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店回到客栈，平儿仰面睡死过去，什么也不知道，脑子里一片浆糊，对于跟一个陌生女孩睡觉的初体验，他啥也不想说，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社会人了。
二天一早，本想去隔壁打声招呼，但由于他们都在睡觉，也就作了罢，想起凯哥昨晚那醉醺醺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飞机盘旋数小时，在C市降落，刚出大厅，就接到电话，是小洁打给他的，说是她母亲来了，想叫他一起吃顿饭，感谢他以前的帮助。
平儿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一是坐飞机有点累，再是他心情不好，怕在长辈面前有失体统，小洁虽然郁卒，但也不好说什么，谁叫她跟许平已经分手了呢？
回到公寓楼下，他碰到婉言。
“你怎么会来？”他走上前问，语气平缓，倒是没想到，婉言会来找自己，看样子，是专门在等着。
“有事跟你说，电话没打通，就来了，你同学说你可能会今天回来。”
婉言轻轻笑，满脸疲倦。
“上去坐会吧？”
“嗯！”
平儿给垂头坐在沙发上的婉言倒了杯白开水，对方只是接过，捧在手里，并没有喝。
“有什么事么？”平儿在对面坐下，问道。
沉默。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平儿稍微提高了音量。
“老蔡他……自杀了……在监狱！”
婉言抬起脸时，已是满脸湿润，这让平儿无暇顾及，吞吐道：“怎么会……现在怎么样了？”
“在殡仪馆，他父母在那里守着，我跟他早已形同陌路，也没立场一直呆在那里，心里实在难受，所以来找你了。”
平儿一时不知如何反应，那样的一个人，居然说没就没了，真是不可思议，除了父亲，他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也不知说什么安慰的话好。
从婉言那里要来地址，平儿火速乘车赶往殡仪馆，在车里，他回忆着刚才与婉言的对话，从少得可怜的谈话内容里，蔡顶梁自杀的原因无人得知，戒毒的效果也算可以，他的吸毒史并不长，坚持个半年，就可以出戒毒所，为什么要自杀？
没人知道，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如同当年抛下他跟妈妈离去的父亲一样。
参加完蔡顶梁的葬礼，平儿心情无比郁卒，葬礼上的人很少，蔡顶梁若是知道自己的身后事如此凄凉，怕是也会想不通，也不想想，他伤害了多少善良的女孩子。
平儿在暮色苍茫的街头一直走，一直走，没有目的，没有原因，纯粹为了不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干扰，不想让这些事影响到自己。
第二天，他照常上班，第三天，照样碰到安然，两人去咖啡馆吃早餐，点了餐后，平儿一言不发地盯着杯子发呆。
“嘿，想什么呢？坐在我面前还这样，也太伤自尊了。”
安然在他跟前挥了挥手。
平儿回过神，心不在焉道：“点餐了吗？”
安然知他有心事，懒得跟他斗嘴，身子向前倾了倾：“咋的啦？灵魂出窍的模样！”
平儿没形象地双手掩面，摇摇头，疲惫道：“没事，去了趟外地，又接着熬夜，累着了。”
“说吧，肯定是有事，看你那倒霉样子，就知道。”
平儿叹息一声，将蔡顶梁已故的消失说了出来。
“多大点事啊，你们认识又不是很久！”安然实话实说道。
平儿也知道她说的在理：“我只是想不通，世界这么美好，为什么总有人想死？”
平儿说的是自己的父亲许威。
“美好？许平，那是因为你出生富贵，你看看你，全身名牌，五指修长，一看就养尊处优，你一定没有遭受过穷的滋味吧？”
“老实说，并没有，可这跟自杀有什么关系？我爸，曾经是位军人，在执行任务时失去一条腿，我妈尽心尽力照顾他，可有一天，他还是在浴室割腕自杀，即便他不这样做，他也可以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我妈年轻漂亮，家里又有钱，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可他还是走了。”
平儿说到最后，有点激动。
“抱歉，我并不知道你遭受过这样的事，既然你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可介意我发表个人看法？”安然啜了口牛奶道。
“请！”
“首先，你爸那种，属于精神层面的，心理受到压迫，所以那样了，这样的人很多，而你那位朋友，也是一样，但跟你爸唯一不同的是，他是恨着这个世界的，你爸是恨着他自己。”
“何以见得？”
“因为你爸肯定觉得自己没保住双腿，是自己的失则，而你的朋友，是认为社会跟家人都放弃了他，你不是说他父母根本就不去看他么，而你父亲，还是在你们一家人的关怀下活了一段时间的，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自私。”
“没错，死了的人，干干净净，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自杀的，都是懦夫。”
平儿恨恨地说着，这是许威过世后，他第一次这样表达自己的情绪。
“我说伙计，咱们能不能不说这些不好的事了，一大清早的，人死如灯灭，你得知道这点，我这人不习惯听人发牢骚。”
平儿看了眼直勾勾瞪着自己的安然，赌气道：“狠心女人！”
“这不是狠心，是原则，这世界，没人有义务当你免费的垃圾桶，除非你付钱给我。”
安然顶回去。
“想得倒美，走，吐槽时间到此结束，你陪小爷去打场网球。”
平儿起身，拿起外套。
“不行，本小姐要回家睡觉，打什么鬼球？”
平儿拿出钱包，抽出十张百元大钞：“够了吗？陪我打，这些就全是你的了。”他扬了扬眉。
“这有什么的，本小姐乐意奉陪，有钱拿，还能欣赏你这张帅脸，为什么不？”
“虚荣的女人，免费的时候，没见你这样说？”
他想把钱收进钱包，安然手快，抽出五张，不无得意地扬了扬五张毛爷爷：“先付点押金，剩下的，等下付！”
平儿苦笑：“真拿你没办法！”
两人在网球场打了三十分钟后，碰到一对年轻夫妇，于是来了个男女混合双打。
球飞过来时，平儿飞身挡了回去：“真没看出来，你不是菜鸟啊？”
球又飞过来，安然喘口气，将球准确击到对方上空，跳了两下：“本小姐上学时，打遍医学部无敌手。”
“失敬失敬，没看出来！”
平儿又回击一个球，鞋子踩在桦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早已汗流浃背，但郁卒的心情着实好了很多。
“小样。”
安然一记漂亮的飞扑，使得对方没有接到球，两人兴奋得击掌拥抱。
“领教领教，这位小姐，球技真好！”
年轻夫妇走过来，同样汗流浃背。
“哪里，你们也打得很好，是我们承让。”安然老道地道。
“要不加个微信吧，下次有空，再来一次对打，我们就在这附近上班。”男人的老婆开口道。
“好啊，我们还是学生，时间可能有点紧，但只要时间允许，我们会来的。”安然爽快应允。
“我看你们穿着白大褂，是医院的实习生么？”女人又道。
“对。”
“是么，你男朋友长得真帅！”
男朋友？平儿与安然下意识对望一眼。
“你们误会了，我们只是同事而已！”安然大方的解释，平儿不禁松了口气。
“是么，真可惜，你们看着很般配！”
女人还想说什么，男人道：“那下次有机会再打，我们先走了，再见！”
男人截断话头，点点头，拉着女人离去，平儿与安然只轻轻颔首，说声“再见！”。
“给钱！”走出往球场，安然伸出手到平儿跟前。
平儿笑：“守财奴！”
“少废话，说好给钱的。”安然瞪着他，平儿只好拿出钱包，抽出五张一百，安然眼疾手快，抽过钱，甜甜一笑：“谢谢老板，下次有这种事，还可以找我，我很乐意奉陪，只要你给的钱够多的话。”
“我是学生，没多少钱，你少打我主意了，不说了，我车到了！”
平儿收起钱包，加快步伐追已经停好的公交车，安然跟他正好相反方向，索性立在原地不动，看着平儿奔向车子一跃而上的身影，脑子里浮现平儿听到别人说他们是情侣时，他当时的反应，不禁来气，心里生出一计。
星期六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值夜班，星期天的早上，平儿如往常般约安然去咖啡馆吃早餐，却遭到拒绝，理由是安然已经有约了，约她的是一个陌生男人，而且是在同一家咖啡馆，他就坐在他们隔壁，时不时从身后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还能听到安然那夸张的笑声。
安然当然有建议过，如果不介意，就一起好了，她说那个男人的是她的什么朋友，而且是青梅竹马的那种。
平儿今天的早餐吃得食不知味，他说不出原因，感觉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有了，但仔细想想，自己跟安然没有任何关系，这种想法着实荒唐，但就是心里不爽，在经过两人的餐桌前，他幼稚地故意看都不看安然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平儿只要约安然吃早餐，她那个青梅竹马就会出现，再么就是以有事情为由拒绝他，因为这样，平儿变得焦躁不安，他看得出，安然是故意在疏远他，他不明白，那天打球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卦了，他不清楚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圣诞节来临的时候，他再也沉不住气了，休息的前一天，他拦住一起下班的安然：“圣诞节有约吗？”
“暂时还不知道。”安然眯眼看他。
“那跟我一起过？”
“抱歉，我想复习。”安然系好围巾，准备离去。
平儿急了，抓住她的手臂，也不觉失礼：“有什么好复习的，陪我过圣诞！”
安然笑：“说个理由！”
“理由就是不想一个人过。”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我没义务为你排遣寂寞。”安然挑衅地盯住他。
“那我付给你钱。”
安然总算有点笑脸：“哦？这次给多少？”
“你开口！”
“那好，明天见，看在我们的交情上！”说完，安然表情木然地离去，没有去咖啡馆，留平儿一人呆然伫立。
圣诞节来临，平儿特意戴上了红色围巾，跟安然约好在电影院门口见面，看了场喜剧电影，出来后，已经是晚上九点。
“电影怎么样？”平儿问道，两人并肩而行，街上冷风飒飒，将他的话弹走了一半。
“我想，我的笑声已经代表了我的回答。”
想起安然刚才在电影院里笑得跟个疯子似的，不禁哑然，这样的女人，他真是第一次见。
“接下来去哪？”
“随便，但请给钱。”
安然站定，向平儿伸出手，眼睛波澜不惊地看住他。
“我们之间一定要用钱来衡量吗？”
平儿对这样的关系感到不满，之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样了？
“不然怎样？我很忙的，若我回去写点什么东西，还能赚到一笔不小的稿酬，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认为我的时间就不重要？”
平儿愕然，不明她为何突然如此：“你说，你怎么了？突然不再见我，也不跟我吃饭！”
他说出今天找她的真实目的。
安然笑了：“我说过了，我的时间很宝贵！”
“陪那个人就不是浪费你的时间？”
“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认识他十年了，哪怕他说让我上班时马上去见他，我也会去，而你，我们才认识多久？”
平儿笑了：“你的意思是我浪费了你宝贵的时间？”
“没有。”
“那你说，你到底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冷淡？”
安然蓦然回首，盯住他：“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这样？我只想告诉你，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人身上。”
“我对你还不够好？”
“我不知道，自己回去好好想，想通了再来找我，请立刻付清今天的款项。”
安然再次伸出手，平儿郁卒得想掐死这个女人，抽出一叠红钞，塞在安然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