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黑夜中沉重的脚步声，明岳的第一感想是蛮族人把冲车运到温泉关来了：所谓的冲车，并不是靠速度去冲撞城门，而是一辆上面有顶棚的大车，里面悬吊着一根撞城木，然后通过不停的前后晃动，撞开城门或者是撞塌城墙。
有点儿使用冲车经验的，还会弄点儿水把城墙搞湿，然后再砰砰砰的乱撞。
今晚的夜战，攻守双方都很默契的没有点起火把——谁都不希望火把照亮自己的身形，让自己成为弓箭手集中射击的目标。
因此，明岳瞪大了眼睛，也很难看清楚黑暗中是什么东西朝这边冲了过来。
刘校尉拉着明岳的胳膊低声说道：“公子，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刘校尉的再次请求，语气比上次更加沉重而绝望，明岳自己也知道：不论城墙下运来的是什么重型攻城器械，都象征着益州以及附近的州县均已沦陷，前方不再有援军会加入他们。
而后方的援军，依然还是了无音讯。
诚如刘校尉所说，如果再不走，城破之时义军勇士们很可能被蛮族人衔尾追杀……
冷兵器时代的厮杀，不是玄幻小说里的过家家，一旦战斗进入了短兵相接的白热化状态，再想轻松撤离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三国演义中某位猛将拍马舞刀就能掩护全军撤离的神话，永远不会出现在现实的厮杀中。
明岳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该让全军一起撤走，黑暗中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
此时还能坚持在城墙上杀敌的，一半以上是武者，大家虽然看不到下面的情况，但均能听到那凌厉的风声。
武者们不约而同的拉着身边的义军蹲下身体。
“咚~咚~咚~”石块接二连三的砸在城墙上，大家能够清晰感受到脚下的震动。
一块投石起码三十斤，重的甚至可能有八十斤以上，这些石块砸在厚厚的城墙上损失倒是不大，但如果冷不防砸在人身上，肯定就能让普通人一命呜呼。
除了少量石块能够砸到武者们站立的位置之外，其他石块全都砸在了墙体上，虽然砰砰砰的声势惊人，但实际杀伤效果还是很有限的。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投石机抛出来的石块可不是羽箭，就算是武者挨上一发，不死也得在床上躺几个月——明岳麾下顶多也就五十个武者，哪经得起这种残酷的消耗战。
在外无援军的情况下，明岳很清楚的知道，这道关隘要守不住了。
甚至有可能连今晚都守不住……
更多的石块落在城墙上，砰砰砰的巨响不绝于耳，从声音上判断，下面大概有四台投石机在不停发射石块。
除了猛烈的投石攻击之外，居然还有悍不畏死的蛮族人在闷着头向上冲，但很快就被自己人的石块打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的退了回去。
明岳咬咬牙，他准备命令大伙儿趁着这个机会离开，钟正南却冷笑着说道：“哼，这些蛮子使用投石车，一点准头都没有。公子放心，我带人冲过去破坏掉投石车的轴枢，那玩意就是一堆废物。”
通判大人说的轻松，但同袍们都知道，冲进蛮族的人群去破坏投石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钟正南瞪着眼睛说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明岳苦笑道：“老钟，你想法是好的，但你肯定会死的。”
钟正南大笑道：“以前在边关服役，他们都叫我钟馗，嘿嘿嘿，像我这样的九头龙，哪有那么容易去死？”
明岳拿起一柄长刀：“老钟，我们一起跟你下去，剁了那些投石机，咱们再一起回来！”
林远山伸手按住明岳的肩膀：“明岳，还是我跟老钟一起去吧，你用的是轻武器，不善于人群中的混战……”
明岳还想说话，林远山已经大声喝道：“怎么，连长辈的话都不听了？”
林静眼泪汪汪的走到林远山身边：“大伯，我跟你一起去。”
一天的厮杀下来，林静身上满是血和尘土，状态比其他武者也好不到哪里去，女孩的右肋下还中了一箭，所幸是箭镞从肋下擦了过去，但也出了不少血。
林远山揉了揉林静凌乱的头发：“冲锋陷阵是大老爷们的事情，你一个小丫头跟着掺乎什么？”
林静刚要说话，林远山在她头顶的手掌忽然朝下一切，轻轻斩在林静的后脖子上。
林静眼前一黑，慢慢的倒在明岳怀中。
“明岳，找人把她们这几个小丫头和伤员先送走吧，”林远山苦笑着朝身上披挂着重甲：“老钟这人不靠谱，万一要是咱们失败了……”
钟馗大怒：“林远山，你说什么？”
钟正南在边关就有个诨号叫做‘馗’，他现在张牙舞爪的样子，还真有点像是传说中的九头恶龙。
林远山耸耸肩，他向周围的武者们沉声说道：“各位同门，还有谁跟我一起去杀蛮子？”
弯腰驼背的丰乐村村长拄着一柄砍刀站了出来：“呵呵，我刘罗锅今年也六十多了，在村子里当了一辈子缩头乌龟，今天就陪你林远山疯一把。走，还有谁去？”
“我们也去！”
无量剑宗的二十名武者走了出来，目光坚定而淡然。
明岳愣了一下：“你们何必……”
在明岳心底，这二十多个死里逃生的无量剑宗弟子能够前来支援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再次冒着死亡的危险再去冲阵？
无量剑宗的大弟子凄然一笑：“公子，宗门覆灭的时候，我们就早该死了。现在宗门的典籍，还有几位长老和幼年弟子都已经安全去了庆州，我们这些师兄弟死而无憾！”
说着，无量剑宗弟子整齐的抱拳行礼：“请公子今后多照应我们无量剑宗。”
明岳嘴唇微微颤抖，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得深深的一揖到地。
三十五名准备冲阵的武者们披挂着重甲，钟馗眼珠转了转，忽然说道：“明岳，我有个好办法，最起码能让咱们义军撑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