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之中, 一老,一少,中间一盏马灯。
往事本已如烟, 但随郑龙王的讲述,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郑龙王本名道,父亲是义王麾下的一名心腹将,在他出生之前, 天京已陷入内讧,义王率部出走, 郑将誓死追随。数年后, 义王被俘, 受凌迟之刑,却是凛不惧, 从容就义,第二年天京也彻底陷落。但郑将依不甘, 带剩余的还愿跟从的旧部继续作战。他想要继承义王遗志,誓反清廷到底, 就样东西转战,又过去数年,渐渐地, 他的心里也明白, 势已去,他再是满腔愤勇运筹帷幄, 凭一己之力, 想扭转乾坤,也是不可能。
他甘愿秉承义王遗志战死阵中,但追随他的, 多是并肩多年的忠臣和义士,身后有老有小。郑将不忍再让他们随自己送死,决意遣散人马,但部分的手下都不愿离。
郑将最后做决定,给愿意走的发放安置银,不愿走的,和他一道远迁西南,寻个隐居之地,落脚,等日后,倘机再来,重举反清旗。
而,一个拿钱走掉的人却出卖他,向当地的一名皇族将军告密,称义王死后,多年累积的窖藏埋藏所在,只有郑将一人知晓。那将军为夺窖藏,亲自领兵追击到芦山一带,郑将神威无敌,在阵中冲杀进去抓获将军,又一番血战后,领身边仅剩的最后几百人马突围而出。
当日,前面是夹门关,后面是批的追兵,最后的生机就是夺下夹门关,以那名将军为质,谋求后路。
分明是一场惨烈至极的对战和厮杀,但在郑龙王讲来,却是语气平静,仿佛那些都真的只是过眼云烟。
他望对面凝神在听的贺汉渚,继续说道:“天国不存之后,我父领最后的孤军,和清廷继续对抗多年。聚在我父身边的人,无不骁勇善战,以一敌十。我也出生在我父追随义王转战的途中,六岁握刀杀人,那一年,我十二岁,却已经历过小小不下数十个仗,当,我随我的父亲和那些叔伯一道,以几百人之力夺下城关,随后,和追到的围兵,对峙半个多月。”
“清廷的副将为救回将军,答应放走我们。但有义王的前车之鉴,我父不信些人。他死无妨,他想为最后的几百人谋条活路。”
“我父当年带兵,体恤百姓,杀贪官,惩恶绅,当地乡民皆是同情,曾千方百计暗中加以掩护。令祖当在京师做官,因是本地之人,贺家在当地又是名门世族,深孚众望,所以被调来担任参军,赞画方略。我父拒绝谈判,直到你祖父的到来。”
“我父答应见面。你的祖父也是无畏,接受孤身入关的条件,冒险单独见我父亲,面谈过后,达条件。”
“我父许诺不走,在我和他的部下全部撤离后,他将释放将军,并自戕,人头任凭令祖取去交差。”
“令祖在见过那个被俘将军的面后,征得对方同意,答应保证让包括我在内的几百人安全离,绝不派人尾随,也不再计罪。双方为取信对方,皆以子孙后裔福祉,对天立下毒誓。”
从他上船后,郑龙王一口气说许多的话,精力似乎有些跟不上来,人慢慢地靠在椅上,语速也放缓。
他停下来,微微闭目,似在回忆往事,又似在平复此刻的内心情绪,片刻后睁眼,继续说道:“我至今仍记得我父与我诀的留言。他对我说,令祖人品应当可以相信。谈判之他曾试探,称可将义王窖藏的秘密也一并告诉他,事后,愿和他私分,以此来换取他对我和几百人的保护。但令祖不假思索严词拒绝,称应将窖藏交与朝廷,若是如此,我父不用自戕,他可以代我父向朝廷求情,将功折罪,饶过一命。”
“我父深恨清廷,死意已决,怎肯苟延残喘,况他也不信清廷,鞑人怎知信义。他叮嘱我,倘若侥幸能够脱身,往后就此埋名,不必再想为他或者义王复仇,余生寻找并周济从前那些战死的部下家小,娶妻生子,安度一生。”
纵是一代悍枭,末路赴死,舐犊之情,亦是表露无疑。
贺汉渚听到里,不禁微微容。
郑龙王靠在椅上,却是一笑:“贺司令,我父当日确实有错估那些人,不过,也有信错令祖。果,在我与那几百叔伯出关日,我父依照诺言,释将军并自戕之后,那些人便不顾令祖反对,悍毁约,四处通缉,设下天罗地网追查我的下落。半个月后,我因受伤未愈,行踪泄露,危难之际,令祖派人送来消息,我方得以脱身。此后我便行走江湖,日复一日,谨记我父临终之托,寻找当年那些旧部散落出去的还活在各处的家人。不瞒贺司令你,今日在我水之中,便有不少是义王和我父旧部的后人。”
郑龙王终于讲完段发生在四十多年前的早已湮在历云烟里的往事,贺汉渚的眼前仿佛也出现那过往的一幕一幕。英雄末路,血和战,生与死,阴谋和诺言,一之间,心潮涌。
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
“当家便是因我祖父与令尊以及你当年的那段渊源,回才襄助于我?”
郑龙王是颔首。
“令祖信守诺言,事后,据理力争,以一人之力,反对毁约,助我脱身,高义令人敬仰。你是他的后人,既寻过来,我若能够助力,自不遗余力。”
贺汉渚起立,再次郑重道谢,态度极其诚恳。
郑龙王示意他坐回去,注视他,忽又微微一笑,跟摇摇头。
“不过,贺司令你其实也不必过于放在心上。我固愿意出力,但我所谓的还你人情,并非是说个。”
贺汉渚再次微怔。
“当年之事,我郑家不算欠你祖父的恩情,双方各自守诺,履约罢。令祖忠于清廷,事后也因救回将军,又获得我父首级,以功得提拔。”
“至于到十几年前,令祖因当年之事蒙冤,你贺家家破人散,事情,我也是知道的。固,灭门之祸是因旧事而起,但冤有头,债有主,害令祖与你贺家满门的罪魁,非我郑氏,而是清廷和陆宏达之流的小人。”
贺汉渚不得不承认,郑龙王平静,甚至是带几分冷血的话,其实也确实说到点子上,并有半点的错。
“那么龙王可否告知,所谓的还我人情,到底是什么人情?”
“恕我愚钝,倘若不是祖上渊源,我贺汉渚今日德能,叫龙王给我如此的脸面。”
郑龙王凝视他。
“我是为叶氏的女儿,还你对她的救命之恩。”
音落,贺汉渚一定。
他震惊地望对面的郑龙王,半晌,当确定自己有听错之后,回过来神,无数个疑问便争相地涌出来。
郑龙王怎么知道苏家少爷是女儿?
贺汉渚顿想起关于他和叶云锦的传言。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又怎么断定自己知道她身份的事?
所谓的救命之恩……
难道是说年前发生的火车爆炸案?
贺汉渚想口,而一之间,太多的疑问,根本不知自己该问什么才好。
他顿一顿,最后还是有发声。
他知道,对面的人一定还继续说下去的。
果,他听到郑龙王继续说道:“叶氏早年于我有极的恩,我无以为报,只盼她母女二人能一生安好。上回她遭遇火车爆炸,你救她。要不是你及赶去,她人可能已经。是天的恩情。说一个冯国邦的儿子,就算十个,一百个,也抵不上你救下她的恩情。”
在贺汉渚的心里,各种情绪再次猛地地冲击而来。他仿佛若有所悟,却又不敢肯定。但快,他便镇定下来,略过不该他问,也不必他多问的事,理出一个头绪。
“敢问龙王,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日火车爆炸一案的静实在过,法制止报章的报道,但明面上,界和众并不知道当她和自己换行程险遭误杀的内幕。事连她家人都分毫不知,郑龙王人在西南,怎知道得么清楚?
郑龙王道:“四方陈英的义父是我父的旧部。当年从夹门关离的候,他正当青壮。十几年前,我和他重新见一面。”
贺汉渚再次惊一下。
郑龙王却是神色如常,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继续道:“叶氏之女出远门,家人鞭长莫及,故我拜托故人,若她遇到她自己解不的事,请照拂一二。不瞒你说,得知火车上的人是她后,四方当也连夜派人前去搭救,但终究还是能赶上火车。所以我对贺司令你是加倍的感激。恩德,无以为报。”
贺汉渚想起当那颗手|雷被投入车厢的惊险一幕,依是心有余悸,愧道:“当家你言重。起因全是我的过,她是遭我的连累,倘若她出意,我是万死不辞其罪。救她本就是我本分。”
郑龙王微微一笑,看他,停一停,忽道:“贺司令,我听说,去年的个年,她是一个人和你在京师过的?”
贺汉渚的心又是咯噔一跳,猛地抬眼,望过去,对上两道已转为锐利的目光。
一阵短暂的茫和不知该如应对的感觉过后,贺汉渚听到郑龙王又道:“恕我冒昧,再问你一句,贺司令,你当的伤情,真的重到须她陪伴在你身边,和你一起过年?”
贺汉渚陡便清醒过来,他对上对面那眸光沉沉的犹如老猎人的一双眼,沉默片刻,终于,带几分艰涩,低声地道:“你知道?”
郑龙王精明的眼盯他,起说话,半晌,道:“那么你和她……是真的?”
见他应声,显是默认,郑龙王的眼底掠过一缕恼怒之色,但迅速地压下去,眯眯眼,道:“也是巧合罢,就是前几天的事,我收到陈英义父派人送来的金疮药,还有问我伤情的一封信,信末他提下,道个年,她是和你一起在京师过的,说你对她是照拂,叫我放心。”
事情是样的,年前那日,陈英义父想起郑龙王曾托自己照拂苏家儿子,恰好四方从前也是得到苏家儿子的帮助才洗刷罪名,便派人上门去送年礼,到,家中却是无人,查查,得知苏家儿子去校长家中过年,便作罢,放下东西走。
年后初二的那天,叶贤齐巡逻,路过四方总舵的地盘,进去给老爷子拜年,谢礼,陈英义父问句苏家儿子,才知道原来他为照顾贺汉渚的伤,年是在京师里和他一起过的,现在人还回来,便在发给郑龙王的封信里提一句,本是好意叫郑龙王放心,但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以郑样的□□湖,事关放在心里的人,能猜到点什么,也不是难事,果,刚才不过略微施压,个贺家的孙子,自己便就承认。
郑龙王一扫前的疲态,身体挺得笔直,双目如电,紧紧地盯对面的个年轻人。
“我不通官场,但想来官场之凶险,不逊江湖,乃至更甚江湖。至少,江湖还是个讲规矩的地方。贺司令,你不是甘于平庸之辈,况你还身负血仇,深陷其中,你不进,便有退路,个中难处,你应该比我个门之人更是清楚,我不多说。我也非常欣赏你,但是,恕我直言——”
“贺司令,你和她,不是同道中人。”
最后,郑龙王缓缓地说道,一字一句,声音不,却宛如重锤,直击贺汉渚的耳鼓。
他忽觉得郑龙王口里说出的话是耳熟,自己仿佛从前在哪里听说过。
快他想起来。
是的,他确实听过,不止听过,并且,话,也曾经从自己的口里说出来过。
只不过那候,是他教训王庭芝的话。
他只觉自己的心脏一阵狂跳,冷汗顿涔涔而出,咽喉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掐住,胸中一阵气闷,仿佛透不过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夜潮渐涨,推江心的一股湍流,无声无息地涌向船体,篷船再次被冲得左右晃,头顶的马灯也随之剧烈摇荡,灯柄和挂耳之间的关节生斑斑的铁锈,随灯体的晃,发出咔哒咔哒的刺耳之声。
贺汉渚依那样坐,身影投在其后的舱门上,随船体,也在左右地晃。
江流涌过去,船体渐渐恢复平稳,刺耳的咔哒咔哒的声音,也终于在耳边消失。
郑龙王方才那逼人的目光也消去。
他望依沉默的贺汉渚,神情渐渐变得萧瑟起来。
“贺司令,我老,个世代,也早不是我从前的世代。义王窖藏埋我手中无用,我知些年,陆续也暗中有人一直在刺探我的下落,倘若有朝一日,不慎落入奸人手里,便是助纣为虐。”
“不多,但也不算是小钱,我估算下,以今日之价,足以支撑十万人两年的军饷。我愿助你,全部献出!”
贺汉渚的心咚地一跳,猛地抬头,站起来。
郑龙王摆摆手。
“借个机,我再多说一句。陆宏达当年设计陷害令祖,固是你贺家灭门之首恶,但据我所知,最初的起因,却是有人私下匿名以所谓当年夹门关知情人的身份向他告密,称令祖与我父面谈之私下立约,得窖藏之秘,所以事后,才极力坚持放走那几百人。”
“你祖父的信守诺约,落在无耻之辈的眼里,便有用心,另有所图。就是因个似是而非的告密,才有陆宏达随后的罗织罪名和陷害。些年,我常想,我父当年对你祖父提及窖藏一事,极是私密,人怎得知。告密者,或许便是你祖父身边的人。至于是私怀怨恨意图报复,或者,小人不知君子之义,以己度人,认定你祖父是因窖藏之利才坚持放人,贪念驱使之下,做出恶事,我不敢肯定。”
“话不多说,我言尽于此。贺司令你是个人物,今夜能够和你面于此,畅所欲言,郑某荣幸之至。”
郑龙王话锋一转,忽掀盖在身上的毯子,缓缓地站起来。
又一阵江流涌过,船再晃,他身形也随之晃,有些立不稳脚的样子。
贺汉渚箭步上去,待要扶他,郑龙王已是自己扶住椅把,立稳脚,接,竟朝贺汉渚郑重地行一礼,道:“多谢你对叶氏之女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受我一拜。”
贺汉渚怎受他样的礼,立刻扶住他的手。
郑龙王的双手仿佛龟裂的旱地,掌心更是布满重重老茧,触手微冷,但在他反握住贺汉渚的手,却仿佛两只坚硬的铁犁,依十分有力。
他紧紧地握握对面个年轻人的手,凝视他,缓缓地说道:“贺司令,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话。我随准备好。”
“我等你的回复。”
深夜,天气变得愈发阴沉,头顶的玄月彻底看不见,风也渐渐起来,江边起微浪,卷一排泊船,微微晃。
似乎就要要下雨。
等许久的丁春山终于看见那条船再次,从漆黑如墨的江心回来,缓缓地靠岸。
一道身影从舱里走出来,他认出正是上司。
光头汉子也再次现身,恭敬地将人送上岸,那条船便再次离岸。
“司令——”
丁春山上去叫上司一声,却听到回应,看一眼,见他停在岸边,似目送船。
船快走,船影也彻底地消失在夜江之上,他却还离,依旧面江而立。
丁春山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直觉气氛沉重,迟疑下,停脚步,再继续靠过去,而是安静地等在一旁。
再片刻,他忽感到面上微湿,仰头,天已落雨。
“司令,下雨!”他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
贺汉渚终于转过身,迈步,离去。
几天之后,他风尘仆仆悄无声息地入省府,来到那条名为太平的街。
贺家曾承载他许多记忆的老宅便位于里。
在他的记忆里,双扇门,一宅院,青砖灰瓦,古朴庄严。曾经门前的两只石狮和那一排的拴马桩,也见证无数的节变岁移迎来客往。而今,几度变迁,石狮早已,拴马桩的位置上,也只剩下残留在地上的一排孔洞。
贺家的座旧宅,是前府台的兵营,再变一名富户的私宅,几年后,那人家道败落,转手到地贾的手里,被用作馆。再后来,馆也经营不善倒闭,无人接手,最后,几年之前,他派人将宅子盘回来。
他知道,座老宅,早已面目全非,尘螨蛛丝,荒草丛生。再不见祖父曾经手把手教他写字的房,也窗那一枝曾伴他多年的腊梅。
他一直有回来过,也有叫人重新清理,或者试图去恢复从前的样子。
即便是去年,他回来扫墓,也路过里。
他是不敢,也有勇气再次推门而入。
他曾对自己立誓,贺家的仇一日未报,他便一日不回来。
就让它颓败。
倘若感到软弱,疲乏,踯躅徘徊之,想起里,他就能再次恢复他的力量,穿回他的盔甲,握紧他的利刃,继续朝前行去。
细雨霏霏,丝绒一般的水雾随风卷,打湿压在他头上的礼帽。
水缓缓地渗透而下,终于聚水滴,穿过贺汉渚的眉,沿他的面容,滚落而下。
他便如此立在街口,立许久,远远地眺那两扇紧锁的破败不堪的褪色的门,发现,至今日,他竟依还是有勇气走过去,去推那两扇他记忆里的门。
他贺汉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他在心里样想道。
……
学校在元宵后学。
去年放假前被调走的有参加期末考的蒋仲怀等人回来补考完毕,唯一能和苏雪至竞争的同级同学高平生,因他军事体育科绩也只一般,位列第二,就样,苏雪至如愿以偿,终于正光明地搬回到她去年曾经住过的那个独寝,再也不必担心不便。
她实验室的计划,也有一个顺利的头。学前,她提前向校长打报告,说有意向和余博士一道研究一个关于微生物细菌方面的课题,希望能准许余博士自由进出学校和实验室。
她的实验室属于傅氏定向捐赠,可以么说,私人性和自由度高。校长自不干涉她研究的内容,批准。
苏雪至便忙碌起来,快,出正月,又过去两周,令进入二月的中旬。
又一个周末到来,因为上周太忙,她回去,周有点空,就想回租住的地方去看下表哥。和余博士分后,她出实验室,离前,迟疑下,看向校长办公室的方向,正要过去打个电话,看见校长办公室的助理跑过来叫她,说有她的电话。
“是贺小姐打来的。”
苏雪至心一跳,立刻跑过去。
真的像是心有灵犀,太巧。
其实她刚才就是想打电话找贺兰雪,问下她,几天有收到她哥哥贺汉渚的消息。
他是正月初七离京师的。
从他走后,苏雪至就刻关注报纸。到月底,她从报纸的消息获悉,他顺利地平定关西的乱子,当各报纸还刊载马官生发给总统的电文。
苏雪至当便安心,始算他什么候能够回来。
以她的估计,二月初十左右,他应该能够回到京师。
再继续扳手指计算,在京师,他也需要几天耽搁。总统的接见、庆功、同僚间的应酬,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苏雪至再给他一周的间,应该足够。
样,到二月十七的前后,他应该就能回到天城。
而,今天已是二月二十日。
他不但有回天城,连什么候能回京师,她也毫无消息。
到今天为止,他比她预计回京师的间,已经推迟十天。
上周起她做事便心不在焉,不想到他,猜测他是不是在路上耽搁,或者又去办的什么事。幸好两天,贺兰雪那里收到关于她兄长的消息。丁春山发回来一个电报,说推迟几天才能回。贺兰雪当立刻就转给她。
苏雪至才又安下心,耐下性子,暗暗地继续又等一周。
明天是周末,刚才她有点忍不住,想再联系贺兰雪问下她几天有关于她哥哥的最新消息,想到贺兰雪自己打来电话。
她奔进办公室,一把抓起话筒。
“兰雪,是我,有事吗?”
“苏少爷——”
贺兰雪现在还是么叫她,是苏雪至让她继续么称呼的。
“你应该也知道吧?我哥哥他上午回京师!我是刚才贺妈打电话告诉我的!我哥哥有和你说,他哪天能回天城?”
贺兰雪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欢喜。
苏雪至心里蓦也涌出一阵喜悦之情,定定神,转头瞥眼刚跟进来的校长助理,背过身,压低声道:“我还不知道。”
贺兰雪仿佛有点意,脱口道:“我还以为哥哥和你联系过呢!他人都回京师!”
苏雪至刚才只觉喜悦,听她么一说,顿一下:“他应该忙吧,今天刚回来,想必事情多。”
贺兰雪恍:“对对,你说的对,我哥哥他今天一定忙!等他空下来,他肯定和你联系的!你要是知道他哪天回来,记得也告诉我一声!我现在老是找不到他!”她的语气带几分小小的抱怨。
苏雪至含笑答应,和她又说两句,挂电话,便匆匆回到寝室,收拾下,立刻离学校,回到城里。
“卖报!卖报!刚出的今日晚报!”
一个报童在街上跑,挥舞报纸,声叫卖。
苏雪至叫住报童,买张还散发油墨味道的晚报。打,第一眼就看见一条占版面的消息。
果是关于他的消息。
今早上午十点,总统派去处理关西之乱的特使凯旋,乘坐火车,回到京师。
总统派多人去往车站迎接,设军乐队,场面隆重。
消息的下方还配一张照片。
照片拍摄于站台,应该是他刚下火车的情景,镜头里挤满人,是张合影照。他立在中心,是整张照片的聚焦。
照片的像素模糊,但穿军制服的他身姿笔挺,笑容满面,掩不住的容光焕发,那双望镜头的眼里,光芒仿佛穿过纸面,直击人心。
苏雪至看条刚刚发生在今天早上的新闻,反复地看好几遍,最后和照片里那个人对望,想起一个半月前的那天,他追上火车,将装戒指的盒子强行放入自己手里的一幕,心竟来由地微微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