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海绵睡着了,我将她放在旁边的婴儿床上,方木靠着床在看书,我在整理刚收进来的衣服,我撇了方木一眼,暗暗喟叹,自从生下孩子后,我感觉自己彻底荒废了,好久都不曾看过书了。
他放下书,与我聊天:“别整理了,放那里,明天我来弄,我下午才去局里。”
“没事,有的是你明天要穿的,得整理好。”
我把方木的白衬衫跟背心整理叠好,打开衣柜底层,把明天要配的领带准备好。
我背对着他整理衣柜,他突然从背后拥住我,温热的气息吐在露在外面的脖子上,酥酥麻麻的。
我笑,垂下眼睑:“怎么了?”
“姐姐,我们好久都没温存过了!”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语气有点像是在撒娇。
我心情大好,转过身,踮起脚尖,伸手吼住他的脖子:“亲爱的,你天天加班,能怪我么?”
他笑,手揽紧我的腰,带着我倒进身后的大床。
多日的思念聚到一起,我们都显得有点兴奋,感情也来得特别快,没多久,我便在他身下幸福的呜咽出声。
事后,我沉沉睡去,朦胧间,我听到浴室穿来流水声。
三天后,是方木三十岁生日,他是愚人节那天生的,跟以往一样,三个孩子去学校,家里只有我们三人,我们约好在他下班一起去看场电影。
至于小海绵,我将她送到了店里,让余姐帮我看着,嘟嘟也暂时在店里呆着。
方木经常跟我说,我们不能太没自我了,一天到晚围着孩子转,也该有自己的时间,我觉得他说得对,所以翘班一次,陪他看场电影,逛个街。
我特地选择了牛仔裤跟白色t靴,也没穿高跟鞋,只是为了跟他站在一起,显得年轻一点,头发也只是随意挽了个髻。
来看电影的大都是情侣或者家庭,我们两个算不上年轻的成年人,也捧着爆米花混在这些人里面。
我们的位置在靠近最上层角落的位置,方木笑称:“真是个好地方。”
我白了他一眼,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影院里几乎满座,这部电影是星爷的《美人鱼》,现在的都喜欢看喜剧,我自然是追随大众的脚步,倒不是人云亦云,而是难得看场电影,还选择悲剧,感觉有点不划算,还不如在家里看,哭也没人好奇。
方木老是趁电影屏幕黑的时候偷偷吻我,我拿手拍他,示意他,再不老实后果自负,他总算安静下来,安心看电影。
电影洋溢着喜悦的氛围,影院里自然也充满了笑声,我对这些吵吵闹闹的电影不感兴趣,但我给面子的笑笑,方木说他是星爷的铁粉,爱屋及乌,我当然也要给个面子了。
我从读书时代开始,就是个文艺女青年,看书也好,看电影也好,都喜欢那种煽情的,像这种鸡飞狗跳的电影是第一次看。
电影到最后,美人鱼逃回了大海,男主角良心发现,报警救了女主,很狗血的剧情,皆大欢喜,本来觉得不好看的我,居然也笑得两颊都都疼了。
我们坐电梯下了大厦,外面已经是暮色苍茫,方木与我十指紧扣:“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直接回家?”
他在说话时,总会看着我的眼睛,我们的感情还像结婚之初那么炽烈。
我轻轻摇头:“难得出来,不那么早回去,你还想去哪,我陪你。”
尽管我已经有点犯困,不,应该说,在电影院里时,我就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再加上生产过孩子,我总是很容易累,但今晚,我想多陪陪他。
因为新生命的到来,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约会过了。
“我们去江边走走吧,好久没去吹吹风了。”
他突然建议,我愕然,一提到江边,我总是会下意识想到楚皓。
他现在怎么样了?结婚了?应该是结婚了吧?自那之后,我们再没联系过。
想当初,跟楚皓爱得轰轰烈烈,到现在,也是陌路人一般,人生,真是个奇妙的题目。
“江南,在想什么?”
方木伸手在我眼前轻晃,我回过神来,对上他晶亮的眸子,内心一阵柔软,笑道:“我在想,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带女孩子去江边约会。”
他笑,拉着我往前走:“说说,以前跟谁去江边约会过。”
我叹息,真是自掘坟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哪里有,你别瞎指挥!”
这种事怎么会告诉他?我在心里暗道。
“我以前常跟女孩在江边约会,这里是约会的好地方。”
他倒是坦白,我们走过马路,找到我们自己的车,他将车子开到江边,我们下车,十指紧扣地往江边走去。
夜风习习,我享受地深呼吸,将头轻轻靠着他的手臂,人来人往,但不影响我们交谈,他望着江对面的灯火阑珊,突然道:“江南,我突然有吟诗的冲动。”
我笑,拂了拂被夜风吹乱的刘海,抓着他的手臂:“公子请吟来!”
他也笑:“蓦然回首,谁在灯火阑珊处?这一生,为值得的,不值得的,我都回首过,脖子都扭酸了,也没看到我想见的那个人。”
我哈哈大笑:“你这是吟诗?这明明是亦舒书里面的词,真没想到,你也看这种书。”
他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手挽着我的腰:“这本书你的书架上有,我偶尔看的,还不错,我一直觉得,女作家都太矫情,这本书出乎我的意料。”
我道:“她的书好看着呢,改天介绍几本给你看看,偏见!”
“你还不得了了,这种书少看,容易多想,小海绵以后不准她看这种书。”
我眯着眼睛回答:“这你怕是管不了的!”
他像是感应到了我的心绪,停下脚步,伫立在我对面,认真地看着我:“江南,我们会一直这么好吗?”
我微微笑:“方警官,怎么突然这么严肃,一点不像你。”
他伸手拂我被风弄乱的头发:“可能刚看了电影的缘故,有点多愁善感,我不怕死别,但我害怕生离。”
我突然紧张:“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妈妈下午打电话给我,说爸爸住院了,情况很不乐观,我得去看看。”
我急了:“你怎么不早说?这么重要的事!”
他突然揽紧了我,我只到他的胸口,几乎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他的声音却是平静的:“就是心里太乱,才带你出来看电影,江南,人生太无常了,我希望我们都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秒。”
“很严重吗?”我问他父亲的情况,不去理他话里的焦虑。
“脑溢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有点怔住:“怎么又是这种病?母亲也是这种病去世的,许威的母亲也是!”
“江南……”他开始把整个身体的重量转移到我身上,声音前所未有的无助,我忙撑住他的身子:“方木,我们明天去温哥华,去见爸妈,好不好?带上小海绵一起。”
他不说话,只是圈紧我,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呜咽的声音,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除了拥抱他,什么也做不了,夜风吹来,我们就这么相拥着,直到他的情绪稳定。
回到家里,我给温哥华打了电话,并表明我们会动身去那边,婆婆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尽管很客气,很平静,我还是听出了,那刻意压抑的某种情绪。
她没说去或者不去的话,但我清楚,这种情况,身为儿媳妇儿子的我跟方木,肯定是在场才正常。
我征得方木的意见后,定了第二天飞往渥太华的飞机,时间是傍晚六点,我把嘟嘟托付给了余姐,茉莉在月底回家,平儿可以让他照顾,我也把我去渥太华要做什么,都告诉了她,她只说妈妈注意身体。
长达二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旅程,让才一岁两个月的小海绵很不适应,一直在哭,还好坐的是头等舱,都是有素质的人,没给我们太多责备,但我跟方木,也为此感到十分抱歉。
飞机抵达渥太华是当地时间的下午,方母没有来接我们,是派的司机,我们直接去的医院。
见到我们时,老太太既没有很高兴,也没有很失望,只是抱抱孩子,又马上还给我们。
“爸爸怎么样了?”
方木注视这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的父亲,问方母,声音听起来很不安。
方母眨了眨眼睛:“中途醒过一次,就再也没反应了,我连话都没跟他说一句,医生让做好心理准备。”
方母的声音听起来恨潮湿,让听的人全身无力。
我看了眼显示器,显示生命还在继续,但这种情况,以我的经验,应该是凶多吉少的。
不多一会,医生进来,方木忙道:“怎么样了?”
医生是讲英语的:“今晚或许会有答案,亲人最好别离左右!”
以我多年的从医经验,我知道这是最后通牒了。
当晚,我们都守在医院里,凌晨一点,方木的父亲与世长辞,享年,五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