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叹息,他跟他的前妻就是我跟楚皓的前身,我们两个在照时间的镜子。
他比谁都有资格说这些话,因为他亲身经历过。
我并不为他神色中的凝重生气,我只是可怜我自己,明知前途迷茫,仍然一意孤行,这样是不是真的值得?
“行了,想必你听我的故事也听够了!”他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楚少爷跟你说明了你们此行的目的么?”
“怎么?你是想告诉我,你并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么?抱歉,我不这么认为,还有你这个万花筒不知道的事么?你在试探我,我有没有说错?”
我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语气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仍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似笑非笑脸孔,看着前面。
漫不经心地启唇:“江南啊,你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狠角色,为了听到你想听的,耐着性子在这里听我讲我的历史,我都看得出来。
但是,我还是要说,你的决定是不理智的,楚家的门一辈子都进不了。
楚皓今天所动用的那笔钱,对于他叱咤商海几十载的父亲来讲,就是一种挑衅,因为,如果联姻成功,这笔钱完全没必要去动,还可以轻松制服他那些叔伯们。”
他说得云里雾里,我听得腾云驾雾,心像是被人拿着烛火在烧一样,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我唯一的优点就是镇静,尽管心里已经千军万马蹦腾而过,表面却冷静如霜:“你说的太深奥了,我才疏学浅,理解不了!”
他笑笑,目不转睛地盯住我:“真的听不懂吗?江南,楚少爷不是什么都会跟你交流吗?难道不是?”
又想激我?我扯起嘴角讽刺一笑,毫不回避他的盯视。
他偏过头,继续道:“商人最看中的就是利益,赔本买卖谁都不想做,楚皓孤注一掷,他其实清楚,胜算并不大,而他父亲,更加不会容忍他这种愚蠢的行为,用联姻能解决的问题,他偏要损失几个亿去做赔本买卖,换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楚皓的父亲叱咤商海这么多年,怎可容忍如此荒唐的事发生?”
“贺先生,我是个小护士,没上过商学院,你说的个中缘由,我根本就听不懂,请别再浪费唇舌了。”
我一阵烦躁,打断他。
“江南,你不要逃避问题,你明知道这事因你而起,为何将自己置身事外呢?你在害怕吗?”
“够了,若你要一直不说重点,我只能先告辞了!”
我大喝一声,不想听这些,我后悔跟他出来,听得越多,我心里就越乱,我突然特别想念楚皓,手机也没带,他是不是回来了?是不是在找我?
他会怎么看待我背着他见贺成?
“楚家一开始对你并不看在眼里,以为过段时间,你就能从楚皓的生活里消失,但他们似乎低估了你的魅力。像他们那样庞大的家族企业,一人亡,人人亡,一人兴,人人兴,几个亿啊,江南,你觉得他们能让楚皓这样去挥霍吗?说白了,他现在还没能力撑起整个家族的生意,必须有人辅助才行,而且需要好几年,才能让他这个接班人站稳脚跟,所以,他父亲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想告诉我,他父亲会把我处理掉,而且不让任何人察觉,捏死我,就像捏死只苍蝇那么简单,是这个意思吗?”
我再也冷静不下去了,狠狠地回击他。
“我并没这样说,但是江南,你应该听说过,凡事做生意的人,身家都不会有多清白,这是规律,所有人都知道,更何况是这样的大企业,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具仓库的尸体,你不会忘记了吧?你真想淌这趟浑水吗?”
我坐正身子,把围巾狠狠地拽在手上,拧着眉毛瞪视他,这个男人,居然连恐吓都用上了,以为我会因此而退缩吗?那么太小看我江南了,路没走到头,谁知道结局会怎样?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笑非笑道:“江南,我不是故意要吓你,只是告诉你事实而已,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你,你大可放心地玩几天。楚少爷的赌注若是成功,贺氏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要两个年轻人没有正式领证,一切就都是纸上谈兵,所以,你不用太担心。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怕楚家的人把矛头对准你,所以,这几天,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呆在一起?”
我觉得好笑,看住他:“谢谢你的好意,贺先生,我并不需要你的保护,请你别再对我说这些话了,万一传到楚耳朵里,他会多心的,我江南,是个有立场的人。再一点,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这点分辨力,我还是有的!”
“你误会我了,如果我想对付楚皓,一定会用商业手段,而不会对他身边的人下手,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楚皓是还不错,但要跟我抗衡,他还需要再打磨几年,我做生意光明磊落,不使这些阴招,你们不是要去见一个神秘人物吗?那人认识我,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以后自己能分辨的出!”
还有什么是这个男人不知道的?
我彻底挫败:“我要说的全部都讲完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先告辞了!”
“江南……”他突然焦急地唤我,脸色复杂。
我一阵烦躁,推开车门:“很晚了,我先告辞了,住处离这里不远,不劳烦送了!”
下一秒,我穿着厚重大衣的手臂被拽住,我猛然回首,是我的错觉吗?贺成的眸子里为何满是不安跟担忧?
我一时忘记了反应。
“江南……算我怕你了,你就听我一回劝,不行吗?我有什么理由要害你呢?”
他的神色不是装的,他无力地抹了一把脸,几近哀求地望着我,如此霸道的一个人,在我面前露出这副神态,说实话,一点没动容,那是假的,但我有楚皓,便不能动容。
“不管你信不信,我所说所做,全都是因为担忧你,你就不能听我一回劝,让我保护你吗?”
“抱歉,贺成,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心意已决,请你别再跟我说这些了,除了楚皓,我谁也不要,也请别再打扰我的生活,是好是坏,我都会自己承担!”
我偏过脸不看他,狠力拽出被他握住的胳膊。
身后响起他自嘲的语气:“江南,我早该想到的,一个能在竞技体育馆把男人杀得片甲不留的女人,又怎会害怕这些东西,是我看走了眼,才让自己在你面前那么狼狈不堪!”
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头晕目眩,大脑一片空白,只想快速离开这个鬼地方,推开车门,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往来时路小跑。
他仍在身后大喊:“江南,记住我说的话,无论你何时回头,我都在你身后。”
我都听见了,但不能回应他,我所需要的,只是那个有着青草香的怀抱,仅此而已,任何心动的告白,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一路上狂风肆虐,我被吹得嘴唇发紫,满脸僵硬。
似乎很快就跑到了酒店门口,因为太过混乱,我在进门时还撞到了帮我拎行李的那个门童,我摸摸鼻子,歉意地朝他点头,他微微笑。
我知道自己现在这副尊容一定很难堪,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确定楚皓见到我不会看出端倪,我才进门,往电梯口走。
房间里开着暖气,一进门,身体就被一股热流包裹住,整个人感觉毛孔都张开了一样,我踢掉鞋子,踩在桦木地板上,将大衣跟围巾扔在沙发上,想去泡个热水澡,暖和一下,刚走到茶几前,便扫到了正前方餐桌上放着的食物。
给这么一闹,我都快忘记自己不久前还是饥肠辘辘的。
我心下动容,走上前,四方红木桌,摆了一桌子,全部是高档食物,有些我都叫不出名,最中间放了两个白色瓷碗装着的食物,我抄起锅盖,果然,两份人参汤,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我抿唇一笑,拉开椅子,坐下,一样一样地品尝。
事实上,我并没有多大的胃口,夹了几样点心塞进嘴里,咽下喉头的,却是一股酸涩。餐具全部是青花瓷质地的,我每碰一下,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把它摔坏了。
再看那汤,清香扑鼻,虽然已经微凉,但由于做工精细,面上看不到一丝浮游。
我抄起汤勺,舀了一小碗,细细品味,果然不虚此行,口感清甜,感觉像在喝饮料。
夜晚如谎言一般安静,我只听得到勺子偶尔碰到碗沿的声响,脆而悦耳,像敲击某种乐器。
我呆呆地坐着,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十年,何曾享受到过这种生活?可此刻,我一点也雀跃不起来,因为我知道,自己从来就不奢望这些。
这些对我来讲都太陌生,所以不会向往。
没有付出努力得到的财富跟没有付出真心得到的爱情一样,都是不能长久的,因为太过脆弱,所以经不起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