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清了青玉坛的基本情况, 又知道欧阳少恭根基极深,用不着自己去“搭救”, 芙瑶便开始计划走人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青玉坛的人手调动却是频繁了起来。
知悉青玉坛的人要去始皇陵用明月珠重塑玉m以后, 芙瑶倒也不急了。
戒备森严的青玉坛尚且拦不住芙瑶,那就更不用说雷严离开以后了。左右也等不了几天,钻这个空子离开怎么看都更稳妥一些。当然,说不得还要去始皇陵凑个热闹。
如今雷严一心放在重塑玉m,光大青玉坛上,一早就把怎么处理芙瑶的问题给抛在脑后。欧阳少恭自然不会特地和雷严提起,芙瑶自己也不会做什么引人怀疑的事来给自己添麻烦。雷严自是不知在这个青玉坛最紧要的关头, 还有两个人想着要趁此机会让他不自在一下, 而其中一个更是已经把他的命都算计上了。
只是再好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
在雷严和欧阳少恭一同离开以后,本想偷偷跟上一起去秦始皇陵的芙瑶,在看到寂桐独自离开青玉坛后,便立时改变了主意。雷严的目标太过明确, 而寂桐的意图却无人知晓。
芙瑶当下便转了方向。
果然是另有隐情吗?
一路跟着寂桐往衡山深处走去, 芙瑶微微皱了皱眉。
此次雷严前去始皇陵却没有让寂桐随行,虽不知是不是和自己有关,但显然寂桐一定不简单。让寂桐“照看”自己,与其说是相信寂桐,如今看来倒不如说是想把两个不安定分子安排在一块儿罢了。
那么现下的问题就在于,寂桐到底有什么秘密?现在又是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深山老林不比外面的康庄大道,其中的草木精怪都颇具危险。然而观寂桐一路平安无事地走下来, 显然是对这里熟门熟路了。
跟着寂桐在一处山洞前停下。芙瑶略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心下暗叹,若是无人带领恐怕怎么样都寻不到这样隐蔽的地方吧。
寂桐没有立刻走进山洞,反而是有些犹豫和迟疑。芙瑶有些不解,看样子这个山洞应该就是寂桐的目的地了,那又有什么理由让她踌躇不前呢?
时间就是金钱,芙瑶一点都不打算继续耗下去。径自上前问道:“里面有什么?”
寂桐显然是没有想过会有人在,面上一惊。看清来的人是芙瑶之后又是微微一怔。
“里面有什么?”好整以暇地再次开口问了一遍,芙瑶忽然就对这其中的秘密有了刨根问底的兴致。
寂桐微叹道:“姑娘自己进去看一眼不就明白了。”
芙瑶挑了挑眉,那么大方?
似是看出了芙瑶的不解,寂桐继续道:“反正,我也拦不住你不是么?”
这话倒是不错。芙瑶没有反驳。一路行来,虽然看得出寂桐会不少法术,但无疑算不上精通,芙瑶自然是不怎么担心的。
只是……
“未经此地主人允许不请自来,毕竟不好。若是寂桐不愿,芙瑶自然不会强闯。”在人前芙瑶自是不会失礼于人。但若是寂桐真的什么都不说,那么在人后芙瑶少不得要偷偷潜进去一探究竟。
“此地主人?”寂桐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我也不过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里而已。这里的主人……却是另有其人。”
听到寂桐这么说,芙瑶有些错愕,却也没再犹豫,径自走进了山洞之中。
洞里并不宽敞,再加上阴暗潮湿,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但在微弱的光线下,却能若隐若现地看到石壁上刻着不少的字。
凑得近一些,芙瑶方才看清了石壁上的字迹。
太子长琴。
真是一个熟悉的人。芙瑶这么想着。
真是一个不幸的人。微微有些感慨。
瞥见立于自己身侧的寂桐,芙瑶却是忽然失了感叹的兴致,心下不由有些沉重。
“欧阳少恭……是太子长琴?”一句话里颇为奇异的停顿,无疑说明了芙瑶的不可置信。
只是芙瑶却也明白,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说得通。欧阳少恭为何会与百里屠苏相交?为何要隐瞒自身的实力?为何一贯对欧阳少恭极好的寂桐会做出背叛之事。
然而在另一方面,芙瑶却是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想当年,太子长琴那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兼之琴技高绝精于术法,又是祝融之子,女娲牵魂,除了伏羲小心眼地给他使绊子以外,谁不是都对太子长琴颇为赞赏的?哪里会像欧阳少恭一样有那么一副乖戾的性子,时不时让人心惊胆战,还要掉几根头发。
果真是不能比的。
芙瑶心下也只能暗叹一声天意弄人。
若是太子长琴的半魂不曾被铸成剑灵,若是另外半魂不曾选择通过渡魂来活下去,那么今日便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只是可惜了百里屠苏。无端端被牵扯进这样的事里,实在无辜。
“你猜得没错。”寂桐的话打断了芙瑶的沉思。
芙瑶转身看向寂桐问道:“那么,知道欧阳少恭是太子长琴的你,又是什么人呢?”
山壁上既然不曾写过欧阳少恭的名字,以欧阳少恭的性格,即便再怎么信任寂桐只怕也不会带她来此。那么,寂桐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呢?
“我……”寂桐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罢了。戳人伤疤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芙瑶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寂桐的事并不重要,她所能做的也影响不了什么,不然也不会找上雷严合作了。
“寂桐接下来打算去哪里?”避开了之前的话题,芙瑶有些无奈,很多事情果然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便越是举步维艰。
见寂桐不答,芙瑶补充道:“不回欧阳少恭身边吗?既然他不明其中的缘由,对你又一贯尊重,想来也不会因为之前的事儿苛责你。”
“我又怎会不知……”寂桐心中越发苦涩。“只是……既然我劝不动他,也阻止不了他……”那留在他身边又能怎么样呢?
芙瑶默然。看着自己重要的人一步步走上与自己所期望的相背的道路,当真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沉默半晌,寂桐方才继续道:“却是要劳烦姑娘告诉少爷,寂桐以后不能留在他身边了。”
微微点了点头,便应下了寂桐的请求。
……
知道了欧阳少恭图谋不轨,按理说,芙瑶却是应该快点和百里屠苏等人汇合,然后告知他们事情经过,再不济也应该提醒他们小心才是。
然而芙瑶却是慢吞吞地走在去秦始皇陵的路上。没错,是用“走”的。
太子长琴居然能变成两个,不得不说,这是芙瑶见识过得上天开得最成功的玩笑。
初次穿越的印象自然是深刻的,越到后来,便越不在意,到了现今,芙瑶可以说是老油条了,当真是能做到前一刻还能对人嘘寒问暖,若是换一个世界就能立即把亲朋好友尽数抛诸脑后。
但是第一次显然是不同的,能被夕瑶视为朋友的太子长琴,自然也是不同的。那么若是有两个对立的太子长琴,自己该怎么做?
谁是太子长琴?
扪心自问,芙瑶只能说都是,却也都不是。
都是。所以芙瑶才会在发现百里屠苏身具太子长琴半魂的时候决定要帮他一把。
都不是。因为昔时l山水湄边擅弹琴曲的仙人再也不会存在了。无论是百里屠苏还是欧阳少恭,除了魂魄以外,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们曾经是太子长琴了。
那么,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虽然不曾知晓欧阳少恭的真正心思,但是左右脱离不了杀死百里屠苏取魂一途。当然,这是最最基本的。就芙瑶在青玉坛的所见所闻而言,欧阳少恭绝对是在准备一个更大的局,不过现在芙瑶也没那心思去探究了。
这一世的师弟命途坎坷,兼之还有紫胤这一层在,芙瑶想不出不帮他的理由。
那么欧阳少恭呢?千年渡魂尝尽人生百态,太子长琴寡亲缘情缘的宿命他一并受尽,芙瑶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去反对他的计划。
然后就是在芙瑶看来最最愚蠢的两不相帮。在这样的事情面前,若是真的能做到袖手旁观,那么芙瑶觉得自己一定是修炼有成,已至太上忘情的境界了。
与其到最后忍不住跳出来做一些不经大脑思考的事情,倒不如现在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考虑清楚,做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决定。
想到这里,芙瑶忍不住暗中抱怨,若是自己没有突发奇想去跟踪寂桐,那么一定会立场坚定地帮百里屠苏的忙,这样就不必选择了。
若是不论情理只论义理的话,倒也很好决定。欧阳少恭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算渡魂就足够让他被千夫所指了。而百里屠苏再怎么不讨人喜欢,但毕竟还是一身正气,行侠义之事。
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便是自己也没把正邪分得那么明白,如今居然想要凭善恶来左右立场了吗?
这么一想,芙瑶却是忽然记起,自穿越以来,除了第一世的夕瑶和这一世的芙瑶以外,自己怎么着或多或少都做了不少缺德事吧?
那么这一次要不要也尝试一下反转剧,去帮欧阳少恭呢?
呸!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门板挤过了。这种事要是能这么决定,自己以后一定会悔得肠子都青掉。
太子长琴你还真是麻烦呐。
如果没有被贬,没有寡亲缘情缘的宿命,现在的你,一定还是那个淡泊沉静的仙人吧?
寡亲缘情缘吗?芙瑶无声地笑笑。百里屠苏固然不为人喜,但是有紫胤有陵越还有那几个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再算上自己这半个,倒也不是太惨。
而欧阳少恭,若是真的渡魂千年,自始自终经历着那样的宿命还能坚持到现在,倒真的是能让人心寒、心惊以及钦佩了。
不过,说到渡魂之术,芙瑶却是有些疑惑。穿越又是不是渡魂的一种呢?
若是这么想的话,自己和欧阳少恭倒也无甚区别。
不,不对。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穿越,因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回到之前的世界,所以再深刻的情谊,也会在离开之时一剑斩断,再不回头。
而渡魂……
芙瑶幽幽叹了口气。欧阳少恭若是在换了一身壳以后,再跑回去找过去的亲朋好友,那不是找死吗?这和寡亲缘情缘真的没什么关系。在这个封建迷信的社会,即使身上没有背着这样宿命的自己,也不可能跳出去和人说自己以前是谁谁谁,别人认出来是一回事,自己送上门又是另一回事了。即使是在崇尚科学的时代,敢做这种事的人也绝对是会被送进精神病医院的主,欧阳少恭实在是……
想了半天,芙瑶还是决定用上“天真”这个词来评价欧阳少恭。
希望别人看到的不是自己的一身皮囊,而能实实在在地接受自己的灵魂,这没什么问题。怎么着世上所有的种族也都崇尚着内在美,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可是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换一身二十岁的皮,跑去和五十多岁的“前”妻说自己是她丈夫,这能成吗?
当然不能。
因为不能,所以这样做的人注定会受到伤害。
芙瑶不知道这应该归结于欧阳少恭看不清现实,还是应该归结于凡夫俗子的无知和恐惧。但是芙瑶知道,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做“入乡随俗”。
作为仙人的太子长琴因为知晓世上有一种术法叫做渡魂之术,所以能够接受容颜变换的事实,并且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会接受的。
但显然,凡人并没有这样高的“觉悟”。
欧阳少恭不明白,既然渡魂换身,那便应该抛弃过往,开始下一段生活,却还想着与过去的亲友重聚。这该是多么愚蠢和天真的想法呢?
当一切不如意的时候,便用“天命”二字来解释一切。应该说,感谢伏羲给了他这样一个好理由吗?
既然成为了人,既然不再是仙,那么总该用人类的思维方式去考虑一下,一味地认为是世间所有人对不起自己,却不反省一下自身的问题,然后一路走黑到底,这到底是谁的错?
天意弄人。
最终,芙瑶还是选择了这四个字来总结自己对欧阳少恭的看法。
真是一个可悲的人呢。可悲,而不可怜。自作自受,当然不可怜。但是这样的命运,当真是太可悲可叹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倒过来,却并不一定成立。
“你说……到底是天命左右了人生,还是性格决定命运呢?”芙瑶轻声问着自己。
无解。这是芙瑶自己也窥不破的问题。
……
“方才收到芙瑶的消息了。”陵越抬眼看向百里屠苏道:“她说正在去秦始皇陵的路上。”
“秦始皇陵?”兰生心直口快地脱口道:“那我们之前的猜测应该是对的了?”
“想来应是如此。”
“那我们真的要去挖陵墓?”兰生显然还有些犹豫。
陵越看了红玉一眼道:“师尊早年有一位好友,亦是以盗墓为生,然则此法终究有伤天和,故而师尊的那位好友亦是极为短命。若是方小公子担心,大可不必同去。”
“这……”陵越此言一出,显然是语惊四座。
“呆瓜之前说的不会是真的吧?”襄铃虽然是妖怪,但毕竟仍是小孩儿心性。
“此话自然不假。”红玉终是出言道。“这惊扰死者之事实属人之大忌,只是阻止青玉坛势在必行,如今只怕要不得已而为之,心中当存敬畏。况且,我们若是不带走始皇陵中任意物件,想来应该并无大碍。”
百里屠苏点头道:“何况师姐已然先行前去,亦不能放任她一人在如此危险的地方。”
“若是没有人反对,这便准备启程前往始皇陵吧。”
红玉微一沉吟道:“始皇陵离此甚远,待我们赶去,兴许已经迟了,须得想个法子……”
陵越也微微皱眉道:“以我的御剑之术当可再带两人,可惜师弟不曾修习此法。”说着却也有些着急。
听到两人的对话,百里屠苏思索片刻,便取出了之前遇上的那个装疯卖傻的尹千殇所给的卷轴察看了起来。
“师弟可是有所得?”陵越第一时间看到了百里屠苏的动作。
百里屠苏微微点头:“尹千觞曾言此卷轴教人如何瞬忽千里,我亦是心存侥幸,展开一阅。未知腾翔之术可有用处?”
红玉展颜笑道:“若能学会,当可速速赶到始皇陵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