫罗那般虚弱,便笑道:“她是一时着了风,你也该注意些,不要也病倒了。”
“是。”绮罗回道,见绫罗隐约睁眼看她,便对绫罗一笑。今日绫罗突然倒下,她也很是意外。又想着别是自己昨儿个故意拖延时辰的缘故,心中略有些愧疚。随后又想经了此事,绫罗能注意休息,也算是自己的功劳一件。
虽知这样的想法有些厚颜无耻,但绮罗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不然又要后悔起来。
“绮罗脸上这是怎么了?”苏老夫人问道,伸手向绮罗脸上探去。
绮罗一惊,心知苏老夫人摸的是脸上的鞭子痕迹,虽不留疤,但是一点点痕迹还是有的,经苏老夫人一按,又钻心痛了起来。
绮罗伸手摸了下脸,笑道:“今儿个先生教了如何画梅花。”
“教桃花才算应景,去见你母亲吧,只是要早去早回,她如今有了身子,不要累到她。”苏老夫人吩咐道,又同绮罗一起出了朝霞院,见苏睿轩向她跑来,苏老夫人又忙说道:“快别跑,小心喝了风要打嗝的。”
正说着果然苏睿轩打起了嗝,苏老夫人笑着给他拍背,又将苏睿轩领会自己院子里。
绮罗带着禄儿向大杨氏院子里走去,一颗心尚处在震惊之中。那颗药的药效,看杨晔并无其他子嗣就能知道了,为何大杨氏会有孕?大杨氏有孕,那苏睿轩怎么办?
路上遇到春芽,春芽正挟着一个匣子向朝霞院来,见了绮罗便笑着说道:“恭喜大小姐就快要有弟弟妹妹了。”
“春芽姐姐这话说的,大小姐本来就有。”禄儿叫道,又问春芽拿的是什么。
春芽打开匣子给她们看,绮罗看过去是八支珍珠做的珠花,看着不精致,但胜在新鲜,便笑道:“春芽姐姐发财了,恭喜恭喜!”
“这算什么发财,是我公爹去了南边,在那边买的,一支才十几文,如今拿来也是给你们看个新鲜。”春芽笑道。
绮罗捏了一支看,说道:“我也听说过那边有自己养珍珠的。”
禄儿扒着看了几回,啐道:“春芽姐姐这是拿给小姐们的,我们的呢?”
“就你小心眼,小姐们哪里看得上这个,自有柜上进了好的给她们戴,这个就是给你们的。”春芽笑道。
禄儿看了眼,细想一下也不知春芽这是打算怎么分的,只管拣了两支插在头上,说道:“我可不管她们,我先拿来两支再说。真好看。”
春芽也不拦着,任她挑了,又对绮罗说道:“小姐这是去大夫人那里?大夫人如今是有子万事足,万事不管了。大少爷也被老夫人领回去养着了。”
“这才是好的,若是能有个弟弟就好了。”绮罗笑道,苏睿轩在苏老夫人那里才是安全的,若是大杨氏能将锦绣生下来,这才叫做命中注定。
春芽一笑,绮罗又问:“初一、十五说你家那口子要去北边了?”
“是的啊,听说那边如今还下着雪呐。棉衣也怕不够厚,我做了两日才赶出来一件新的。大小姐可是看上了北边的什么?”春芽笑道。
“这倒不是,只是有件发财的事要告诉你,只望你发了财,以后帮衬我一些。”绮罗笑道。
春芽眼珠子一转,忙笑道:“若是这样,那我可就谢谢大小姐了,我先去朝霞院看看了,大小姐也快些去大夫人那里吧,迟了这穿堂里的风又大了。”
“好。”绮罗笑道,带着一直看珠花的禄儿向大杨氏那里走去。
“小姐这发财的法子是什么?”禄儿疑惑道。
绮罗拍手道:“我唬她的,你也信?”
禄儿一笑,又问绮罗珠钗好不好看。
到了大杨氏屋子里,绮罗便觉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原来大杨氏竟燃了好几个火盆,将屋子里烤的热热的。
大杨氏问了几句,便又叫着没精神叫绮罗先回去。
绮罗应声是,便又出来了。心里不确定大杨氏是否有孩子,只是看那番做派是有了的。
回了朝霞院,见祉儿并莫散几个都得了珍珠发钗。
莫散又打趣禄儿脸皮厚,自己去抢,几人小声说了两句,莫散又进去照顾绫罗。
禄儿拍着胸口道:“万幸今儿个天冷,我跟莫散没出学堂逛,不然被捉到了,就惨了。”
绮罗笑道:“隔三差五还好,日日出去就不行了。”
进了自个屋子,里头何妈妈与春芽在说话。
见了绮罗两人止住话题,何妈妈说道:“看吧,我就说这个天学下跪不是折腾人嘛,二小姐果然病倒了,听说膝盖都肿了。老夫人吩咐下来了,今儿个到立夏,大小姐只学些轻巧的。”
“那就太好了。我饿了,先吃了饭再去葛先生那吧。”绮罗笑着说道。
祉儿去叫人送饭,一个小丫头送水进来,绮罗将手伸进水里,手上破开的一个水泡经热水一烫,又钻心的痛起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春芽见绮罗整个人一颤似是疼的闭了眼,又去看她的手。
绮罗笑道:“没事。”
春芽拿了禄儿手中的帕子,说道:“何妈妈,禄儿歇着去吧,今儿个我来伺候小姐。”说完给绮罗擦手,见她手心里有几个水泡也不敢声张。
“这样最好,我正想回家一趟呐。”何妈妈笑道。
“我也要回家一趟。”禄儿说道,便于何妈妈一同出去了。
春芽叫丫头端水出去,问道:“大小姐的手这是怎么了?”
“没事,练琴磨的。”绮罗道。
春芽一听便知这不是真话,也不多问。拿了针过来,将针在烛火上烤过,又一个个挑了绮罗手掌上的水泡,见绮罗疼的咬牙却不叫出来,心知她是怕别人知道。
挑完了又将里面的水挤出来,春芽在绮罗手上撒上一层药,又将针线等都收起来。
初一十五送饭菜进来,绮罗□□芽留下一同吃。
春芽拨了半碗米饭侧坐在一边,记挂着绮罗说的发财之法,问道:“大小姐说的法子是什么?”
“夏天的时候就有个京里的老太监来襄城,他要建房子,急需红松木,北边那木头便宜,你叫你家那口子私下里多弄些回来,留着到夏天时自己卖给那老太监,岂不是要发一笔大财?”绮罗说道,因手掌十分疼痛,拿着筷子也不方便。
春芽见她如此,便端了绮罗的碗慢慢喂给她,说道:“话虽如此,只是没有接头的人,到时候若叫人知道我们私下里做买卖……”
“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了银子自有人替你们出头。再说又没偷没抢,谁还能管着你们想法子发财,等着你们发财了,爹爹娘亲只会对你们更好。”绮罗说道,又要喝汤。
春芽喂了她,心里却对老太监要来一事并无怀疑,她早知绮罗比旁人消息灵通些的。又在心里盘算一番,在绮罗身边多年,她也有些私房钱,若拿出来给她那口子做买卖,成了她以后就如同禄儿的爹娘一般,虽是下人,但大杨氏等人见了也不敢低看;若是不成,那几百两银子就打了水漂。
左思右想后,春芽咬牙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就听小姐的。”
绮罗一笑,她早知春芽是不缺胆量的,又道:“你发了财,我也不要你的银子,只是你也知道我处境,该帮我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那是当然。”春芽笑道,又附在绮罗耳边道:“那大夫是我婆婆的妹妹送出府的,听她说见那大夫的脸色似乎拿不准大夫人究竟有了没有。”
绮罗细细嚼着嘴中的饭菜,笑道:“万事随缘呗。”如今,且叫大杨氏空欢喜一场,而且苏清远又要有儿子了,就叫大杨氏看着那孩子出生吧。
第二日一早,绮罗刚起了床,就见禄儿将一副羊皮手套丢在桌上,说道:“这是今儿个一早春芽姐姐送来的,也不知道她上赶着送这个东西做什么。房里的手炉就有好几个,哪里用得着这个。”
绮罗拿起来套在手上,见那手套上针脚很大,是匆忙间做好的,且又没有绣上花纹等,笑道:“别管做什么,总是她一份心。”
又想,过两日,春芽是定会再送来一副精致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