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乱如麻的离开了楚湘王府, 谢焕独自走在街头上, 整个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茫然, 还有不知所措。
当年, 他意外和穆崇衍发生了关系, 致使体质改变, 他无法再娶妻, 科举,出仕,还被家人所厌弃,唯一的孩子也才出生就夭亡,而穆崇衍那时却成婚娶妻, 连番打击下, 万念俱灰的他对京城再无半点留恋,就此随着恩师离开了京城,并且一走便是二十年。
曾经,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京城, 但在从师兄送来的信里得知外甥颜静书竟然嫁到了宁城后, 他不放心颜静书,便前去看望,不想却就此得知颜静书竟就是自己当年那个以为夭亡了的孩子。
干枯死寂的心瞬间仿佛活过来一般,谢焕感激庆幸的同时, 更是发誓,就算无法认回颜静书,就算无法听到颜静书叫他一声爹, 他也将永远的留在他身边,看着他,守着他。
至于颜静书的另一位父亲穆崇衍,他那时想着,颜静书是在颜家长大的,便是他都没有资格将颜静书从颜家要回,更遑论都不知道颜静书存在,更是已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穆崇衍。也为了不让颜静书现在安宁的生活受到影响,他原本是打算永远不让他们知道彼此的真实关系。
但这次来京,先是江成瀚出事,令他不得不再次和穆崇衍有了接触,而穆崇衍更是在过了二十年后的如今,仍旧没有放下对他的执念,甚至这一次还想将他彻底的留在京城。
穆崇衍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却能够感觉的出来,就算这次江成瀚拒绝了他,还是决定返回宁城,只怕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必会再想出别的可以留下自己的法子来,到时候不知道会对江成瀚和颜静书做什么,这是谢焕完全无法接受的。
但若是顺了穆崇衍的意留在京城,那么两人的关系早晚也是瞒不住的,他又该如何面对颜静书,面对父母?亦或者他自己留下,让江成瀚和颜静书得以离开,可这样他怕是再难见颜静书了,他又哪里舍得……
谢焕越想越为难,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直到次日到了和江成瀚越好再见的时辰,他都没有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江成瀚是提前到茶楼的,谢焕一进来,他看着谢焕有些憔悴的神情,便已恍然明白了什么,但还是起身请谢焕做,又给谢焕倒了茶,才问道:“舅舅可是已见过了楚湘王?”
谢焕点了点头,随后才道:“有人要害你之事,的确是真的,据楚湘王所说,那镇国公世子还在京城外前往宁城的路中设了埋伏,幸好你没有带着静书和嘉嘉他们贸然离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同江成瀚一起护送丹奴公主来京的护卫在刺客之事解决之后就已在副将的带领下先行返回了宁城,而江成瀚得了寇世均多给他的一个月的探亲假,所以能够在京城里多留一段时间。
但这样一来,等江成瀚准备回宁城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和随行的下人了。如此,路上若是些小贼强人倒是无妨,江成瀚自己不说,所带的护院经过他的训练也是有几分本领的,但对于刻意埋伏的围杀,结果就未可知了。
江成瀚也没想到那镇国公世子在过去了这么久还对自己耿耿于怀,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对自己的杀心,就算他想法子躲开了围杀,得以回到宁城,但被这样一个人一直惦记着,也终究是让人难以安心,如此还是得要将这个威胁完全消除掉才行。
想到这,江成瀚不由抬头看向了谢焕,想了想,道:“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镇国公世子之事还是要彻底解决才是,如此也就需要要留在京城里,还得要有楚湘王的帮助方能够办到,日后,怕是要常麻烦楚湘王殿下了……”
毕竟没有楚湘王相助,他也无法名正言顺的留在京城里。
谢焕抿抿唇,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听江成瀚已经有了就此留京的打算,让他对于自己和穆崇衍的关系不免有些焦虑了起来。
江成瀚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仍自顾自的说道:“……说起来,我同楚湘王并不相识,能得他如此费心照顾,都是托了舅舅的福,没想到舅舅同楚湘王这般的要好,从前倒是没有听舅舅说起过。”
谢焕恍然回神,顿了顿才道:“只是少时有几分交情,我多年不曾回京,也多年不曾联系过了。”
江成瀚笑了笑,又道:“原来如此,那楚湘王倒是长情之人,多年未见,却依旧待舅舅如初。”
谢焕看着江成瀚,虽然江成瀚神色看不出什么,但他总觉得似乎话里有话,一时便没有说话。
江成瀚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道:“说起来,静书出生的那一年,好像就是楚湘王成婚的同年,舅舅似乎也是那一年离京的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谢焕心下重重一跳,江成瀚意有所指的话让他面上不自觉的微微绷紧起来,声音也低哑了几分。
江成瀚不想过分的逼迫谢焕,但时至今日,事关颜静书,事关全家的未来,他已经不想,也不能在继续糊里糊涂下去了。
“舅舅,静书他,其实就是您同楚湘王的孩子吧?”
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真的听江成瀚这么问了出来,谢焕还是猛地站起了身,他盯着江成瀚,嘴唇微微颤抖着,“你、你……”了半天,却是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江成瀚见此,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但有些话在他心里放了好久,也到了该说出来的时候,便干脆道:“当初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我就觉得十分奇怪,静书明明不是岳母的孩子,和您更没有血缘关系,但静书和您的相貌却十分的相像,后来又得知当年就在静书出生后不久,您就离开了家,让我心里不由有了一个猜测。
但那时猜测也只是猜测,我也无法十分肯定,可后来您明明离开了宁城,但却去而又反,后更是表示要留居宁城,留在静书身边。虽然您没有承认和静书的关系,但这以足以让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至于您的否认,我知道您过去二十年一直孤身一人,便想着您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我说出自己的猜测,您也未必会承认,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更不曾同静书提起过。但此次京城之行,楚湘王的出现,和他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得不对您和他的关系,还有静书和他的关系有了疑虑。
关乎到静书的身世,我自己的前程,还有我们一家人的未来,我希望舅舅能够告诉我一切的实情,楚湘王和舅舅您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静书的另一位父亲到底是不是他?亦或是什么别的人。不过不管是谁,我想,静书他有权利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
江成瀚说完,便沉默地看着谢焕,等着谢焕的回答。
谢焕却已陷入深深的怔然之中,江成瀚的一番话,仿佛一下子撕开了他心里最隐秘的一角,将他那些藏在心底最深处不为他人所知的一切都赤/裸裸的暴露了出来。
过了好半晌,谢焕才苦笑出声,他慢慢坐回了椅子上,当再次抬头看向江成瀚时,面上再也隐藏不住的,将心底最真实的情绪显露了出来,愧疚,懊悔,不安,种种情绪缠杂纷乱,让他再不复往日的淡然之容。
“……你说得没错,静书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你的那些猜测和疑虑也都是对的,我……的确是静书的生身父亲,而楚湘王……就是静书的另一位父亲……”谢焕闭了闭眼,终是将自己隐瞒了二十年的秘密讲了出来。
江成瀚依旧没说话,只静静地听谢焕继续说着陈年旧事。
最大的秘密已经坦白了出来,别的也就没了再隐瞒的必要,是以谢焕没有丝毫停顿的,就将当年的事慢慢地讲了出来……
“……那时我不曾想过自己会怀孕,等到知道的时候,静书已经有六个月,无法再打胎,我便只得生下了他。双儿子嗣不易,我又已无法再婚,静书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子嗣。虽然他的出现并非是我所愿,但我依旧期待着他的出生,想着就算无法光明正大的以父子相称,待日后收做养子也是一样的。只是我没想到,我终究同他没有那个父子缘分。待我因生产累极而昏睡过去醒来后,父亲告诉我,我的孩子一出生就夭亡了……”
说到此处,谢焕想起当时听到孩子已经不在了时的痛苦和绝望,眼眶瞬间变红了一片。
江成瀚有心想安慰一二,但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一切已经过去,颜静书如今好好的,谢焕提起旧事只是一时难以自抑,很快就缓了过来,继续说了下去。
“……我虽然知道静书就是我当年生的那个孩子,但那时静书已经嫁给了你,颜家老夫人和安国公对他也视如己出,我不想打扰他安宁的生活,更不想让他知道,他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生了出来,他的另一个父亲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原本我想一直隐瞒着这件事不让任何人知道,但这次回京,穆崇衍对我却仍是……”在江成瀚这个小辈面前说这些事,谢焕到底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接着道:“……不过,我更加没想到是,你不过见过穆崇衍一面,便猜出了他的真实用意,还直接对我问了出来,让我再也无法将此事隐瞒下去……”
谢焕说完,江成瀚一时也没有说话。他曾经想过颜静书的身世或许有什么隐情,但没想到,竟然是谢焕在被强迫的情况下而怀上的。难怪当初谢氏会那样的辱骂颜静书,也难怪谢焕当初不愿向颜静书坦白自己的身份……
沉默了许久,江成瀚才开口道:“舅舅,当年的事并非是您的错,我想静书也不会怪你,所以,请同我一起回去将这一切都告诉他吧。这样一直瞒着他,对他并不公平,他才是最有资格,最有权利,也最应该知道这一切的人。”
事到如今,谢焕也知再没了隐瞒的必要,虽然有些不安于颜静书的反应,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便打算同江成瀚一起回江家见颜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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