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国勾结长狄人鄋瞒国,从北面夹击公子昭的队伍,公子昭的队伍进入鄋瞒人的埋伏区域,又被杀了回马枪的遂国人断了路,包围在内,企图将公子昭的队伍活活饿死。
公子昭带兵突围,身中数箭,先遣部/队最终突围成功,和联军大部/队汇合,但是公子昭不幸战亡。
齐侯听了,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也想不到了,一片空白,大约过了好长时间,这才回过神来。
齐侯已经经历过一辈子,但是他决计没想到,囊中取物的讨/伐遂国,只要让军士们戒备,不饮酒可以了,这辈子也不会被遂国的旧部阴一把。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改变的同时,其他人也在改变,遂国人竟然公开勾结了鄋瞒人,勾结了周天子以外的侵略者,前后夹击的埋伏了他的儿子。
公子昭是齐侯最中意的儿子,他这辈子小心谨慎,不想再要儿子,是为了能扶持公子昭上/位,继承自己的千秋大业,而如今,只是攻打了一个小小的遂国,一切都灰飞烟灭了,他最中意的儿子竟然死在了战场上!
齐侯思考的这一瞬间,听到吴纠喊了一声:“长公子!”
齐侯连忙回神,看到公子无亏脚步不稳,险些栽倒在地上,吴纠连忙扶住他,说:“长公子,没事儿罢?”
公子无亏神情有些木讷,推开吴纠,转过身来“嘭!”一下跪在齐侯面前,拱手说:“君父,请让无亏去前线作战,为弟/弟报仇!”
齐侯听到公子无亏的声音,看到公子无亏的表情,公子无亏的声音在发/抖,公子无亏的面色越来越苍白,脸颊却带着愤怒的红晕,眼圈也是红的,胸口不断起伏粗喘着气。
齐侯看着他,他以前知道,公子无亏心机很深,他知道小时候公子无亏和公子昭很要好。大两岁的公子无亏像大哥/哥,甚至像父亲一般照料着公子昭,但是其实那都是假象。
因为郑姬不疼儿子,因此公子无亏想要将公子昭带在身边,培养成真正的长公子党派,好消除以后的后患之忧。
如今公子无亏请战,齐侯不知他是什么心思,说到底,齐侯根本不了自己的儿子。
但是无论如何,眼下都只剩下了无亏这么一个儿子,公子元心性恶/毒,已经被处死,公子昭又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只有公子无亏一个公子,又是长公子。
齐侯不管是出于猜忌无亏的角度,还是出于保住自己儿子的角度,都不能让公子无亏去战场,若是鄋瞒人再想到什么恶/毒的计策,那么齐国的公子都没了。
齐侯脸色黑的仿佛是锅底,阴沉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公子无亏,说:“你不能去,孤会仔细考虑派谁去增援的。”
公子无亏一听,顿时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齐侯,拱手说:“君父……”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侯已经“嘭!!!”的一拍桌案,声音沙哑低沉的说:“够了!你退下。”
公子无亏脸上从震/□□成了绝然,依然拱着手,只是声音变得冷冷淡淡,平平板板,仿佛已经完全的冷静下来了,说:“君上,无亏知君上心中根本不喜欢无亏这个儿子,无亏无论做什么事儿,都让君上看不顺眼,此去一战,乃是为了三弟报仇,若无亏正好死在了战场上,岂不是称了君上心意?何乐不为呢?”
他的话一说完,齐侯已然拍案而起,冷声呵道:“你说什么!?”
公子无亏只是跪在地上,拱着手说:“儿子说的不对么?”
齐侯眯着眼睛,眼中寒光凛凛,呼吸也粗重了,吴纠站在旁边,还没从公子昭阵亡的消息中解脱出来,却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感,齐侯和公子无亏不愧是父子俩,两个人的脾气一下都火爆到了极点。
吴纠连忙说:“君上,长公子也是疼/幼弟,急于为幼弟报仇,才会冲撞君上。”
公子无亏看了一眼吴纠,齐侯这个时候已然慢慢的坐回了席子上,有些出神的淡淡说:“孤……又何尝不是疼儿子?”
齐侯说的没错,他疼公子昭,因为公子昭有才华,是他的继承人,如今他不能让公子无亏去战场,并不是因为他想打/压公子无亏,而是因为公子无亏是他最后的儿子了,他不能再让公子无亏有事儿。
齐侯伸手支在案上,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一瞬间仿佛疲惫到了极点,轻声说:“无亏你退下。”
公子无亏有些着急,说:“君上,若一日君上不同意无亏出征,无亏一日长跪不起!”
齐侯冷冷一笑,说:“赶出去,你愿意跪随你。”
他说着,喊了一声寺人,很快两个寺人过来,扶着公子无亏,好言相劝,请公子无亏出了小寝宫大门。
吴纠看着齐侯,齐侯支着自己的脑袋,呼吸有些粗重,还没有平定下来,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自己没有儿子,吴纠不知那种丧子之痛的感觉,公子昭的确是个好孩子,却这么没有了。
齐侯从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已然开始了自己的称霸之业,随时都是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如今突然间仿佛是一个失败者。
齐侯苦笑了一声,吴纠不由说:“君上,保重身/子罢。”
齐侯抬头看了一眼吴纠,深深的叹口气,说:“二哥回去罢,让孤一个人静一静,之后考虑增援的人选,孤会叫二哥过来的,辛苦你了。”
齐侯说话轻飘飘的,仿佛已经没了底气,吴纠迟疑了一下,还是拱手说:“是,君上,纠告退了。”
他说着退出了小寝宫,吴纠从小寝宫出来的时候,看到小寝宫的大门正中间,公子无亏双膝跪倒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思忖什么。
吴纠从他身边走过,公子无亏只是跪着,什么话也没说,吴纠叹了口气,离开了小寝宫。
卫姬听说儿子当面忤逆齐侯,吓得头发险些白了,小寝宫里里外外的寺人宫女全都听见了,齐侯大声呵斥无亏,公子无亏大声的顶撞齐侯,还说什么称心如意。
卫姬吓得赶忙跑过来一看究竟,果然看到公子无亏跪在小寝宫大门边,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天色昏暗,若不是因为夏天,天黑的要晚,此时恐怕已经黑下来了。
天色阴沉沉,好似还要下暴雨,公子无亏跪在那里,他驼着背,双手下垂,双膝跪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汗珠湿/透了白色的衣裳,从脸上滚下来,阴湿/了一片地砖。
卫姬跑过去,低声说:“无亏!你在做什么?”
公子无亏抬起头来,有些迷茫,卫姬看到他脸色惨白,却透露/出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恐怕是没有喝水,热的险些中暑。
公子无亏看到是卫姬,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母亲”,卫姬着急的说:“无亏,你疯了么!?母亲都听说了,你竟然敢顶撞君父,你是疯了么无亏!平时你是怎么教母亲的?如今你是怎么了?”
公子无亏摇了摇头,卫姬拉他起来,公子无亏却不起来,说:“君上不答应我出征,我便不起来。”
卫姬着急的说:“无亏,你要做什么?出征不过是个功勋而已,你没看到公子昭已经阵亡了么,那多凶险?我都听说了,遂国人勾结了鄋瞒,鄋瞒那都是野蛮的屠/夫,别说是杀/人了,他们还活吃/人呢!无亏你去战场做什么?你留下来,无亏你仔细想想,此去宋国,君上好不容易和郑国交恶,郑姬失了君上的宠,如今……如今公子昭又死了,君上的公子里剩下你一个了,他们的风光已经走到了尽头,剩下便是你的了无亏!无亏听母亲一言!何必现在冲君上的霉头呢?”
公子无亏没说话,只是又摇了摇头。
其实卫姬说的很对,如今郑姬失宠了,公子昭死了,公子元也早被处死了,剩下自己一个公子,他又是长公子,何必呢?何必要冲齐侯的霉头?可是公子无亏过不了自己这关,他脑子里回想的一直都是寺人禀报说,公子昭遇到了鄋瞒的埋伏,战死在沙场上的消息,反反复复,无时无刻,那仿佛是一锅热汤,虽然烫不死公子无亏,去让他无比的煎熬痛苦,活活烫掉了一层皮。
公子无亏最后只是说:“母亲回去罢。”
卫姬说不动公子无亏,又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只好让贴身的寺人过来给公子无亏遮雨,自己回去了。
下了一夜的暴雨,天色已经黑的透了,外面阴沉沉的,一片死气,吴纠看着窗外的暴雨,“噼噼啪啪”的击/打着窗子,简直要将窗子击漏,外面的花草一瞬间被暴雨给压垮了,冲的花瓣溃散开来。
吴纠叹了口气,子清和晏娥也听说了,公子昭阵亡,明明之前还捷报连连,如今却突然不在了,不管是人命,还是权/术,也都是这么反复无常,不知什么时候,从手心里悄然流逝了。
晏娥见吴纠总是站在窗子边,便低声说:“公子,您别站在那里了,下了雨,窗边太凉,回来喝杯热茶罢。”
吴纠转身走回来,坐在席上,握着茶杯发呆,听到隔壁有哭泣的声音,下午的时候小荻儿也听说了公子昭阵亡的消息,特意跑进宫来,已经哭了一下午了,仍然没有消停。
吴纠也干脆没有回到大司农府上,住在以前住的的房舍里,毕竟齐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传召自己,派兵增援的事情,其实迫在眉睫。
吴纠以为下午的时候,齐侯便会传召自己过去商讨,但是一直等,等到了深夜,仍然没有任何消息,吴纠让子清去看了看,子清只是说,公子无亏还在门外跪着,齐侯一下午没见任何人,连寺人和宫女也没让进去,不知道齐侯在做什么。
吴纠知道,恐怕齐侯这回是真的伤心了,一直以来,齐侯都立在顶峰之上,俯视任何人,任何事,对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报以胸有成竹的姿态,而这次无疑是一记重拳,砸在齐侯的心口上,一瞬间生生砸的皮/开/肉/绽。
吴纠听着外面的暴雨声,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一闭眼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还有小荻儿在隔壁哭泣的声音,喊着要找昭哥/哥的声音,无论甯戚怎么哄都没有用。
第二天一大早,因为吴纠实在睡不着,便起了床,让子清和晏娥给他梳洗,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齐侯身边的寺人匆匆跑过来,连忙说:“大司农,君上有请。”
吴纠一听,肯定是要谈派兵增援的事情,赶紧要起身出房舍,晏娥追出来,给吴纠披了一件外袍,说:“公子,昨夜下了一夜雨,今日还淅淅沥沥,穿上一件衣裳,免得您再病倒了。”
吴纠点了点头,披上衣服,外面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午,吴纠带着子清赶紧往小寝宫赶,一路上地上湿/漉/漉的,全都是被暴雨打散的花瓣,本是夏时烂漫的花园,一下变得萎靡不振起来,到处都是绚烂之后的残败。
吴纠快速走到了小寝宫,在路上遇到了同来的公子速,石速看到吴纠,拱手说:“大司农。”
吴纠也拱了拱手,说:“公子。”
石速说:“君上可是叫大司农来商讨增援一事?”
吴纠说:“还不知,但八/九不离十了。”
石速点了点头,两个人心中都有了计较,一路过来,只有这两个人来了,想必齐侯的心思很明显了,是想要武艺出群的石速去派兵增援,打这场仗。
说白了,齐侯是有一点点私信的,他再不喜欢公子无亏,无亏始终是他亲生儿子,再者这辈子无亏还没反叛,齐侯也算是抱有侥幸心理。
石速虽然同是公子,但是并非是亲生的,二来他武艺高超,也有过人的军事才华,因此齐侯想让石速去打遂国人和鄋瞒人,胜算更大一些。
这是齐侯想了一晚上的结果,因此把吴纠和石速都叫过来,问问他们的意见。
吴纠和石速两个人匆匆茫茫的走到了小寝宫门口,一眼看到了公子无亏。
公子无亏还跪在那里,全身都湿/透了,衣裳上都是泥水,头发一缕一缕贴在脸上,驼背更严重了,仿佛有气无力,低着头,雨水从脸颊上滚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充斥着一股颓败。
两个人走过去,公子无亏抬起头来,他看了一眼吴纠,又看到石速,顿时眼睛中闪过一丝愤/恨,因为公子无亏也是聪明人,他立刻想到了,齐侯是想要让石速去打这场仗。
公子无亏不能理解,为什么齐侯愿意用干儿子,也不用自己去给弟/弟报仇,是因为齐侯看不到自己的真心么?可是自己跪了整整一晚上,一夜的暴雨,都不曾离开一步,他仍然看不到自己的真心么?
公子无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打动齐侯那副铁石做的心肠。
吴纠和石速看到公子无亏,吴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叹了口气,在这个时候,公子无亏却先说话了,他的声音异常沙哑,仿佛是一把锉刀,正在打磨着众人的意志。
公子无亏说:“两位请留步。”
吴纠和石速全都站定,回头看着公子无亏,无亏对石速拱手说:“公子可否听无亏一言。”
石速面无表情,还是那副冷冷冰冰的样子,仿佛谁都不能让他露/出一丝表情,拱手说:“请长公子说。”
公子无亏说:“无亏知道,君上此行请公子过来,是为了说派兵增援一事,无亏恳/请公子不要接受军令,无亏想去沙场,求公子成全无亏!”
吴纠看了一眼公子无亏,又看了一眼石速,还以为石速不会答应,但是没想到石速却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石速说完,转头率先走进小寝宫中,吴纠也跟着走进去,两个人一进去,便听到咳嗽的声音,恐怕是昨天齐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再加上突然乍寒,下了一场暴雨,因此齐侯这硬朗的身/子也有些感染风寒了。
两个人进去拜见齐侯,齐侯坐在席上,挥手说:“起罢,坐。”
吴纠和石速在席上坐下来,齐侯淡淡的说:“今日找二位来,也没有旁的事情,二哥和速儿必然都知道,幼公子阵前战亡,遂国勾结鄋瞒,令齐国蒙/羞,令周朝蒙/羞,此次派兵支援,必定要一雪前耻!”
吴纠和石速回答说:“是。”
齐侯又说:“孤心中想让速儿去前线支援,速儿武艺出众,而且颇有将才之风,不知速儿和二哥觉得如何?是否妥当?”
吴纠觉得,虽然齐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是考虑的还是挺全面的,石速的确有将才,是合适的人选之一。
不过这个时候石速却拱手说:“君上,速心中却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侯一听,说:“是谁?难得速儿你推荐人,必然是人才了?”
石速拱手恭敬的说:“正是跪在殿外的长公子。”
齐侯一听,突然脸色有些难看,渐渐黑下来,淡淡的说:“速儿何时也受人贿/赂了?替旁人说好话,举荐旁人了?孤以为的石速,可不是这样的。”
石速却不卑不亢,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表情,说:“速并未收受半分贿/赂,只是请君上想一想,对于增援前线这件事情,速只有保家卫国,击退北狄的荣耀,而对于长公子来说,却除了保家卫国,击退狄人之外,还多了一层为弟报仇的愤/恨。君上,荣耀和愤/恨比起来,哪一个更能激发将领的斗志呢?因此速觉得,这一仗,速不如长公子,请君上让长公子出征。”
齐侯听了,脸颊上的青筋蹦了三下,仿佛是恼怒到了极点,但是他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说得对。”
他说着,转头对吴纠说:“二哥呢,觉得无亏和速儿,谁去更好?”
吴纠思量了一下,拱手说:“回君上,公子速说的没错,愤/恨的确比荣耀更能激发人的斗志,长公子去更为妥当。”
齐侯点了点头,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个时候吴纠又说:“纠愿意请/命,同往前线。”
齐侯吃了一惊,说:“二哥你去做什么?你也不会武艺,不能上阵。”
吴纠说:“君上,虽然纠不会武艺,不能上阵,但是纠有心思,长公子虽然斗志昂扬,但是唯恐被仇/恨冲昏了头,意气用事,因此纠可以在身边督促,请君上同意,纠请/命!”
齐侯听罢了,直接摇头说:“不行,你不能去。”
吴纠想说什么,但是齐侯的态度非常坚决,绝对不让吴纠去战场。
最后事情便定下来了,公子无亏带兵去前线支援,但是同时石速还有用武之地。
齐侯语气淡淡的,但是眼中闪烁着阴霾,说:“遂国人会勾结鄋瞒人里应外合,难道是欺负我齐国没有国/家可以里应外合么?速儿,你明日便启程,一定要轻装简行,快马加鞭,从小路快马去邢国,请邢侯派兵支援,咱们也来个前后夹击里应外合,从南北两面断了鄋瞒人的后路,将他们碾成肉泥!”
石速拱手说:“是!”
齐侯说:“不忙,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孤会掉给你二十骑兵,另外派大司马的儿子周甫跟你一同前往,赶赴邢国。”
石速又拱手说:“是。”
齐侯说:“此事小心谨慎,切勿走漏风声,速去速回,不要与鄋瞒人有正面冲/突,一切秘密进行。”
石速第三次说:“是,请君上放心。”
齐侯点了点头,说:“行了,你们都下去罢,点兵的事情,孤会让大司马点起,明日晨起,你出发。”
石速和吴纠都应了一声,这才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两个人在门口又遇到了公子无亏,公子无亏还跪在那里,看到两个人走出来,用希冀的目光盯着他们。
公子速没有说话,只是叹口气,对吴纠拱手说:“石速这去见大司马,大司农此别过。”
吴纠也对公子速拱了拱手,公子无亏听着石速这么说,又看他扬长而去,还以为齐侯铁了心让石速去增援报仇,眼里流露/出一股苦涩之情。
吴纠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连忙蹲下来扶着公子无亏,说:“长公子,恭喜了。”
公子无亏苦笑说:“何喜之有?”
吴纠说:“君上方才已然同意让你出征,替幼公子报仇。”
公子无亏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说:“真的?!”
吴纠说:“自然是真的,纠何必诓骗公子?”
公子无亏瞪着眼睛,满脸惊喜,又是惊喜,又是愤/恨,又是悲伤,各种表情掺杂在一起,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吴纠说:“公子,快请起罢,回去准备准备,战事可不等人,公子千万别着了风寒,再病倒。”
公子无亏赶忙从地上站起来,结果因为跪得太久,“嘭!”一声倒在了地上,吓得吴纠赶紧扶住他,一把捞了起来,公子无亏腿脚麻的厉害,仿佛不是自己的,却说:“多谢大司农!”
吴纠摇头说:“不用谢我,是方才公子速举荐的长公子,长公子快去罢。”
公子无亏立刻点头,旁边有不少寺人,连忙扶着公子无亏往自己的房舍走去,赶紧去休息。
很快,齐侯的诏令下来了,让公子无亏领兵增援,为齐国一雪国/耻。
公子无亏因为淋了一晚上暴雨,稍微有一些风寒,吃了些药,休息了一下午,夜幕降临的时候接了诏令,便从房舍里走出来。
他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仿佛是一个衣冠楚楚的高贵公子,他不仅身份高贵,而且血统高贵,如今又成为了齐国最高贵的长公子,因为他变成了齐侯的独子。
公子无亏慢慢走出来,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看着落败的花朵,随即慢慢往前走,顺着小路一直走,很快走到了一处房舍门口。
那处房舍没有寺人,没有宫女,因为现在这处房舍已经空置下来,没人能居住了……
这是公子昭生前的房舍。
已经许久没人住了,本落了些灰土,如今人没了,更是没人住了,地上一片败落的花瓣,显得极为沧桑。
公子无亏慢慢走过去,慢慢步上台阶,走到房舍的门口,伸手慢慢的抚/摸上房舍的门板。
公子无亏突然想起来,公子昭出征之前,是这个样子,只不过那时候自己站在门里面,而他站在门外面。
公子昭苦苦哀求见自己一面,等了许久许久,但是当时公子无亏铁了心不想见那位监国公子。
公子昭在门外,隔着门板说他们小时候的事情,那仿佛是他最珍贵的回忆,如今也成了公子无亏最珍贵的回忆,珍贵到已经没有人可以跟他一起回忆了。
公子无亏伸手婆娑着门板,他永远不能想到,自己与公子昭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阴阳怪气的“无亏预祝大将军,旗开得胜”……
如今这句话变得多么讽刺,像一张催命符!
公子无亏忍不住,猛地攥拳,狠狠捶了一记门板,发出“哐!!”一声,这才将门推开,慢慢走了进去。
里面一切井井有条,却落了灰尘,没有人进来,里面阴森森的有些湿气,也没有点灯,公子无亏慢慢走进去,坐在了席上,这么静静/坐着,静静的看着四周。
公子无亏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他发现了公子昭房舍里有许许多多值得回忆的东西,有一些干花,小心翼翼的夹起来,那是公子无亏摘给他的,公子昭全都保留下来。
从小时候开始,公子昭是个跟屁虫,一直在身后拽着公子无亏的衣摆,奶声奶气的喊哥/哥,大了是喊大哥,但是自从那次冬狩围猎,公子昭舍命救下公子无亏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或许是公子昭长大了,他的才华,他的胆识,渐渐让齐侯发现了,公子无亏越来越自卑,越来越不安,他感觉一直疼的弟/弟,其实比自己强得多,无论是才华,还是胸襟。
这让公子无亏极度的不安,然而此刻,一切的不安全都灰飞烟灭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死气沉沉的房舍,和一堆公子昭珍惜的遗物,像公子昭临行前说的一样,每一样遗物似乎都和公子无亏有关。
公子无亏静静的坐着,在这个时候,突听有脚步声而来,很快门被推开了,竟然是郑姬走了进来,郑姬带和很多宫人,穿着白色的衣裳,打扮的十分憔悴,还带着祭拜的东西,似乎是进来祭拜公子昭的。
郑姬没想到一进门看到公子无亏坐在那里,一个黑影,还以为见鬼了呢,尖/叫了一声,后来才看清楚是公子无亏。
郑姬一见到公子无亏,立刻尖/叫起来,比刚才的惊叫更尖利,说:“你这个恶/毒的人!!你来干什么?!你来干什么!你做给谁看!?君上也不在这里,你做给谁看!我儿子死了,你好得意是罢!!你再也不需要做个假仁假义的好哥/哥了!你好得意是罢?!你这个歹/毒的人!歹/毒的人!如今君上已经派你去建功立业了,你还过来耀武扬威吗!谁用你来假好心啊?!”
郑姬说着,冲过去对着公子无亏一阵踢打。
公子无亏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一把推开郑姬,淡淡的说:“我假好心?也比你强得多!昭儿活了十几年,你可曾正眼看过他一眼?他想要一个母亲,你可曾做过母亲该做的事情?若不是因为现在齐国和郑国交恶,你恐怕还不会来祭拜自己的儿子罢?说我假好心,你的心肠又好到哪里去么?如今没有了昭儿,你便是失去了最后的靠/山,你才是那个想要做给君上看的人罢?”
郑姬似乎被他戳中了痛点,脸色变了好几下,喝道:“你胡说!!你这个恶/毒的狼狈子!你假仁假义!说什么给弟/弟报仇,其实你是想要抢战功!没准我的昭儿是被你弄死的,说不定你根本是通敌卖/国,联络的鄋瞒人,把我的昭儿给害死了!!”
郑姬这么说着,见公子无亏一脸凶神恶煞的走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
郑姬吓了一跳,旁边的寺人和宫女也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过来求情,公子无亏仿佛一个恶/鬼一样,阴沉着脸,低声说:“你算什么母亲!”
他说着,猛地甩开郑姬,失/魂落魄的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又喃喃的说:“我又……算什么大哥?”
第二天一大早,石速和周甫带着二十骑兵,火速出宫,快速的奔往临淄城的小门,从小门快速出城,走小路一路隐蔽的奔往邢国去送信。
周甫第一次接到这种命令,临走之前,王子成父担心儿子,反复叮嘱他,一定要听石速的话,千万别意气用事,事关重大,让周甫一定三思后行。
周甫再三/保证,绝对听公子的话,完成任务不会惹麻烦。
王子成父也算是操碎了心,送走儿子之后,又跑进宫里去复命。
天没亮,石速和周甫走了,王子成父来到宫中的时候,正好早朝要开始了,连忙去了路寝宫,在门口碰到了吴纠。
吴纠拱手说:“大司马,公子走了?”
因为这事儿很秘密,因此不便说明,王子成父点了点头,说:“走了,请大司农放心。”
两个人便一起走进了路寝宫,今日是朝议,很快看到齐侯从内殿慢慢走了出来,众人全都跪下问礼。
齐侯坐下之后,淡淡的说:“今日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遂国勾结鄋瞒人的事情,遂国乃我大周封国,却勾结北狄人,扰乱我王室安危,乃是整个大周的耻辱!如今孤的幼公子阵亡前线,也算是为周朝捐躯,但这一笔账,不能不算!”
齐侯说完,众臣应和,听齐侯说:“无亏,你出列。”
公子无亏立刻站出来,拱手说:“是,君父。”
齐侯淡淡的说:“孤派你去增援前线,你可愿意?”
公子无亏立刻说:“是,无亏愿意!”
齐侯又说:“孤派你去一雪国/耻,你可愿意?”
公子无亏又说:“儿子愿意!”
齐侯第三次发问,说:“孤派你去……为弟/弟复仇,你可愿意?”
公子无亏的声音顿了一下,尾音带着浓浓的颤/抖,沙哑的说:“无亏……愿意。”
齐侯说:“好!孤便派你去前线,此行领兵一万增援,必将遂国剿灭,将鄋瞒剿灭!”
齐侯这么一说,还有很多不知情的人,这次朝议刚刚听说齐侯要派长公子去,顿时都坐不住了,毕竟眼下齐侯只有这么一个公子了,讨/伐遂国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轻/松,众臣怕长公子再有什么不测,那齐国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公子无亏却铿锵答道:“无亏领诏!”
旁人想要劝阻,但是看了看身为大司马的王子成父,王子成父没有言语,身为大司行的公孙隰朋,公孙隰朋也只是皱着眉板着嘴角,没有说话,又看了看身为大司农和宠臣的吴纠,吴纠表情淡然,也没有说一句话。
此时众臣都不敢说什么,只好听着齐侯继续说。
齐侯又说:“无亏,你身为孤的儿子,此次出征,孤只有一句话与你叮嘱。”
公子无亏拱手说:“君父请讲,无亏洗耳恭听。”
齐侯声音冷硬,死死盯着公子无亏,说:“齐国的公子,要么死沙场,要么活凯旋!”
众人一听,纷纷有些侧目,齐侯说出来的话,有点狠心,公子无亏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拱手说:“承君上言!”
朝议很短暂,但是仿佛是一口大钟,而众人站在钟内,被人狠狠的敲击着,振聋发聩,大家走出路寝宫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吴纠走出来,很多官/员都过来攀谈,想要问问这是什么意思,已经死了两个公子,如今齐侯又派长公子去前线,这是不疼长公子的意思么?
吴纠没说什么,只是快速走了,因为他如今才看出来,其实齐侯并不是不疼公子无亏,在关键时刻,还是能看出父母心的,若不是因为齐侯心里在乎公子无亏,也不会踟蹰了这么久,才遣公子无亏去战场的。
几日之后,王子成父点兵完毕,辎重也相继出发,吴纠奉命到城门外为公子无亏送行,齐侯却没有来。
吴纠跨/坐在纠墨上,看到公子无亏一身黑甲加身,身后跟随着浩浩荡荡的将士,拱手说:“祝将军,旗开得胜。”
公子无亏笑了一声,莫名让他想起那日自己对公子昭说过的话,“无亏预祝大将军,旗开得胜”。
公子无亏笑了笑,拱手说:“承大司农吉言。”
吴纠催马过去,附耳对公子无亏说:“公子此行一定小心,君上已派公子速和周甫赶赴邢国,请求派兵,前后夹击鄋瞒人,公子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公子无亏点了点头,虽然眼睛下面全是乌青,却神采奕奕,说:“大司农放心,无亏此行是去报仇雪恨,若不能报仇,也无颜面对昭儿。”
吴纠知道自己不必再说,拱手说:“大将军,纠不送了!”
公子无亏说:“大司农,请。”
很快,公子无亏的队伍便开拔了,速度很快,跟随的全都是骑兵,快速扑出城门,往郊外而去,一瞬间只剩下“踏踏踏踏”的马蹄声,很快便看不到了。
吴纠立在城门外,遥遥的看着队伍的影子,在这个时候,子清快马奔过来,满头是汗,焦急的说:“公子!大事不好了!您快回宫去罢!”
吴纠见子清满头是汗,一向冷静的子清竟然有些惊慌失色,不由问:“怎么了?可是战事有变故?”
子清说:“不,不是,是……是公子昭的尸首刚才已经运送回来,刚刚进宫,君上他……他看了一眼……”
吴纠听,心里“咯噔”一想,连忙驱马回宫。
吴纠狂奔一路,到了宫门口,赶紧把马卸了,然后一路往里跑,跑到了小寝宫,小寝宫门口堆满了医官,好像所有的医师都在了,全都跪在门外等着发落。
晏娥在门口等着,见到吴纠,一脸着急的的说:“公子,您可来了,君上……”
吴纠抬了抬手,说:“公子的尸首,在哪里?”
晏娥说:“已经……已经送走了,君上看了一眼,怒极吐血,险些晕倒,大司马已然将公子的尸首先送走了。”
吴纠说:“我知道了,子清晏娥你们照顾君上,我先去看一眼。”
晏娥见吴纠要走,连忙叫住,脸色苍白的小声说:“公子……您,您可要做些准备。”
吴纠点点头,赶紧转身走,去找大司马了,大司马还在宫中,见到吴纠,连忙引着他到了偏殿,公子昭的尸首放在这里,有冰凌镇着,盖着一方布。
吴纠走过去,王子成父叹气说:“大司农,非看不可么?”
吴纠点点头,王子成父叹气的揪住那块布,轻轻掀开一角,吴纠“嗬——”的倒抽/了一口气,� �晏娥给他打了预防针,但是吴纠还是被吓着了,怪不得齐侯会吐血,公子昭的样子实在太惨了。
那尸体一身黑甲,头被斩掉了,身/子被野狼咬得面目全非,身上有很多空洞,想必当时中了不少箭,全是溃烂,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息。
吴纠此时此刻,只能庆幸公子无亏已经出征。
吴纠不忍心再看,摆了摆手,说:“我去见君上。”
王子成父说:“劳烦大司农,多安慰安慰君上,人死……不能复生。”
吴纠点了点头,回身走了出去。
他来到小寝宫的时候,医官正在给齐侯把脉,吴纠轻声走进去,齐侯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假寐。
吴纠走过去问了问齐侯的病情,医官说是气血两虚,而且怒火攻心,又感染了风寒痰湿,一下全都激发出来,因此才会吐血。
医官诊了脉,吴纠让医官退下去熬药,再让人做一些可口的补身/子的膳食来,然后自己坐在榻边上。
过了良久,齐侯果然是在假寐,淡淡的说:“二哥,见过昭儿了么?”
吴纠低声说:“见过了。”
齐侯说:“孤没想到啊……没想到,孤自负了一辈子,怎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昭儿是孤最疼的儿子,为什么会这样儿?”
吴纠低声说:“君上保重身/子。”
齐侯深深叹了口气,吴纠不知道,齐侯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人,这辈子很得意,因为让他耻辱的长勺之战避免掉了,让他耻辱的鲁国变得低三下四,而且还提前召开了北杏会盟,将宋国掌控在自己的掌心,一切都非常顺利,非常非常顺利。
而现在,一刹那齐侯付出了代价,竟然是他最疼的儿子。
齐侯自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齐侯说着说着话,便睡着了,昏昏沉沉的睡去,睡着之后还在咳嗽,咳嗽的时候有些粉红色的血丝,看起来病的不轻。
吴纠有些担心,毕竟一向身强体壮的齐侯竟然病倒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再加上齐侯的心结太重,这样大病一场不知道会怎么样。
很快药便端来了,但是齐侯在睡觉,吴纠稍微等了一会儿,没一会儿,齐侯的病情却开始恶化了。
齐侯睡着的时候,竟然开始说胡话,嘴里轻轻喊着公子昭的名字,还说一些乱七八糟,旁人都听不懂的话。
吴纠试了试齐侯的额头,虽然他平日里体温偏高,但是如今确实是发烧了,赶紧把医官叫来。
齐侯一睡没醒,一直在发/热,流冷汗,还说胡话,一张俊/逸的脸显得有些憔悴,嘴唇是紫白色的。
吴纠没有回府邸,留在小寝宫,忙前忙后的照顾,让子清打了热水来,把帕子泡湿,拧的稍微干松,用热帕子给齐侯擦冷汗。
齐侯睡得很不安稳,中途都没有醒,药喝不进去,吴纠喂他喝了一些,吐了大半,还不断的咳嗽,痰里带血,样子十分可怖。
吴纠忙了大半夜,又叫了几次医官,齐侯虽然一直在发烧,但是好歹已经不是之前那么可怕的高烧了,吴纠都没有回去,快天亮的时候实在顶不住了,趴在榻边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个给齐侯擦汗的帕子。
齐侯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被软/禁在房舍里,不见天日,要被活活饿死了,一切都成了折磨,他以为这是最折磨人的,毕竟这种毫无尊严的死法,消磨了齐侯作为一个霸主的意志。
然而齐侯没想到,画面一转,他又看到了更可怕的画面,他看到鄋瞒人的军/队快速席卷而来,无数冷箭放出,公子昭骑在马上,中了埋伏,“嘭!!”一声滚落在地上,已经来不及跑,后面的鄋瞒人快速而至,一瞬间只剩下鲜血,一颗脑袋猛地滚下来……
齐侯“嗬!”的抽/了一口冷气,猛地一下醒了过来,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齐侯醒过来,猛地坐起身,看到四周黑/暗暗的,旁边点着一盏灯,快要熄灭了,灯火昏黄,天色还是黑的。
而自己的床榻旁边,趴着一个人,正是吴纠,吴纠手里攥着一个帕子,已经冷掉了,双手卷着袖子,方便反复的洗帕子,脸色疲惫,双眼乌青,正以艰难的姿/势小憩着。
上夜的子清听到齐侯的声音,连忙走进来,看到齐侯醒了,赶紧要说话,齐侯却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用食指压了压嘴唇,示意吴纠在休息。
子清边低声说:“君上,您好些了么?”
齐侯点了点头,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心,感觉不到发/热,低头又看了看吴纠,说:“二哥一直在照顾孤?”
子清点点头,说:“大司农十分担心君上,君上一直在发/热,还昏迷不醒,大司农都是亲力亲为的照顾君上。”
齐侯点了点头,说:“行了,你去罢,孤没事儿了。”
子清有些迟疑,还是走了出去,齐侯小心翼翼的将吴纠抱上榻来,让他躺在旁边,然后背冲着吴纠,背过身去低声咳嗽,以免把自己的发/热传给吴纠。
齐侯虽然发/热好了一些,但是仍然在发/热,再加上噩梦消耗意志,很快又睡熟了。
第二天天色大亮之后,齐侯才慢慢转醒,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子清和医官,医官正在请脉,说:“君上,您的发/热已经完全大好了。”
齐侯点了点头,感觉的确是比昨天晚上好一些了,他左右看了看,说:“二哥呢?”
子清连忙说:“回君上,君上早晨便退热了,大司农说去给君上亲自做一些可口的膳食,刚去了膳房。”
齐侯“嗯”了一声,心中有些感动,似乎觉得自己倾心于吴纠,的确是倾心对了。
齐侯醒来之后,郑姬和卫姬前后来看了一次,都是哭哭啼啼的,哭的齐侯心里烦躁不已,没说几句话便把人遣走了。
郑姬和卫姬遣走之后,很快吴纠回来了,晏娥端着一个青铜盘子,里面摆着不少东西。
齐侯虽然没什么食欲,但是也闻到了一股浓香的味道,昨天晚上他没有用膳睡了,如今虽然嘴里还是没什么味道,但是肚子里却空荡荡的,饿得厉害。
吴纠走进来,见齐侯醒了,连忙试了试齐侯的额头,松了口气说:“君上已经退热了。”
哪知道齐侯突然拉住吴纠的手腕,让人坐在自己身边,说:“多谢二哥了。”
吴纠说:“君上不必谢纠,往日里纠生病的时候,君上不也照顾过纠么,这是纠应当做的。”
他说着,让晏娥将早膳拿来,说:“君上怒火攻心,又气血两虚,该当吃些东西补补,若是君上也累坏,还怎么和鄋瞒人较量?”
齐侯点了点头,说:“二哥说的正是。”
吴纠把小豆的盖子打开,是一碗开胃的热汤,吴纠特意一大早起来了,打算给齐侯熬个汤喝,补补身/子。
这汤熬了许久,放了沙参,还有清火的药材,炖了一个多时辰,鸽子汤的油全都熬出来了,因为齐侯不能吃油腻,吴纠还把油都撇下去,然后又继续熬了一阵,将汤头熬得金黄金黄,一看便十分有食欲。
吴纠给齐侯弄了一碗汤先开胃,虽然齐侯没什么食欲,嘴里没味还口苦,不过这碗汤的确很开胃,鲜香的味道十分浓郁,但是又不显得油腻,鸽子的鲜味充分融合在了汤中,细滑浓郁。
齐侯喝了一碗,竟然感觉有些想吃东西了,吴纠这才给齐侯弄了些好消化又营养的早膳。
吴纠不只是弄了鸽子汤,还弄了许多盅蜂蜜雪梨汤,那时候梨子叫做玉露,做出来的是蜂蜜玉露。
梨子汤熬出来的好像是玉露一般,金灿灿,看起来又滑又润,吴纠弄了好几个梨子,把梨子打开,挖成空心,里面又加了很多清热润肺,健脾开胃的药材和食材。
吴纠说:“玉露浆是清热健脾的,君上火气旺/盛正好饮这个,纠做了好多,君上平日里当水饮,也不是很甜,不会口渴。”
齐侯看着一盅一盅的蜂蜜玉露,不由得有些感叹,说:“二哥你对孤这么好,孤可放不下你了。”
吴纠一愣,脸色随即有些不自然,咳嗽了一声,说:“君上快些趁热用膳罢。”
齐侯身/体本身硬朗,因为受到了打击,所以一时有些欲绝不振,医官尽力用/药调养,吴纠用食补调养,也亏得是齐侯身/子底子好,没多久恢复了。
这个时候,赶赴邢国送信的石速和周甫快马加鞭的回来了,带来的自然是好消息,因为之前齐国出兵帮助邢国打退鄋瞒人的事情,邢侯一直记在心中,如今齐国请求支援,邢侯自然义不容辞。
邢国已经暗暗发兵,准备与公子无亏的队伍前后夹击,也给鄋瞒一个教训。
公子无亏出兵一个月,齐宫之中正忙着公子昭的丧事,因为郑姬失去了儿子,再加上齐国和郑国交恶,因此郑姬是彻底失宠了,但是不甘心,借着公子昭的事情,总是跑到小寝宫来哭丧,想要博得齐侯的怜悯。
一连哭了好几天,齐侯只是被她哭的原来越烦,这个时候公子无亏又出去打仗了,卫姬没有公子无亏指点着,开始越发的猖狂起来,天天欺/压郑姬,于是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好几次闹到了齐侯面前。
若不是因为前线打仗,宫中又要筹备公子昭的丧事,齐侯一怒之下将卫姬和郑姬却都撵走了。
这天按照常理上朝,齐侯气色终于恢复了一些,讨论的事情无非是公子昭的丧礼,或者是前线的军报。
朝臣坐在路寝宫中,这个时候听到“踏踏踏踏”的跫音,一个将士打扮的人快速冲进大殿,手执青铜令牌,高声喊道:“捷报!!前线捷报!捷报——”
众人一听,连忙全都注视着那传令的将士,将士冲进来,“嘭”一声跪在地上,激动的说:“君上!前线捷报!公子无亏率领我军,与邢军前后夹击,斩断了鄋瞒人后路,将鄋瞒打得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原来齐侯的计策奏效了,他让公子无亏前面围堵鄋瞒军军/队,邢国则是悄悄出兵,埋伏/在暗处,等鄋瞒军/队被穷追猛打之时,冲进了邢国的圈套,遭遇邢国的埋伏,齐军和邢军两股力量拧在一起,鄋瞒人又没有防备,怎么可能不被击溃。
那将士说:“我军大获全胜,鄋瞒损兵折将,公子无亏更虏获长狄头/目侨如!”
齐侯一听,猛地从席上站起来,顿时笑了一声,说:“好!做的好!”
齐侯说着,快速步下/台阶,走到殿中众人面前,笑着说:“鄋瞒人杀我齐国公子,如今咱们也虏获了他们的头/目,众卿说,孤该当如何处置这个侨如?”
众人一听,也都是士气大振,不需要齐侯多说什么,底下已经一片声音,纷纷说:“将长狄头/目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齐侯笑了笑,说:“说的好,既然众望所归,那孤也不好驳了众卿的面子,传令下去,让公子无亏,即日将长狄头/目侨如押/送到临淄城中,孤要将这个长狄人……千刀万剐,把他的头颅悬挂在临淄城的北门上,让北面的鄋瞒人看一看,这便是欺辱我齐国的好处!”
众人纷纷应和,山呼“君上英明”,很快便退朝了,王子成父领命,派人传令给前线的公子无亏,让他把鄋瞒的头/目侨如押/送到临淄城来。
因为这一场捷报,齐侯的身/子好的更是快了,每日都要问一遍,鄋瞒的俘虏押/送到哪里了?
五日之后,鄋瞒的俘虏还没有押/送到临淄城,吴纠还在政事堂坐着,看着大家送上来的文书,鲁国已经好几次请求卖粮食,因为之前齐侯答应了臧辰,但是齐国突然闹出这种事情,也没空给鲁国粮食,因此吴纠需要抻着一些,有些焦头烂额。
这个时候子清跑进来,说:“大司农,君上请您去路寝宫,似乎是要临时召开廷议。”
吴纠一阵吃惊,不知是什么事情,只好将手头的东西放下来,把鲁国粮食的问题交给了展获,然后急匆匆跟着子清走了。
吴纠一路跑到路寝宫,看到路寝宫十分热闹,召忽、东郭牙、石速、周甫,还有鲍叔牙、管夷吾等等,大家全都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连出去公干的都给叫回来了,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儿,这般仓皇要召开廷议。
吴纠快速走进去,都没有来级的整理衣裳,看到齐侯已经站在路寝宫的大殿上了,手中拿着一份小羊皮,脸色非常阴沉,阴沉之中却又露/出一抹兴/奋与期冀,那种表情实在是太对立了。
众人走进去,分列左右坐好,齐侯都没让人行礼,举了举手中的小羊皮卷,说:“这封乃是前线送来的,是鄋瞒人递过来的求和盟书。”
众人一听,纷纷开始议论起来,求和盟书,这是意料之中的,毕竟鄋瞒人和一个小小的遂国结盟,现在已经溃不成军,自然要求和,不求和才有些奇怪呢。
齐侯“哗啦!”一声展开那张小羊皮卷,明明是求和的盟书,上面却写着血字,看起来十分诡异。
齐侯招手对吴纠说:“二哥,你来念给大家听听。”
吴纠连忙站起来,擎过血/书,然后展开来看,一字一字的念出来,大意是鄋瞒人和遂国人都请求停战,想邀请齐国特使过来三国/会盟,并且请求齐国归还俘虏侨如,作为交换的人质,鄋瞒人也愿意献出俘虏——齐国公子昭!
吴纠读到这里,满脸的惊讶,不只是吴纠,众臣听了也是惊讶无比,再次纷纷议论起来。
齐侯说:“众卿有什么看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齐侯却第一个说:“孤打算亲自去谈这个和。”
他这话一出,路寝宫仿佛要炸开了锅,吴纠连忙说:“君上,这万万不可,日前朝中已收到了公子昭战亡的军报,如今尸首要安葬,长狄人突然说他们俘虏了齐国公子,这其中恐怕有诈。”
他一说,鲍叔牙也拱手迎合说:“君上,大司农所言极是。”
管夷吾也应和,齐侯却淡淡的说:“算有诈,孤也应该走这一遭,不是么?”
齐侯虽然说的淡淡的,但是他的态度似乎特别坚决,吴纠见齐侯这样,又说:“君上,鄋瞒人要求谈和的地点乃是遂国境内,万一宴无好宴,再加上鄋瞒人生性狡诈,岂不是正中了鄋瞒人的计量?到时候君上若再有个意外,长公子又在前线,无法主持大局,若有居心叵测的国/家这时候出兵干扰,临淄该当如何是好?齐国该当如何是好?”
齐侯沉吟了一下,似乎这一趟无论如何都要去,毕竟之前齐侯以为自己失去了最宠的儿子,而这一霎那,他的公子昭竟然死而复生了,怎么能让齐侯不心动,齐侯已经下了决心,似乎谁说都没有用。
齐侯看了一眼吴纠,淡淡的说:“因此孤才着急召见众卿,临淄城中的事情,托付给二哥了。”
吴纠猛地一震,看向齐侯,众人也开始议论纷纷,齐侯将齐国都托付给了吴纠,这意思是说,如果自己有个不测,让吴纠来做这个齐国的国君么?
大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这个时候吴纠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众人都以为齐侯的想法合了吴纠的心思,毕竟一年之前,公子纠还在和齐侯争位,两个人都是不死不休,如今这么大好的机会,大家都觉得吴纠可能心动了。
齐侯轻声说:“二哥,如何?”
吴纠这个时候抬起头来,拱手说:“君上可以将国/家都托付给纠,是否可以说明,君上是信任纠的?”
齐侯点了点头,笑着说:“正是如此,二哥说得对。”
吴纠拱手说:“既然君上是充分信任纠的,那么请君上下令,让纠任此次的特使,出使遂国,与遂国鄋瞒会盟!”
齐侯一阵惊讶,说:“二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吴纠已经打断他的话头,说:“君上给出的条件,实在太有诱/惑力,但是纠如果此时同意君上所言,算侥幸得到齐国,也会被人唾弃不耻,这不是纠想得到的,君上既然信得过纠,那便把会盟的事情,与幼公子的事情交给纠,若是幼公子真的还在世,纠一定妥妥当当的,将幼公子带回来,交与君上,君上觉得如何?”
在场的鲍叔牙、管夷吾,还有两位监国高子国子都惊讶不已,全都定眼看着吴纠,因为谁也没想到,对于唾手可得的齐国,吴纠竟然还看不上,一口便给拒绝了,而且将齐侯的话头堵得死死的。
齐侯一阵发愣,注视着吴纠良久良久,突然笑了一声,伸手过去,轻轻/抚/摸/着吴纠的鬓发,将他因匆忙没有整理的散发别在耳后,低声笑着说:“二哥,你说说看,你这般,让孤如何能不宠信你?众位卿说说看,大司农光/明磊落,忠心耿耿,而且是难得的真君子,这般能让孤如何不信任他,重用他?”
众人有替吴纠不值的,也有觉得吴纠傻的,自然也有敬重吴纠的,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的,都立刻拱手说:“君上英明,大司农忠心耿耿!”
齐侯转头对吴纠说:“好,孤便任命二哥为这次会盟的特使,朝中上下,只要是二哥相中的人,随便调遣,孤也会让大司马调遣最精锐的部/队,护送二哥进入遂国/会盟,确保二哥安安全全,一根头发/丝都不少的回来。”
吴纠拱手说:“谢陛下,此行虽然看似凶险,不过其实齐国已经握住了鄋瞒的命门,还有俘虏在手,纠心中已经有了一二计策,请君上不用担心,至于随行,纠的确需要两位随行。”
齐侯说:“是谁?”
吴纠看向站在一边的召忽,召忽也正抬着头,看向吴纠,生怕吴纠不带自己一样,吴纠说:“召师傅文采出众,武艺双全,有邵师傅同行,想必是安全的。”
齐侯说:“好,那便请召师傅同行。”
召忽立刻拱手说:“是,召忽领命!”
吴纠又看向一边的东郭牙,说:“东郭师傅乃是谏臣,灵牙利齿没有人能出于东郭师傅,谈判要的便是这凌厉,请东郭师傅同行。”
齐侯又点点头,东郭牙立刻拱手说:“东郭领命。”
出使遂国/会盟的队伍很快确定下来,非常的简单,只有吴纠作为特使,召忽和东郭牙跟随,其他便是随行保护的军/队,越快启程越好。
因为吴纠怕耽误时间,当即定在后天起程,若不是因为王子成父点兵需要一些时间,吴纠很不得明日起程才好。
满朝上下,听说公子昭没有死,而是被俘的,一共有三种态度,第一种态度不相信,觉得是鄋瞒人的计策。第二种态度觉得有可能,毕竟送回来的遗体面目全非,谁知是不是真的公子昭。
还有一种态度则是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远远的观望。
吴纠临行前的晚上,齐侯特意在路寝宫摆宴,不过宴席的规模很小,宴请了吴纠召忽和东郭牙三个人,四张席子对着放。
齐侯举起酒杯,说:“三位此行去遂国,请多保重。”
吴纠、召忽和东郭牙也举起酒杯,齐侯先干为敬,吴纠也将酒水饮下,齐侯又说:“鄋瞒人狡诈多疑,此行虽然是会盟和谈,主动求和,但是定在遂国境内,不知又有什么诡/计,二哥可千万小心。”
吴纠说:“谢君上提醒,纠记下了。”
齐侯点了点头,似乎不是很放心,又说:“遂国虽然与鄋瞒定了盟约,但是二哥可以先从分化遂国和鄋瞒关系入手,这样也好化被动为主动。”
吴纠一一应下,拱手说:“请君上放心,若公子昭真的无事,纠定当将公子妥妥当当的请回来。”
齐侯笑了笑,举起酒杯,说:“孤信二哥,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让孤如此信赖了。”
吴纠听了,稍微有些晃神,“信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其实吴纠自荐提出出使遂国和谈,也是为了齐侯对公子昭的感情。
这种血缘上的冲动,不惜一切的感觉,吴纠也只有在自己母亲身上体会过,那种不惜代价的付出。
方才吴纠听到齐侯说要亲自去和谈,这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吴纠也有一丝冲动,不说别的,为了这份感情,吴纠也愿意去出使。
更何况他并非是空口白牙的许诺,其实吴纠心里早有一杆秤,称量好了这次的利弊关系,并非像群臣想象的那般困难,看鄋瞒人的举动知道。
公子无亏这次虏获来的俘虏侨如,是鄋瞒有名的头/目,鄋瞒人愿意用俘虏换取侨如,说明侨如的地位不错,有利/用价值,这可是好筹码。
四个人也不敢喝得太多,时间还早便散了席,召忽和东郭牙先走了,两个人走出来,闲庭信步的走着,因为天气热,召忽又喝了些酒,白/皙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笑眯眯的说:“大牙,你怕不怕?”
东郭牙听他没头没脑的问一句,便说:“怕什么?中大夫所言何事?”
召忽说:“当然是出使遂国的事情了,大家都说这次凶险非常,很可能是鄋瞒人的计量。”
东郭牙笑了一下,那笑容难得有些温柔,并不如何凌厉刻薄,差点看愣了召忽。
听东郭牙说:“中大夫武艺超群,出入敌营犹入无人之境,有召大夫同行,东郭何必惧怕?”
召忽听他夸赞自己,立刻笑起来,说:“哎呀,大牙,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罢,你嘴巴好甜呢!”
东郭牙无奈的笑了一声,突然说:“东郭到是挺羡慕大司农。”
召忽奇怪的说:“羡慕什么?”
东郭牙淡淡的看了一眼召忽,说:“召大夫可以为了大司农出生入死,这种气节,如何能不让人羡慕、嫉妒?”
召忽一愣,随即咳嗽了一声,说:“我……我先回去了,明儿见罢。”
召忽说着便走了,东郭牙从后面大步赶上去,说:“召大夫出宫么?那倒是同路。”
说着,两个人便肩并肩的往宫外走去。
吴纠今天晚上留在宫里头,明日随着齐侯一同出城门,然后辞行,便离开临淄城,赶赴遂国/会盟。
吴纠睡下的很早,毕竟明日还要早起,之后还要赶路,而且时间紧迫,一路都要紧赶慢赶。
吴纠很快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他梦到有人偷偷的亲/吻自己,抚/摸/着自己的鬓角和脸颊,不过因为吴纠太困了,睁不开眼睛,这么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吴纠便穿戴整齐,穿上特使的衣裳,手执旄节,跨上纠墨,在临淄城门口,接受齐侯和百官的辞行。
齐侯看着跨在马上的吴纠,伸手摸了摸纠墨的鬃毛,低声说:“二哥可要好好儿回来。”
吴纠点了点头说:“承君上吉言。”
齐侯又说:“此行去遂国,孤已经通知了前线的无亏,无亏自会与你汇合,大军汇合之后,再赴会盟,不必惧怕遂国和鄋瞒人的阴险。”
吴纠拱手说:“是,纠记下了。”
齐侯这才拍了拍纠墨,说:“去罢,早去早回。”
吴纠又拱了一次手,很快便催马出发,后面的军/队此起彼伏的传来“出发——”的传令声,齐国特使的队伍便即出发。
队伍的脚程并不慢,带来的全都是精锐的骑兵,一路向遂国狂奔而去,上路的第一天夜里头,遇到了押/送侨如的军/队,两个军/队汇合,俘虏不必再押/送回临淄城,而是临时改道,随同吴纠奔赴遂国。
启程的第三天,吴纠便遇到了驻扎在边境的公子无亏和齐国守军,公子无亏听说特使的队伍日夜兼程而来,立刻大踏步走出幕府。
吴纠风尘仆仆的,一脸都是灰土,看到幕府的门帐“哗啦!”一声被打了起来,随即一个身穿黑甲的高挑男子走了出来,竟然是公子无亏。
公子无亏亦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多日不见竟然瘦了一些,但是并不见憔悴,而是精瘦,因为一个多月的暴晒行军,公子无亏还黑了一些,显得更加凌厉果敢了。
公子无亏快速迎上来,拱手说:“特使!”
吴纠也对公子无亏拱手,说:“长公子。”
公子无亏着急的说:“俘虏侨如可押/送来了?”
吴纠点头说:“正在队伍中。”
公子无亏立刻说:“好,请特使入账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即启程,入遂国。”
吴纠抬手说:“且慢,此次遂国与鄋瞒会盟,唯恐并非真心,俘虏侨如不能和咱们一同进入遂国。”
公子无亏惊讶的看向吴纠,说:“特使的意思是……”
吴纠看了一眼身后的召忽和东郭牙,说:“纠的意思是,若是鄋瞒人手中并没有幼公子,只是虚晃一枪,咱们贸然带着俘虏进遂国,便是自投罗,到时候得不偿失,因此纠以为,应该由纠与长公子先进遂国,与遂国和鄋瞒谈妥条件,见过幼公子,知幼公子平安,这样再交换人质,才更为放心。”
公子无亏此时已经方寸大乱,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这么慌乱的事情,他出兵打仗的时候,把鄋瞒人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都没有一丝慌乱,而如今听说公子昭没有死,而是被鄋瞒人俘虏了去,心里竟然变得乱七八糟,不知如何是好了。
公子无亏听了吴纠的话,说:“是,特使说的正是。”
吴纠便转头对召忽和东郭牙说:“劳烦两位使臣押/送俘虏,在齐国边境等待,此行以十天为号,十天一到,劳烦两位使臣,立斩俘虏,以示我齐国威严。”
召忽一听,顿时吃了一惊,说:“公子!”
这意思很明显,若是遂国人和鄋瞒人扣/押特使,那么时间一到,斩了鄋瞒人的俘虏,那是开/战的旗号。
召忽似乎不同意这个说法,东郭牙看了一眼吴纠,拱手恭敬的说:“东郭领命。”
召忽虽然不甘心,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咬牙说:“召忽领命!”
吴纠匆匆在边境的营地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吴纠便与公子无亏,带着精锐骑兵,快马简便的冲出齐国国境,冲着遂国而去。
此行会盟在遂国境内,几天之后便到了会盟的地点,离会盟的地点还有几里的地方,有兵马守卫,对吴纠和公子无亏拱手说:“遂国国君请齐国特使卸下兵马。”
公子无亏看了一眼吴纠,会盟决计没这个道理,尤其是和敌人会盟,谁会把兵马卸在几里地外,又不是表达和平来的,而是斗智斗勇来的。
吴纠则没有什么异/议,很自然的把兵马卸在这里,然后带着公子无亏登上遂国的轺车,快速往前驶去,很快便看到了会盟的行辕,一派沧桑,看得出来建造的很匆忙。
行辕周围全是军马,里三层外三层,非常壮观,吴纠看了看这人数,算他们不把兵马卸在前面,其实也不能抗衡。
遂国国君还有鄋瞒人的头/目都已经在行辕门口了,见到齐国只有两个特使,孤零零的走过来,白色的旄节在烈日下几乎照出白色的光芒,晃得人眼生疼。
遂国国君认得,拿着白色旄节的是齐侯的大司农吴纠,也是这次的特使,另外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是齐国国君的儿子,长公子无亏,也是这次伐遂的主将。
两个人走过去,见那身材高大的鄋瞒头/目哈哈大笑,说了一句什么,旁边高大的鄋瞒人则是翻译说:“将军说,一直听到两位公子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吴纠只是淡淡笑了笑,说:“废话不必说了,想必遂国和鄋瞒都没什么心情说这些没用的,我们便开门见山罢。”
那鄋瞒头/目听了,又是大笑了一声,似乎颇为欣赏吴纠的爽/快,旁边的鄋瞒人翻译说:“将军请特使直言。”
吴纠点头说:“我们要先见一见齐国幼公子。”
那边几个人听了,遂国国君却说:“齐国特使车马劳顿,不如先进行辕休息,这个事儿……之后再说。”
公子无亏见他吞吞吐吐拖拖拉拉的,便知道没好事,皱眉说:“我们便是来谈这件事儿的,看起来遂国没什么诚意。”
他说的很直接,那鄋瞒头/目笑着说了一句话,旁边的鄋瞒人说:“二位齐国特使请进行辕,将军说,立刻请齐国公子出来相见。”
公子无亏听到这句话,心脏险些扑出来,跳得飞快,一路上他早想好了要怎么淡然处置,但是现在,他的心脏几乎要裂开,快速随着前面的人走进行辕。
吴纠和公子无亏进了行辕的幕府,众人坐下来,很快听到有“踏踏踏”的脚步声,先是进来了几个鄋瞒士兵,随即又是“哗啦!”一声,幕府的帐帘子被掀开,有两个士兵架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