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四个太监搡到华妃面前的。
那是个极端漂亮的女人。有一双明媚的眼睛和吹弹可破的肌肤。似兰似馨,如花解语。
我立在车前,对她发了一阵子呆。
没想到世上真有人会生的这么美丽。
华妃笑吟吟的:“女官,你身上的衣服,从何处购来?这种红色,可比石榴城的云霓还要艳。”
诶?只是问衣服,而不是要治我的罪吗?有些意外呢。
崩紧的神经一下松弛:“启禀娘娘,是我自己染的。婢子偶然发现北山的黄花可制成染剂染衣。”
“啊,是这样啊。”华妃笑笑。美目流盼。
虽然华妃曾随锦元帝来秋水宫住过两次,但那两次我都只是远望过她的背影,只是觉得人极窈窕,现在看到这张脸,顿觉她十二分的完美。
见她被没有什么要打要杀的架式,我适才还紧崩着的思绪又开始转动。
想了一下,我急忙又跪倒在地:“今日因为新染了布,自己也觉着好看,是以才裁了衣服装在身上。听到各位娘娘们的车驾到,一时着慌着为娘娘们请安,所以,没有换衣就跑了出来,还望娘娘开恩,饶过小人这一回。”
华妃一笑:“饶不饶的,我不能做主呢。女官你犯了宫规,只能到皇后那里讨人情了,我倒是不好帮你说话。”她顿了一下,微微一笑:“不过,女官你急着接驾的心总是好的。我就勉为其难吧。”
说完一拍手,叫那四个太监:“把她送到皇后那里去吧。让皇后看看她穿的衣服好不好看?就说我说了,这位女官是无心之失,请皇后娘娘手下留情。”
听得我一头冷汗。
前几日恰听过一个传闻,说皇后与华妃因为争宠而失和。
这位华妃,把我从人群中揪出来,一顿温言软语后,又把我送给皇后,还说什么她说了,要皇后手下留情,这不像是求情,倒像是火上浇油。
我沮丧致极,再往皇后鸾车走时,脚沉得抬不起来。
皇后车驾前也是两位女官,执事太监把事情回禀完后,我听到里面低低的声音:“张公公,犯了不穿宫衣的错,宫规上规定要如何责罚?”
“启禀娘娘,杖臀一百。”
“那就减半处治吧。”皇后轻言了一句,转而又吩咐车旁的两个宫女:“走吧。”
……
知道被大棒子打五十下会有多疼吗?
我初穿越来时,因为不懂宫规,骂副领事太监是鸟人,而被打过二十板子。那回就差点要了我的命。现在可是五十大板,真打到身上,我不死也得残废了。
那时候突然很想锦元帝和温小侯,他们要是能突然现身,救我出水火就好了。
但我也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
对于所要面临的一切,我无法逃脱,只能接受,而且,无论再怎么痛苦,我也要努力让自己活下来。
因为就这样死了,实在太屈辱。
越是被打压,越是要乐观,越是在逆境,越是要坚强。这是我的人生信条。也是当时唯一的念头。
……
我被太监们绑了起来。
双手拧到身后,绳子一圈圈缠上来,皮肤火辣辣地疼。双脚也绑上了,我目前的姿势就像一个棕子,我不太明白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把人团起来打,会更疼?
接下来,执事太监们做了一件让我痛恨他们一生的事。
他们居然用火棍从绑着我手脚的绳结下穿过,然后把我横吊起来了,就像卖猪那样,把猪四蹄攒一起绑着,中间用结实木棍横担,两壮汉往肩上一放,卖猪去喽。
全秋水宫的人,半个皇宫的人,全都在观赏这幅奇景。
这是哪门子的怪规矩啊?对于如此难堪的境况,我立即就抗议了:“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太监们不说话,只是用一块破布塞住了我的口。
现在我只剩下干瞪眼的份了。
仅是被他们扛着走了几步,我的汗就湿透了衣衫。这种吊法很难受,身体的重量全挂在四肢上,腿上还好些,胳膊实实是承受不起。
心里更是疼疼的,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要怎样拼杀才能够尊贵的活着?
太监们扛着我走至凌妃车驾前时,我听到凌妃的声音,“把帘子挑起来。”
声音倒是很好听,比皇后的脆些,而且没有华妃声音里娇柔气。
因为是被吊着,我的头是往后仰着的,整个秋水宫在我眼里具翻了个儿。我看到太监的大脚丫子,穿的靴子破了个洞,居然是用红布补的,如此明显。
那个补丁让我失笑。想起史书上说清嘉庆喜节俭,衣服穿破了不舍得扔,让宫人缝个补丁,就穿着去朝会了。结果第二天,很多大臣也都穿了打了补丁的衣服来。
不知这位太监是不是也是因为想着锦元帝朴素,是以投其所好呢?
望着一下一下迈动的靴子出神,靴子后面突然出现了一幅青色绣裙的裙摆。
而后一个女人从遮挡她的太监身后奔了出来。
她的速度很快,像是旅人见着温泉,直扑入我的怀,抱住我痛哭:“我的宝贝,啊~~~~~~,原来你在这儿啊~~~~~~~,可想死娘了~~~~~~~。”
我被刺激了,因为俯下来的脸很年轻,有着小面包一样的可爱的面孔,和小面包一样可爱的大眼睛。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如果按心理年纪,我们只能是姐妹,而且是我是姐,她是妹,可她现在居然口口声声,自称是额滴妈!
她扑到我身上,鼻涕眼泪地抹我一身,一边哭还一边数落:“娘总算找到你了,娘总算找到你了。”面对突发事件,几个太监就显得格外不会办事,直接把棍子往地上一丢,齐刷刷跪倒:“给凌妃娘娘请安。”
哎呀,我的后背!那是人肉,不是木头。
没功夫管自己的后背,现在最紧要的是,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女人!
不会吧?这个小面包一样圆乎乎白乎乎的女人,就是和华妃同样以美丽而名震天下的,凌妃?她只能算是可爱,但绝对称不上美丽嘛。
看来眼见为实永远都是真理。
一位娘娘抱着一个奴婢大哭,似乎是不成体统,很快就有几个宫女过来,拉的拉,挽的挽:“娘娘,快起来,你这样跪在地上,当地膝盖受凉。”
另一个就说:“娘娘,您所抱之人是秋水宫的宫女,你看清楚呀。”
还有一个则说:“娘娘,太子好好在车上呢,您跟我们回去,就看到了。”
凌妃只是哭,两只手死命掐着我的肋下,任是三四双手搀扶,她就是不起来。
我被她掐得好疼。
正闹得不可开交,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姐姐年纪不大,眼怎么花了,你的小谥儿已经死了。你在哭,也是哭不回来了。”
说话的人是华妃,优优雅雅地弯下身,双手扶住凌妃:“好姐姐快别在这儿跪着了,你这么个哭法,我都心酸得要落泪了呢。”
凌妃的眼神突然迷茫起来:“我的小谥儿死了?”
“对啊……”
“华妃,你快给我闭嘴!”头顶传来一声威喝,像初春的第一遭炸雷。
可是这遭炸没能炸住华妃的笑声,那女人的声音依旧是轻曼的:“我也是好心,好了,不说就不说。”
不说就不说?貌似她什么都已经说了。
凌妃的面色已经透出灰色了。两眼也变得血红。她看着我,左看,右看,偶尔还拿手摸摸:“这不就是我的小谥儿吗?她怎么说你死了?”
一绺散发从额前飘下,轻搔着我的脸颊,一滴泪在发丝的掩饰下直滴到我的脸上,滚烫,而哀伤。
左方伸来一双白皙的手。轻轻的扶住了凌妃,声音温柔的像夏日清流的小溪:“妹妹,她是你的小谥儿,她好好在这儿呢,你这又是哭个什么劲?”
凌妃捞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抓住旁边女人的手:“是吧,是吧?她是我的谥儿,是吧?”
“是,她就是。”女人的声音多坚定。透着宽容和力量。
我努力后仰,看到了女人的脸,女人的额头很宽,瓜子脸,不算绝色,但却有一双聪慧而温柔的眼睛,似鹿,似星,但又似有一层冷冷的白雾,似有着无穷的奥秘,能引出你内心的无限联想,越看越想沉溺其中。
原来,这就是曾救过我的大锦朝皇后--阿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