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机场回到医院,娜娜已经来了,我刚才出发去机场前,给她去了电话。
“江南姐,你回来了?”
娜娜起身,与我说话,方木偏着头看窗外,视我们两个如隐形。
我知道,他父母就这样离开,对他的打击很大,但凡正常的家庭,都会陪着孩子到身体康复。
突然记起方木第一次跟我形容他跟他父母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我爸只关心他的实验,我妈只关心我爸。
我暗暗叹息,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与娜娜对望,用眼神询问方木的情况,她无奈地耸耸肩。
我走向前,笑道:“方木,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我跟娜娜扶你出去!”
他不语,仍旧看窗外,表情波澜不惊,像是面具娃娃,看不出喜怒。
我又与娜娜对望一眼,娜娜抢先道:“方木,你现在还不能走路,我去借个轮椅,推你出去晒太阳好不好?”
方木突然转头:“娜娜,你不用上班吗?”
“我……”娜娜被呛的满脸通红,这小祖宗,在下逐客令呢!
她看着我,一脸憋屈,我暗暗叫苦,又不好多说,不露声色地笑道:“方木,你现在需要人照顾,娜娜在这不更好吗?”
“我现在早跟她不是男女朋友了,凭什么受她的照顾?”
老天,我暗暗呐喊!这样伤害一个女孩子的自尊,也就他做的出来。
娜娜闻言,泪水哗地涌出眼眶,指着方木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亏我还为你担惊受怕一整晚,那颗子弹怎么不要了你的命,留下你来气我?”
口不择言!我抚额,想找条缝溜出去,这种时候我在场,只会增加矛盾。
“是啊,我没死不是让你焦心了?你最好祈祷我暴死街头!”
他突然剑拔弩张地针对娜娜,我突然明白过来,他的火并不是因为娜娜,而是他父母的离去,偏偏娜娜撞到枪口上了。
我喝道:“方木,你不可以这样说话,娜娜为你担惊受怕,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说她呢?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该把火发在她身上呀?”
他看了我一眼,偏过头继续看窗外,娜娜红着眼睛补充:“江南姐,是我不知趣,不该来这里纠缠他,送上门当他的出气筒,我先走了!”
娜娜气冲冲地跑出病房,我忙追出去,她跑的还挺快,我追了好久,才在住院部的楼下拉住她:“娜娜,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父母这种时候扔下他回加拿大,他心里难受着呢,就拿你出去,等他身体好了,想通了,会给你道歉的!”
“江南姐,谁稀罕这样的道歉?打个巴掌,有给一颗糖吃,我受够了,以后我也不再找他了,你好好照顾他吧,反正他最想见的也是你!”
我一时语塞,还想说什么,小姑娘已经拂袖而去。
我脚动了动,并没有追上去,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还是先管好我自己吧!
心里真是挺气的,真想扔下这混小子就这么一走了之,但终究心软,还是回了病房。
“这下你满意了?人给你气走了,我看以后谁还理你这个臭脾气?”
我剥了个香蕉递给他,他偏过头,也不跟我说话,我忙逗他:“真是岂有此理,这施暴的人反而委屈了,怪哉…”
他瞟了我一眼,不乐意地道:“你还来做啥,你怎么不跟她一起走?这次不怕你老公看见吃醋?”
酸溜溜的语气。
我懒得理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吃水果,方木的母亲买了一桌子水果,就差把半个水果店给搬空了,塞了颗蓝莓进嘴里,酸涩的味道,令我蹙眉:“你若是想我走也是可以的,谁还有被虐心理不成?我是怕一走,医生又给我打电话,我懒得跑两次!”
“你现在不是失业么,跑两次又怎样?打发时间!”
他不再臭着脸,同我贫嘴。
“谁说我失业,我马上就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
我把葡萄皮扔进垃圾桶,继续剥橘子吃,有意无意地瞟一眼方木,他不似之前那么沉闷,我也尽量不提他的父母,病人最大,我安慰自己!
“江南,你可以不用管我的,做什么还留下?”
他突然变得严肃,看住我。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呀,我答应过你父母,会好好照顾你,明天就由看护来接手,我就只偶尔来看看你了。”
我不再吃东西,拿个苹果问他:“要不要吃?”
他摇头,也是,身上心上都痛着呢,哪吃得下的?
我觉得自己该转移他的注意力,便站起身笑道:“走,我推你出去走走,今天太阳很好…”
他没拒绝,我去护士那里借来轮椅,扶着他坐下,又推着他进电梯。
医院后边有个小湖,我推着他往那边走,今天阳光甚好,我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他一路沉默,但看得出,比呆在病房时脸色明亮不少,人都是喜爱光明的,怪不得他心情不好。
我在他身后推着车走,一片白色花瓣落在他头顶,我忙用手拾起,轻声道:“方木,心情好些了吗?”
我看到他背突然挺直,却没回头。
我又接着道:“若是哪里不舒服,记得跟我说,医生说你不能坐太久,躺着有利于伤口愈合!”
他仍旧不说话,我也不再多言,他现在应该是没有多少精力与人交谈的。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绕着湖走了三圈,他终于开口同我说话:“江南,他们路上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们?我立马会意,他说的是他父母,不想挑起他的坏情绪,我轻快道:“随便聊聊,我还把去参加你毕业典礼的事告诉他们了呢,他们说很遗憾,没能去参加!”
这是真的,只是不是在路上说的,而是昨天说的,要照顾病人的情绪,当然要撒谎一下的。
“假惺惺!”他冷不丁道。
我知道再围着这个话题转,只会影响他的心情,便绕开话题:“要不要我打电话让辛普森送茉莉过来?她们都挺想你呢,辛普森还让我向你问好呢!”
“不用了,我现在情绪不好,她们来了,只会受气!”
我会意:“那你要不要上去休息,我看你精神不太好!”
他背对着我点头。
上到病房,我扶着他在病床上躺下,看得出他很不舒服,一躺下就吃力地闭着眼睛。
我忙问他:“哪里不舒服吗?”
他皱眉摇头:“伤口有点痛!”
“要喝水吗?”
他摇头。
“忍着点,方木,会慢慢好起来的,麻醉药不能打太多,不然会上瘾!”
他睁开眼睛看我,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我忙起身倒水:“嘴唇都干了,等水凉了,喝点水!”
我在他床边搬个凳子坐下,他轻笑:“江南,你怎么不走?你老公回来怎么办?”
我瞪他:“你就少胡思乱想了,我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倒是你,我明天不能来照顾你,可别给看护摆脸色,你是病人,还得靠人家伺候!”
“你怎么那么啰嗦?”他撅嘴。
我笑:“女人老了都会啰嗦!”
“你还年轻的很!”
“跟你比是老人了!”
“倚老卖老!”他瞪我,心情明显好不少,我也放下心来:“想吃什么不?我去给你买!”
“怎么不是亲手做?你不会做饭?”
我无奈:“那你想吃什么?”
“清蒸鱼,螃蟹,龙虾!”
“真有你的,这时候吃这些,行了,我去市场买点菜,做了给你送过来,到明天八点之前,我都在这照料你,我丈夫明天从外地回来,我是要回家的!”
“唉,你说你对我这么好,他会不会怀疑我们两个有什么呀?”
他突然不怕死的开这种玩笑,我倒不恼:“他才没那么小气,你以为是你?我告诉你,病好了记得去跟娜娜道歉,她为你可流了不少眼泪,你别不知道好歹!”
“谁让她来了,都是她自愿的!”
我瞪他:“你再说一次!”
他突然笑:“江南,你生气时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方木!”我瞪住他,狠狠地。
他收起笑脸:“我知道了,等我出院再说,你真啰嗦!”
我收起杀手眼:“吃根香蕉?
他接过:“给你点面子!”
我笑,懒得跟他贫嘴!
生命是如此奇妙,总会有一些让你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你眼前,给你带来温暖与笑容。
多年以后,无论过去多久,我都无法忘记这如春天般的温暖笑容,忘记这个开朗的大男孩。
病房里充斥着我们的笑声,直到他喊累,我才离开医院,去市场买些新鲜的食材做吃的给他。
第二天,我与来照顾方木的看护交接好,才离开医院,临走时,方木问我什么时候再来看他,我说有空就来,你要好好吃饭,尽快康复出院,他说,我又不是你儿子,你怎么老跟我讲这些,我笑笑,说是你想太多了,我一直都是这么跟你说话的。
从医院出来,我开车去机场接许威,因为快见到他,整个人显得无比兴奋,一遍遍检查自己的妆容,女为悦己者容,一点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