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方木对视一眼,谁都没再说什么,我们深知,对于留下来,是没什么可能的事,之所以还来跑这一趟,不过是尽晚辈的责任而已。
方母在方父的头七过后,返回了渥太华,她祝福我跟方木能够白头偕老,在机场分别时,这位年轻的妇人,还是抱着她的儿子泪流不止,惹了不少围观。
方木向来不爱表达,慢条斯理,只是轻轻拍了拍他母亲的背:“想好了随时联系我们,我跟江南,随时欢迎您回来!”
方母没说什么,只是松开方木,拥抱了我跟小海绵,便笑着向我们挥手,进了检票口。
飞机准时起飞,我们在飞机消失在视线里时,开车返回家中。
方木回到家里,便把小海绵交到我手上,自己回了房间,我知道他很累,是身心俱疲的那种,所以没打扰他,尽量不在房间里发出声响,小海绵今天也格外的乖,一整天都没哭没闹。
下午三点,我去学校接嘟嘟回家,监督他做作业,一直到吃晚饭,方木也没醒,他今天一整天都在睡,从中午回到家里,就再也没出过房门。
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吃到一半,他突然从房间出来,我跟嘟嘟面面相觑,他高兴地喊道:“方叔叔,你起来了,快来吃饭,今天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小海绵也在我怀里咿咿呀呀,向方木挥着小手。
他望住我,像平时那样微笑:“我去洗个脸,你们先吃!”
我也笑:“快点,饭菜该凉了!”
晚饭在他的姗姗来迟中吃得其乐融融,餐桌上回荡着我们的谈笑声,很久,很久。
晚上,两个孩子都睡着后,我才洗漱后回到卧室,他兴许是白天才睡过的缘故,这会竟然在床上看起了书,见到我进来,合上书,咧嘴一笑:“你好了吗?我在等你!”
我走到化妆台前坐下,转头看他:“饿不饿?你晚饭吃得很少。”
他摇头:“不饿…”
我往脸上拍爽肤水,直到全部被脸部肌肤吸收,我才起身,掀开被子,坐到床上,挨着他靠着。
他凑到我跟前,嗅了嗅我的头发,将脸埋进我的肩窝,咕哝道:“这款洗发水味道不错。”
我缩了缩脖子:“是还不错。”
他用手固定住我的后脑勺,凑上前来亲吻我,我感受的出,他的吻里面有着千言万语,也许是他吻得太过用力,我轻轻推开他,喘息道:“方木,你很难受是不是?你父亲突然离去的事!”
他久久地看住我,无力地眨了眨眼睛,声音低沉:“我从来没想过,他会突然离开我跟我母亲,尽管我们聚少离多,但他若是还在,母亲就不会变得不幸,我现在最担心她,她不肯跟我们住,是怕自己在我们面前软弱,若她呆在异国他乡,什么我们也看不到。”
“方木,我妈在她死前曾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说病痛跟死亡同样是生命的一部分,所以,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会活不下去,母亲去世时是,许威丢下我跟孩子们的时候也是,所以我相信婆婆,她也会站起来的。”
他突然整个人埋在我怀里:“江南,我现在除了你,再没有亲人了,妈妈只顾及她自己,孩子又还小,所以,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泪流不止,哽咽道:“方木,我们是一样的,能温暖我们的,只有彼此,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像许威那样抛下我们,这样的痛,我真的没有能力再承受一次了,什么事,我都会陪你一起渡过,你要答应我,嗯?”
他搂紧我:“不会的,我没那么脆弱,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的!“
像是要彼此温暖一样,我们紧紧相拥,在这只有我们两个的房间里。
半年后,我们收到渥太华寄来的一封信,是方木的母亲写来的,她告诉我们,她已经离开渥太华,打算去环球旅行,先是欧洲,再是美州,总之去遍她所有向往的地方。
起初,我跟方木还有一点担心,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我们怕她会应付不了,但后来,我们发现是我们多心了,从她每隔一段时间会寄来的信里,我们知道她适应的很好。
她的信有时候三个月一次,有时候半年一次,有时候一个月有两三次,里面还会附上她在各地旅游的照片。
就这样,两年在指缝间流逝,我跟方木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我们的女儿开始上幼稚园,茉莉即将高中毕业,平儿也准备努力升上茉莉上的那所高中。
茉莉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名校,就读于某传媒大学,打算将来做外语频道的主持人,她的长相跟能力,完全有能力胜任。
这算是我们家的头等大事,她的成年礼是在她就读的高中举行的,那天,我跟方木全部到场,当她在舞台上发言时,我热泪盈眶,方木几时握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别太冲动。
似乎还没准备好,她就已经长大了,平儿也如愿以偿升上了茉莉就读的高中,那是市里最好的高中。
嘟嘟已经上小学四年纪,他的眉宇间尽是韩国泰的模样,这期间,韩国泰来过一次,但没有见孩子,嘟嘟对他一无所知,只叫了声叔叔,便牵着方木的手上楼了。
方木特地留时间给我们交谈,时光变迁,再面对韩国泰,我已经没有半点仇对情绪,只有我们两个人,现在是春天,他仍然穿着白衬衫跟西裤,应该是从上班的地方过来的,见到方木上楼,他客气对我笑:“江南,你老公长得很帅!”
我笑:“谢谢韩先生夸奖!”
“嘟嘟好像跟他相处得不错!”
他是笑着说的,但我感觉,那笑里有苦涩。
“是还可以,我的另外两个孩子,也都很喜欢他。”
“贵千金也是个美女,将来必定很受男生喜爱,嘟嘟有个这么漂亮的姐姐疼爱,是他的福气。”
“对的,茉莉对嘟嘟很关爱,她们姐弟的感情很好,韩先生不必担心嘟嘟没人爱,我们一家人,都不在乎是不是亲生,我们都很爱对方。”
“你知道吗?江南,你让我看到生活不可思议的一面,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尊敬你。”
“你每次都把我捧得那么高,实在受之有愧,嘟嘟小学毕业的时候,欢迎你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倒是请别让他知道,关于他的身世,我想在他成年后告诉他。”
这是我第一次对韩国泰打开心防,也是第一次打心里欢迎他接触嘟嘟,他跟明惠之间的事,我早已释怀。
他笑着望住我:“江南,谢谢你,真的,谢谢,我一定会去。”
回到家里,吃过晚饭,我与方木在楼下的小花园散步,把白天与韩国泰的谈话告诉了方木听,他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玩笑道:“这样说来,我们家都有两个富家子弟了,平儿的家里也是不容小觑,嘟嘟的父亲是航空公司的老总,只有小海绵跟茉莉是出生草根。”
我笑:“草根?这也不算草根了,我的资产虽不多,但小户人家还是比不上我的。”
“唉,你说嘟嘟将来要是知道他有这么一有钱的老爸,他会不会抛弃咱们啊?”他像个孩子似的,倒着走路。
“怎么会?对这个孩子,我在他身上投入的不比小海绵少,我有把握,他不是那种孩子。”
“小海绵已经上幼儿园了,咱们要不要再请个保姆?我看你最近老喊腰疼!”他突然转变话题。
我摇头:“不用,我想亲自照顾他们,再说了,中年妇女,谁还没个腰痛的毛病?”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些年,我们之间的感情虽然不再炽热,俨然像亲人般,尽管我知道,爱情迟早会转变成亲情,但到来的那一刻,还是让人意外。
“要不我们去旅游吧?我想跟你过二人世界,小孩子好烦!”
他开始耍赖,我笑:“那你还让我再生一个?”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生!”
他倒是坦然。
“婆婆有没有来电话?她现在到哪里了?”
“她说已经到了台湾,等她旅游完,就回来看我们。”
我惊喜道:“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真好奇她现在变成怎样了!”
“还能变成怎样,当然是跟我们一样的人喽!”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我打开他的手:“茉莉给我打电话,说有男生向她告白,她问我,可不可以谈恋爱?”
他来了兴致,认真道:“你怎么说?”
“我说最好是大学毕业后再考虑恋爱的事。”
“她这么漂亮的女孩,身边有追求者很正常,但我不也赞成现在就恋爱,学业为重。”
我笑:“你上大学的时候不是已经跟娜娜交往了?”
“女孩不一样,女孩容易受伤,男孩在这方面,是占优势的。”
他瞪大眼睛。
我挽住他的手臂:“那你改天跟她好好谈谈,我是有说过,最好别恋爱,但不知道她怎么想,她跟我一样,不愿表露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