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一色的绿色军装里搜寻许威的背影,但始终没有见到他,我其实是想去跟他打个招呼的,毕竟是因为我,他的手才那样吊着。
但我直到棚户区安排送我们下山的的车子行驶出山岗几百米之外才在一辆跟我们并驾齐驱的绿色军用大卡车的副驾驶与他匆匆一撇,而且,我还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我。
之后,他们的车子速度超过我们,再之后,行驶在我们前面,在一个十字路口,我们的车跟那辆军车分道扬镳。
车上的人都因为连日的疲惫而打起了盹,我靠窗坐着以手托腮,眯眼远眺一路面目全非的震后残骸,我在心里想,要经过多久,这个城市才能恢复它以往的蓬勃跟生机?要经过多久,那些失去家人跟财富的人们,才能从阴霾中走出来?
耳机里放着蔡健雅忧伤的老情歌,我在细碎的旋律下,沉沉睡去。
回到A市已经是傍晚七点,我们一行人走出机场大厅,准备各回各家。
大家都有家人来接,王姐是她十八岁的儿子来接,老李跟老张是老婆孩子一起,两个小护士也是各自的男朋友早早地等在大厅拥挤的人潮里。
只有我,孑然一身,托着一只简单的行李。
大家都热心地问我要不要载我一程,我礼貌地拒绝了,何必呢,打个车,半个小时就能到家,着实不必去麻烦人家。
大家在航站楼外挥手告别,我拉着行李,挤进拥挤的人流,排队招出租车。
A市夜间的风一点也不凉,我脱去身上的外套,搭在手上,终于轮到我上车,但有人比我还快,先一步打开车门,人还没坐进去,先把行李扔了进去。
我无语地直吐气,在心里骂那个女的是母狗。
我伸出手正要招下一辆车,突然包包里的手机响起,我摸出来,点开一看,居然是韩国泰。
我一阵烦躁,肯定是辛普森太太透露了我的行踪给他,这个男人,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真是讨人厌。
我没好气地按掉电话,招了一辆出租车,把行李放进去,自己也弓身钻进去。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我住的小区前停下,我付了车资,拎着行李箱往小区门口走。
刚走几步,就愣住了,因为韩国泰的车正停在小区门口,他倚靠在车身旁,暮色苍茫里,我只看到他并不分明的侧脸。
视而不见是不可能了,我拖着行李箱走向他。
他也老远就看见了我,朝我走来,却在距离我有几步距离远的地方停下,一贯的风度翩翩。
他其实是个很英俊的男士,眼睛很深邃,一看就很有内容,少有女人能拒绝的了这样的男人,最关键的,他还身价不菲。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运动服,虽然年过四十,却因为常年运动,身形保持的很好,更加增添他的魅力,这样的男人不留连花丛,什么样的男人才流连?
他笑:“江南,怎么不接电话?我本来打算去接你的。”
“噢,没听见,真是不好意思,韩先生,你是来看嘟嘟的吗?”
我开始装傻。
他揩了揩鼻子:“不,我是专门等你回来的,我有话跟你说。”
他眼神灼灼地注视着我,我面色平静,往后退了三步,淡笑道:“有什么话要说吗?”
迟早预料到这一幕,没想到会发生的这么突然,不过不要紧,我早有准备。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去车里吧,这外面人太多。”
说句实话,我是不太乐意跟他独处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也没什么好考虑的,对付他这种人,一定要直击要害。
我坐进他的车里,他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一瞬不顺地盯着我看,我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不是要说话吗?我有点累了,请长话短说!”
他也恢复如常:“江南,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我给你打过无数次电话。”
我暗觉好笑,男人为什么都认为女人必须接他的电话?他怎么就不想想,自己有哪点值得对方接电话的?
“噢,忙,山里信号也不好。”
我并不急着摊牌,此刻他比我更急,不然他一个日理万机的老总,何苦在我家楼下等着我?
他定定地看住我:“江南,我知你是故意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真的……”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那么用力,我并不急着挣脱,而是以一种极其轻松的口吻道:“你喜欢我什么?”
“你正直,善良,坚强,有很强的生命力,这一切都让我无法自拔。”
他把我的手越握越紧,表情温柔似水,若我是个十八岁的少女,肯定被他感动的不知所措,可惜我是个三十三岁的离异妇女。
“看来我在韩先生眼里优点不知道有多少呢!”
我风趣一笑,他挫败地看住我:“江南,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我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韩先生,你别忘了,你爱的人生下的孩子,现在还是我在帮你们照料,明惠才离去多久,你就对她最好的闺蜜下手,你不怕她从棺材里跳起来找你麻烦吗?”
我刺他。
他脸色大变,难堪地道:“江南,我知道这很无理,可我真的喜欢你,你也离婚了,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你是什么心情?”
我针锋相对,还理解他的心情?真是胡扯,我跟他一样吗?他背着老婆找情人,情人走了,觉得我有点特别,又想换换口味,对我下手,他居然还说我会理解他,真是见鬼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从哪方面去理解他,可笑的男人!
“我爱你,江南。”他直接说,手抓住我的肩膀。
我不急不缓:“韩先生,你听我说,我也有像你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
“不,不,江南,你听我说,我能为你做任何事,真的,只要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他着急得打断我,像是怕我跑了一样。
“我想要一个家,一个完整的家,你能给我吗?”
我好整以暇地看住他。
他偏了偏头:“江南,婚姻就是一种束缚,一种形式,那不重要,真的!”
我突然笑了:“那你是要我做你的情妇?”
他哑口无言,来个默认,静静看着我:“除了婚姻,我什么都能给你。”
我轻轻拨开他放在我肩头的手,问他:“韩先生,请问你今年贵庚?”
他一头雾水,但仍是回答了我:
“四十一。”
我笑:“这确实是男人最美好的年纪,你也有资本说这句话,但是,你知道吗,在两三年前,我爱上过一个男孩,他当时才二十七岁,跟你一样有钱,我们相互爱对方,但他家里人不同意,给他另外安排了一门婚事,他当初也让我做他的情妇,跟你说的一样,可以给我任何我想要的,所以,我现在是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了,我不是打击你,若我要作贱自己,也会选个年轻点的。”
说完,我推开车门,带上车门的那一瞬,我回头望他:“韩先生,感激你为明惠做的一切,但我仍然要说,你爱的人太多了,你的爱太过廉价,再见!”
我头也不回地上楼,韩国泰其实还是好的,对我也算是帮助过,但我不是以前的江南了,母亲的离去,让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一个人要想活得精彩,就要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任何人能为你撑一辈子的伞,即便是至亲。
妈妈曾经说过,百分之八十的男人都是骗子,他们哄你跟他睡觉,说你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说你很特别,但是转眼,你会发现,这种话,他已经跟六万个女孩说过。
韩国泰或许什么都好,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对爱的定义太过随便,他所认为的爱,不过是金钱跟身体的交换。
他跟他妻子我并不了解,但是对明惠,他就是这样,明惠也未尝不知道,但她没办法,所以妥协了,在对所有事情都绝望了后,她选择提前升上极乐世界。
可我不行,我还有责任跟角色要扮演,我要热爱生活,珍惜生命。
生而为人,就该有所敬畏。
情妇,小三,这些词,都请离我远去。
我知道,或许我这样拒绝韩国泰,说不定他明天就会使个小手段来折磨我,让我失业,或者把辛普森太太从我身边遣走,让我方寸大乱,头破血流,他绝对有这个能力。
可我不怕,我已经经历过最坏的,不怕再经历更坏的,他若是要来,就尽管来好了,我大不了靠着每个月不到一万的收入养大两个孩子,这是最坏的打算,我已经预想过六万次。
他韩国泰不好惹,我江南也不是泥巴做的,水一冲就倒。
我所悲哀的,是明惠遇见了这个男人,并生下了他的孩子,她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当初为什么不早点离开他?我不相信明惠不清楚韩国泰是不会守着她一辈子的,既然知道,为何还是让自己陷入了不幸。
最头痛的,若韩国泰一直这样纠缠下去,我的生活务必会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