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地下恋情进行了不到一个月, 基本上除了当事人,周围的人都看出路知意和陈声之间的火花四溅了。
起初是路知意和苏洋在食堂吃中饭, 武成宇端着餐盘大大咧咧坐下来,“一起吃啊。”
陈声和凌书成坐在不远处, 谨遵路知意的命令, 在校期间要保持距离。直到看见武成宇从盘子里挑挑拣拣,选了块扎实饱满的排骨送给路知意,他眯起了眼。
下一刻, 武成宇还在对路知意说:“五号窗口的红萝卜烧排骨是一绝, 你试试。”
一旁忽然有人端着餐盘走过来, “劳驾, 往旁边挪挪。”
武成宇抬头一看, “师兄?”
他不解, 左顾右盼一圈, 看见了不远处一个人坐着的凌书成。这个点食堂并不拥堵,附近好多空座, 陈声为什么不和凌书成坐一起,反而跑来和他们挤?
心里正纳闷, 屁股倒是很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个座。
陈声老神在在坐下来,看了眼路知意碗里的排骨,“昨晚才吃了火锅, 我不是让你清理一下肠胃, 这两天别吃大鱼大肉吗?”
说着, 他毫不客气夹走那块排骨, 替路知意解决掉了,然后把自己盘子里的青菜夹了一大筷子过去。
气氛霎时间变得极其诡异。苏洋若有所思,路知意无语凝噎,武成宇呆滞了片刻。
他就是再神经大条,也渐渐明白哪里不对了,一脸震惊地看看尴尬的路知意,又看看淡定的陈声,颤声说:“师,师兄你……”
陈声:“我怎么?”
他微微侧头,对上武成宇又惊又怨的目光,露齿一笑。
“……”
武成宇的内心极其复杂,讲道理,路知意是他先看上的人,他也一向觉得他们俩一个学霸,一个年级主席,相当匹配。
可眼下对上陈声的视线,他怂了。哪怕他是个钢铁直男,也不得不承认,这么近距离对视的时候,就连他都忍不住捂住心脏感慨,师兄是真的帅……
一顿饭吃得垂头丧气的,武成宇泄愤般把盘子里的东西解决掉,一脸伤感地离开了。
路知意在桌子下面踹了陈声一脚,“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乱说话的吗?”
陈声淡淡地抬头,“我刚才乱说什么了?”
“……”
他什么也没说,但所作所为已胜过千言万语。
回寝室的路上,路知意对苏洋举起双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吧。”
苏洋挑眉,“我早就说过你俩会好上,有今天,我一点也不吃惊。”
她只是稍微停下想了想,抬头看路知意时,眼里多了一抹认真,“我就想提醒你一句,有时候两个人成长环境相差太远了,三观和理念可能会有出入,短时间相处不容易看出来,但时间长了,一旦发生争执,可能就是致命伤。”
路知意一怔。
苏洋看她那出神的样子,笑了:“嗨,我也就瞎逼逼一下,没准你俩好得很呢,有情饮水饱嘛,哪会吵什么架?啧,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低调一人,居然找了个这么招风的家伙。”
路知意默默地想,这事她也没想到……
然后是三月末的春季运动会。
飞行技术学院一向缺女生,几个年级加起来,女生人数也不超过两只手。见路知意好说话,体育部的师兄当即找上门来,老泪纵横握住她的双手,又是恳求又是吹捧。路知意耳根子软,当下点头,应下了百米短跑、五千米长跑。
转头一问,陈声也参加了短跑。
对于百米短跑的项目,陈声没什么意见,但他听说路知意参加了五千米时,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因为中飞院的...学生体能好,所以别的学校都是三千米长跑,放在中飞院就成了升级版的五千米。
“回回运动会,五千米一跑完,就是男的也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要死不活了,你一女生,跑去参加这个?”
路知意叹口气,“可是体育部的师兄说,我们学院已经好多年没在女子项目上拿过任何名次了,能抓个壮丁去参加都要谢天谢地。我体能不是挺好的吗?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陈声看她半天,“当初要你跟我好的时候,你耳根子怎么没这么软?”
“……”
结果到了运动会那三天,男子百米和女子五千米居然在操场两边同时进行。
路知意隔着人群往那头巧,运动员们个个都穿着院服,她也不例外。飞行技术学院的院服是白色的短袖t恤加白色短裤,袖边和裤边上都有三条明黄色的杠,胸前是院徽,背后当然就是院名了。
其余学院的院服也都大同小异,只有颜色不一样。
人群密密麻麻挤在跑道两边,她就是跳起来也看不见陈声,最后已经站在起跑线上,俯身做预备姿势了,刚蹲下,侧头一看,居然从一堆人腿的缝隙里看见了和她一样俯身蹲下的陈声。
一起来运动场时,他穿了外套,她也没注意他里面穿的什么,眼下一看,嗬,真够风骚的。
院服不穿,穿了件大红色运动服,下面是白色运动短裤。多亏他皮肤白,被大红一衬,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简直是人群里最亮眼的一抹色。
原来男生也能把大红色穿得这么好看……路知意心里不是滋味,她这肤色就没法穿大红。
那边的陈声也在侧头看她,对视时,他唇角一弯,比嘴型:“你行不行啊?”
路知意挑眉,目光明亮地看着他,“你说呢?”
然后是裁判各就各位的指令声,枪声一响,两人各自奔跑。运动场内圈是百米短跑的场地,外圈是长跑赛道,陈声冲过终点的那一刻,路知意恰好经过他的前方。
她都来不及去看他到底跑了第几名。
五千米可不是什么小case,体能好是一回事,一口气跑完全程又是一回事。这是耐力的比拼,是毅力的挑战。
前面两圈,路知意跑得还算轻松,后来就越来越艰难,脚下像是灌了铅,胸口憋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的,肋骨疼得厉害,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朝肺里扎。
跑到最后两圈时,她排在第三,前面还有两个女战士在坚持。
女子五千米可比男子三千米有意思多了,跑完两圈时,有人喘着粗气停下来了。跑完四圈时,又有人哎哟哎哟摆着手退赛了。还有个人直接下了跑道,跑垃圾桶前面哇的一声吐了。这一轮参赛的一共九人,跑着跑着,最后只剩下五人。
路知意是死也要坚持跑完全程的那种人,哪怕难受,也还淌着汗拼命往前冲。
三月末的阳光已有些燥热难耐,她跑了这么多圈,额头上背上全是汗珠,几乎能感觉到从脑门上升腾而起的热气。
最后半圈冲刺了,她不要命地提速向前,眼前一片金星,几乎看不清旁边的人群、观众席,就只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红色终点线。
一口气跨了过去,她重重地松了口气,往前一扑,宁愿和其他人一样摔个狗啃屎也没法再直立行走了。
可意料之中的和跑道亲密接触并未到来,她这一扑,扑进了谁的怀里。
抬头一看,陈声。
他穿着大红色的运动短t,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刚刚才破了去年自己创下的校运动会百米记录,正被无数迷妹用充满爱意的眼神凝望着。
他也没去主席台领奖,跑完就来外圈的五千米终点处候着。
路知意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这么一头栽...倒在他怀里,满身是汗,脸上也湿漉漉的一片狼藉。她还记得他爱干净,自己一身黏糊糊的扑过来,不知道多狼狈。她想推开他,自己站起来,但早已筋疲力尽,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挣开他的手,二话不说朝地上一倒。
“让我躺躺。”她有气无力地说,闭眼倒在地上不动了。
“躺地上都行,就是不愿意靠我身上?”他似笑非笑问她。
路知意太累了,有心说几句,没力气开这口,索性胡乱挥挥手,打发他一边去。
太阳刺眼,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眼前一片耀眼白光。她平复着呼吸,用腹式呼吸法小口小口喘着气,想把肺里那阵因缺氧引起的针扎似的疼痛给压下去。
哪知道下一刻,眼前的白光骤然消失,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她下意识睁开眼,就看见陈声俯下身来,挡住了眼前的日光,也准确无误堵住了她的唇。
观众席上一片尖叫,周遭的人群也沸腾起来,运动场上顿时白热化,大家闹着叫着,一波一波涌上来围观现场,纷纷举起手机留影。
原本已经精疲力竭的路知意,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洪荒之力,像兔子一样猛地跳起来,拨开人群不要命似的跑了。
当天,飞行技术学院的知名男神,陈声,在运动场上的温柔一吻,声名远扬。
路知意被本栋楼的女生像熊猫一样围观了一晚上。
她拒接陈声的电话,拒回陈声的信息,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当缩头乌龟。可是最后还是没忍住,从枕头下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冲他发气。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保密吗???”
片刻后,陈声的回复从容而至:“我只是看你喘不上气,想帮你做个人工呼吸。”
“……”
至此,地下恋情因陈声的“人工呼吸”而完全告破。
告破了也有告破了的好处,至少陈声不用再等到每周周末才能和路知意一起吃饭了,可以光明正大在跑完晚操后与她一起打水、绕操场,也不用再为武成宇这种傻大个那没头没脑的追求而生闷气了。
对于这两个看似完全不沾边的人走到一起的事,身边的人各有各的想法。
陈声的室友们清一色认为:“万年单身狗能够脱单就该谢天谢地了,这是好事。”
那些对于陈声素来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焉的女生们则是愤愤不平:“那高原少女到底哪里入了他的法眼?没有c以上的胸,没有惊世美貌,她也配?”
苏洋、李睿和另外几个班的徐勉、张成栋等人,在听人议论起来时,是站在路知意这边的:“惊世美貌是什么?她没有,难道你有?再说了,那可是我们的年级第一,不骄不躁,热心善良,期末还肯大大方方把笔记重点借给我们,她不配,难道你配?”
赵泉泉趁着路知意和苏洋不在寝室时,有些尖酸地对吕艺说:“她倒是一声不吭就把人拿下了,不跟其他人说就算了,连我们也瞒着。我看她根本没把我们当朋友。”
吕艺笑了笑,“大家都是室友,一个屋檐下处四年而已,她没有义务告诉我们。”
吕艺一向不太介入别人的事,寝室里赵泉泉想谈心,她顶多听着,不太插话。更多时候她选择做自己的事情,当室友们都在时,她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戴着耳机,仿佛遗世独立的隐士……
赵泉泉没忍住,又说:“哎,你说陈声看上她什么啊?”
她手里还捧着手机,屏幕上是空乘学院的年级群里发的图片,图上正是那天运动会时,围观群众拍下的陈声俯身去吻路知意的场景。
女主角瞪圆了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
男主角只有一个后脑勺,可后脑勺也压不住他的帅气逼人...。
吕艺扫了一眼,笑道:“还真有这种看一眼后脑勺就觉得帅的人啊。”
可不是吗?赵泉泉惆怅地想着,怎么有的人就是那么好命呢?明明也没多出众,怎么偏偏陈声就看上了她?
赵泉泉的目光停留在路知意的桌上,出人意料注意到,上学期那里还只摆了一瓶春娟宝宝霜呢,这学期就多了两只别的东西。
她走上去一看,兰蔻。
赵泉泉一顿,拿起那两只瓶子,回头问吕艺:“这东西多少钱一瓶?”
吕艺扫了一眼,“兰蔻最新款吗?春节才上市的,两只加在一起,大概一千三吧。”
赵泉泉眼神一滞,慢慢地将东西放回原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了。过了一会儿,她对吕艺说:“难怪我说她怎么这学期白了那么多,高原红也变浅不少,整个人容光焕发的。嗬,这么贵的东西用着,哪能不变好看?”
吕艺顿了顿,看她一眼,没说话。
赵泉泉最后低声嘀咕了句:“交了个又帅又有钱的男朋友,可真是不一样。”
隔天,路知意意外收到武成宇的短信。
“路知意,辅导员让你今天下午两点半左右去办公室一趟。”
她不是年级干部,一向不怎么出现在辅导员面前,突然收到通知,心里还打了打鼓,细想最近自己学业上有没有犯什么错。
可她一向努力学习,科任老师都很喜欢她。这么想着想着,路知意一惊,开始揣测莫非辅导员也知道了她和陈声那操场囧事。
出人意料的是,辅导员并非为了陈声找她去。
对于这个勤奋上进的年级第一名,又是本院难得的女孩子,刘钧宁还是很温和的。他坐在书桌后面,见路知意进来了,叫了声刘老师,笑了笑,“坐吧。”
路知意有些忐忑地在他对面坐下了。
刘钧宁问她:“最近学习上还顺利吗?我听几个老师都说过,你学习很刻苦,上课表现也特别好。”
路知意点头,说:“都挺顺利的。”
“那生活上呢?”
刘钧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是和上学期不太一样了。年级上就这么一个高原来的孩子,情况特殊,他自然比较关注。他记得上学期开头,她来办公室交贫困生材料时,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哪里。面上两抹明显的高原红,肤色略深,朴素到丝毫不知如何打扮自己。
如今,她有了空气刘海,皮肤白了不少,高原红也变浅变淡,穿着打扮也不一样了。
刘钧宁不排斥贫困的孩子注意外表,事实上内外兼修是不因家境而论的。但他也担心眼前的孩子过分注重外表,对物质有了超出常规的渴望。
他斟酌片刻,说:“路知意,我昨天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说是你拿着贫困生助学金,但私底下用着昂贵的生活用品,不符合贫困生的要求,希望学校撤销对你的资助。”
刘钧宁看了眼路知意脚上的阿迪达斯慢跑鞋,停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