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至把晚上傅明城找自己, 了面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的事讲了一遍。
“我感觉他心思重的样子,特意找我,肯定是有事。他走了后, 我越想越是不对,晚上找你,本是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 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小姐,你对傅先生真的是充满关怀。要不是他, 苏小姐你晚上大约也不会找我, 是不是?”
他着她, 笑吟吟地应。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阴阳怪气的?
“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贺汉渚做出求饶的姿态,“我大概是上回脑袋被砸了, 现在还没好,胡话, 你当我没说吧。”
苏雪至盯着他。他轻轻地咳了一声,不再和她玩笑了, 神色转郑重:“雪至,最近我其实一直想找个机会提醒你,对傅明城也要小心些。”
他顿了一下。
“……他极有可能, 和傅家去发生的那桩命案有关。”
苏雪至一怔。
“如果说, 这一点只是我的猜测,没法完全肯定, 或许是冤枉了他, 但另外一件事,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和他交好的木村, 有问题。”
“那个杀了傅健生的江护士身份可疑,极有可能是木村的人。”
如果说刚才,苏雪至是意外的话,听到这样的话,她吃惊:“木村?清和医院的木村先生?”
贺汉渚点头:“对,就是那个开办医院德高望重的木村,他有双重身份。傅健生的死,应该就是他在幕后的安排。”
苏雪至感到有点匪夷所思。
木村的儒雅和仁心,令苏雪至印象深刻。当初他了救周小玉过度输血以致于当场休克的那一幕,至今想起,她仍觉敬佩。换成自己,真的未必能做到那种地步。
贺汉渚仿佛出了她的想法,解释道:“雪至,国定居的日本侨民,基本可以分两大类,一类是贫民。维新后,日本国力大涨,相对应的,人口也大增,岛内有限的土地和资源无法养活他们,这些人被迫离乡背土国谋生。这类人没什么危险。譬如你以前去洗过澡的那间浴场的老板娘菊子太太,原始背景相对清白,了后,靠着手腕攀附关系,经营不错,算是这类人里的佼佼者了。”
苏雪至一愣。他连那个她早就忘到了爪哇国的浴室老板娘都调查过?
“另外一类,就是各种身负特殊任务的人。”他继续说道。
“他们可以是各种身份,你想象不到的身份。你知道吗,日本有一名者医生,姓横川,在清末以游名到国,过着苦行僧的生活。他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毅力,花了将近二十的间,徒步旅行,一边给人治病,一边走遍国的西部和北方。几前他回了国,将旅行笔记整理出,内容无所不有,涵盖各地人口、风土、资源、要塞、河流。在他绘出的地图上,某些重要的战略之地,连某乡某村哪里有桥哪里有小路,都可以标得一清二楚,比我们自己的军事地图还要详尽和准确。现在那个横川在岛国极受尊重,是天皇的座上客。不久前他再次秘密到了国。当然,这回他不再做苦行僧了,他被军方聘国事务总顾问,地位超然,是个具有极大威胁的人物,说他一个人顶一个精锐军团,都是轻了他。”
“这个木村,就是横川的生,也是横川最器重的一个弟子,现在则是他的部下。”
他望向苏雪至。
“明白了吗?”
苏雪至快定下了神。
想到这个邻国的狼子野心和做过的禽兽行径,她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她立刻点头,什么困意都没了,也不睡了,爬了起,随手抓了件丢在一旁的他的皱巴巴的衬衫,套在身上遮体,接着便跪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是怎么想到木村有问题的?”她着靠在床头的贺汉渚,好奇地追问。
“一开始我没有想到木村。只是去那件案子结了后,我当觉得太过巧合了,处处如榫接,我感觉不是对,就让豹子去查证江小姐的身份。结果,真的查到了一些东西。”
“江小姐的身份,乍没有半点问题。她全名江雪琴,根据天城警察局的户籍登记资料显示,她早在京师一间最早的由洋人开办的医堂里就读护士,毕业后,受聘于清和医院。因业务出色,做了护士长,后专门照顾船王,从而进入傅家。但是,在豹子接着去往江小姐的原籍老家查访后,获悉,真正的江小姐,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江小姐出身原本尚可,是个小资之家,但后父母双亡,只能靠在当地行医的族叔的接济而生活。因读过几,不愿胡乱嫁人,她的族叔听说京师有家护士校招收女子,毕业后就能自立,了打发掉她,安排她去就读。但不幸,她在去京师的路上病死了,是被一个偶遇的好心人给殓葬的,将消息通知了她的族人。在她的族人那里,她的人生结束了,他们不知道,有人接着冒充江小姐去读,占用了她的身份。”
“明白了!接着你就想到了木村?”
贺汉渚点头:“对。既然江小姐的身份是假的,那么,安排她进入傅家的木村,自然脱不开干系。随后我对木村进行了长期而细致的秘密调查。老实说,刚开始,调查不顺利。木村者兼医院院长的身份,找不到任何的破绽。直到不久前,我发现他暗和东野会社有所往,从东野会社入手,调查这才取得了突破,顺藤摸瓜,发现了他和我刚才说的那位横川的关系。 ”
“东野会社?那个日本公司?”
苏雪至当然知道这个名字。自这家日本商贸公司的舶品,现在满街都是。
“是。但这家会社,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公司,它是日本最大的经济集团之一。东野家族不但是著名的门阀贵族,而且有军方背景。这家会社前就随着日本的军队进入了国,利用各种不平等条约经营业务,分社遍布各地,业务涉及矿山铁路,电力交通,粮食盐铁,无所不包。我们的这个东邻,狼子野心,早有蓄谋。他们的目的,是全面控制我们的经济命脉,掠夺资源,用经济的侵略,配合军事上的侵略……”
“我明白了!”苏雪至顿悟,激动地嚷了一声。
“木村接近傅明城,就是上了傅家产业,想把傅氏变他们进行进一步经济掌控和侵略的得力工具!”
贺汉渚赞许地了她一眼,点头。
“不错。所以他千方百计和傅家交好,获得了傅明城的信任,然后杀死傅健生,推动傅明城顺利执掌了傅氏。”
苏雪至以前曾偶从傅明城那里听他提及,说他和木村的友谊,始于前他留日本。设局,耐心等待,最后出击,实施计划,顺利得手。
现在再回头想木村,苏雪至不禁对此人生出了一种不寒而栗之感。除去他的伪装不说,如此深沉的心思,如此厚远的耐心,实在非常人能及。
再一想,木村的那个老师兼上司,能耗费三十的间去做一件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一群极其可怕的敌人。
以傅家的经济体量和影响力,傅明城如果真的和木村暗通款曲,倒向了他,或者被他给控制,这样的后果,对于本就艰难的民族产业说,不啻是没顶之灾。
她想起今晚傅明城的样子,不禁焦急担心了起。
贺汉渚大约是体察到了她的心情,张臂将她抱住,拖到自己的怀里,搂住了她。
“你先过于担心。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不排除傅明城和木村联手的可能,但这只是一个可能而已。这件事也可以先放放。我现在顾虑的,是他们或许盯上了你的实验室。”
“以木村的身份和他的专业,不可能不对你的实验室产生刺探的念头。医院的失火和你那个的失踪,十有八九就是他做的。晚上傅明城找你,我觉得应该也和这个有关。但从你的描述,他的态度模棱不定……”
他停了下,冒出些胡茬头的下巴抵着怀女孩的脑袋,亲昵地回轻轻蹭着她光洁的额。苏雪至感到被他下巴蹭得痒刺,想躲,但知他在想事,不敢阻挠,怕打扰了他,只好忍着,乖乖让他抱着自己蹭。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听到他再次开口:“明天起,西场那边我会再派些人,暗加强守卫,保证西场,还有余博士他们的安全。你去哪里,也都要和我说一声,明天起,我再把丁春山派给你,他专门保护你。至于傅明城……”
苏雪至仰头,着他。
他垂目,瞥了她一眼。
“你放心,他交给我吧。明天我去找他谈一下,先探探他的底。”
他安排得已经非常周到了。而且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
她点头:“好吧。但你千万不要先入,认定傅明城已经和木村联手了。我的感觉,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他一声不吭,盯着她。她的声音变得越越小,最后消失了,挣脱开他的怀抱,再次坐了起。
“你这么我干嘛?上次你不在,我急着制药要救龙王,他帮了我的大忙。我希望他好,有什么不对吗? ”
“没有……没有不对……对,苏小姐你说的,都对……”
贺汉渚的眼睛往下瞟,手搭在了她露在衬衫下摆外的一条大白腿上,慢慢地往上摸去,嘴里说着话,快要摸到头的候,被她一把打开了手。
“明天有正事,我你也累了,你赶紧睡觉。”
他便索扑了过,将她压在了身下,一手箍住她,制止她的挣扎反抗,另手探出去,够着床头灯的开关,嘴里仿佛叼住了什么,含含糊糊地说:“……好啊,那你陪我睡……”
灯熄了。房间里起了好一阵子的动静,高高低低,断断续续,最后,终于彻底地安静了下。
贺汉渚真的有点累了,在女孩的身上耗了他极大的体力,最后他搂着她,睡了过去。
他醒的候,睁开眼睛,发现天已亮了,早晨六七点钟的样子。
她竟不了!
枕边空荡荡的。床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的心一跳,掀开被子就从床上跳了下去,胡乱套上裤子,正要跑下去,扭头,她还在。
白色的一片窗纱随了清早的凉风,正在轻轻曳动。窗帘后,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身上套了件他的衣服,盘膝赤脚,缩坐在露台的一张椅子里,面向着东方朝阳的方向,好像正在凝神想着什么。
贺汉渚松了口气,一把拉开窗帘,走到露台上,抱起了她,送回到了床上。
虽然是夏天,但太阳没升起前,郊外的空气还是带了些凉意。
他摸了摸她的手脚,感觉有点凉,正好还有点不高兴,责备起她:“干什么一个人跑出去坐在那里?你在想什么?”
苏雪至仰躺在枕上,着他正要说话,忽然卧室门外传了两道敲门声。
那声音好像带了几分犹疑,敲完就断,再无声息。
贺汉渚回头了眼门的方向,拉过被子,完全地盖住了苏雪至,自己穿好衣服,走过去打开了门。
丁春山站在距离门有足足五六步远的走廊里,微微侧着身,了他一眼,视线便飞快地从他那还垂在裤腰外的衣服下摆上挪开,改而盯着走廊对面的那堵墙,用平静的声音说:“司令,刚傅明城往这里打了个电话,说想尽快约你个面,问你什么候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