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霓如遭五雷轰顶俏脸登时一片粉白颤声道:“你说什么叶无青死了?”
她死死地盯着小蛋想从他的神色中寻找到一丝希望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失望甚而是一种没顶的绝望。
想到忘情水毒时生不如死的惨状她的娇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摇头道:“不不……你在骗我你一定是故意欺骗我好让我害怕对不对?”
小蛋愕然望着欧阳霓失态的模样回答道:“是真的如今师父的遗体就停在湖西的灵堂里。”
欧阳霓彻底信了顿时呆如木鸡手中的小瓷瓶被她“砰”地捏爆她也浑然不觉。叶无青一死当世再无人能解去身上的忘情水毒纵然这一小瓶小蛋的鲜血能够化解去欧阳修宏的怪毒又有何意义?
她猛地爆出一声近乎疯狂的凄厉尖叫和身扑向小蛋探出鲜血淋漓的右手向他头顶插落。
小蛋暗吃一惊全不明白叶无青的死讯何以如此令欧阳霓大受刺激好似疯了一般?他手中的雪恋仙剑尚未入鞘顺势一招“擎天柱石”往上挑去。
岂料欧阳霓竟不管锋利雪亮的雪恋剑锋挺身直撞上来。
小蛋“咦”了一声雪恋仙剑收由心朝右一偏侧头闪身往一旁躲避。
可他重伤未愈身法远逊平日“喀”一记脆响欧阳霓的五指已插落在左肩上。
饶是有乌犀怒甲的遮挡一股剧痛仍是直钻心底激得他胸口一闷趔趄后倒连忙将雪恋仙剑拄地稳住身形欧阳霓的左掌又如影随形当胸劈落。
暗红的夕阳透过茂密的枝叶照射在她苍白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宛如恶魔附体。
小蛋强抑翻腾的气血左手以指代剑轻轻挑出划向欧阳霓脉门。
“砰!”欧阳霓一掌结结实实印在他的胸膛之上却因脉门被指力扫中掌劲泄去大半威力大打折扣再经乌犀怒甲和有容乃大的一卸一消真正迫入小蛋经脉的劲力十去其九。
手腕上传来的痛感令得她神智微微一清无意中目光扫过小蛋左臂上血淋淋的伤口她不由一呆凝住高举的右手。
忽然远处的密林中响起盛年雄劲的啸音正朝这里飞迫近。
欧阳霓脸上阴晴不定似在犹豫着什么蓦地长长出了口气缓缓落下右手身形一晃飘若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
小蛋手抚胸口惊讶地目送欧阳霓隐入林间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啸声骤停就听霸下欣喜的声音叫道:“干爹!”
盛年与尹雪瑶双双从林中掠出飘落在小蛋身前。小鲜左顾右盼奇怪道:“那个恶女人呢?溜得倒快!”
原来霸下毕竟放心不下小蛋急急忙忙回转营地寻到盛年却正听到欧阳霓绝望之下的厉声尖叫当下循声赶来。
盛年不由分说出掌抵住小蛋背心翠微真气源源不绝地注入助他运功疗伤。
小蛋如沐温泉身上痛感逐渐缓解喘息说道:“快去救农姑姑!
她被欧阳霓关在了由此往东三里外的一座石穴里!”
尹雪瑶知他担心欧阳霓改变主意抢先一步带走农冰衣颔道:“我去!”携着小鲜顺着小蛋指点的方位御风而去。
小蛋这才稍感宽心紧绷半天的神经一松顿觉全身百骸无一不痛软绵绵像是散了架一样顺势在树下坐倒盘膝运气。
盛年同样对眼前生的种种变故大惑不解却不愿让小蛋分心忍住没问。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尹雪瑶果然找到了被欧阳霓禁制住经脉关押在石穴中的农冰衣返回与小蛋和盛年会合。
盛年见小蛋伤势趋向稳定收掌起身藉着月光打量农冰衣唯恐她受了伤害。
好在农冰衣的面色虽有些委顿疲惫人却安然无恙。他兀自不放心问道:“冰衣你没事吧?”
农冰衣摇摇头没说话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盯着脚下的泥地出神。
霸下迫不及待问道:“农仙子那妖女为何要将你擒了去?”
它一连问了两遍农冰衣方如梦初醒回答道:“她向我迫问忘情水的解药。”
小鲜讶异道:“她想要忘情水的解药做什么你告诉她了么?”
农冰衣道:“没有事实上爷爷在世时并未教过我化解忘情水毒的法子她就算使尽所有毒辣手段也无法如愿。”
盛年瞧着农冰衣心不在焉的模样疑窦陡起刚想问询却听小蛋徐徐道:“难怪她听说师父死讯后如此失态**不离十欧阳姑娘已然身中忘情水毒!”
尹雪瑶一惊旋即嘿然道:“报应不爽这丫头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小蛋默然不语心头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何滋味只是被击中的胸口仍在隐隐作疼。
又歇了会儿四人起身回转翠霞派在湖东临时搭建的营地探望卫惊蛰。
这时卫惊蛰已经苏醒农冰衣见状关切道:“小卫你受伤了?”
卫惊蛰洒脱笑道:“没事被那老妖婆临死前在肩膀上抓了一把。能为农神医报仇雪恨这点伤值得。”
农冰衣惊喜交集望着卫惊蛰肩头裹缠的绷带更是心疼无比虽说心下感动口中却埋怨道:“你怎么也不知道珍惜自己?”
霸下探头笑嘻嘻地接嘴道:“没关系小卫好福气有了你农仙子他等于怀里揣了面阎王爷御赐的免死金牌还怕什么?”
农冰衣大是尴尬卫惊蛰唯恐霸下当着盛年的面继续胡说八道急忙岔开话题道:“小蛋听说下午你去过湖西了?”
小蛋点头将自己在叶无青灵堂里的遭遇照实说了。
卫惊蛰笑道:“可惜可惜只差一点你就成了忘情宫宫主。”
小蛋叹道:“想来师父心知肚明我这人是当不来什么宫主的。”
盛年道:“未必或许在叶无青心目中你才是他属意的衣钵弟子。否则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情岂能容你一再忤逆冒犯?却反而在临终之际将你重新收入门下?”
尹雪瑶颔道:“不错我猜在他心中也是希望小蛋能接掌忘情宫只是终究没有说出口而已。”
霸下疑惑道:“那他为何不说难道担心临死前还会被干爹拒绝?”
小蛋情不自禁回想起叶无青最后的那句话心中一道灵光闪过又是辛酸又是温暖竭力咬住嘴唇不让热泪淌落默默念道:“师父谢谢你!”
盛年凝视小蛋彷佛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一声唏嘘道:“叶无青一代枭雄行事阴狠深沉却也是性情中人!若非误入歧途醉心霸业何尝又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眼看外面天色大黑年旃、殿青堂、毕虎、古大先生等人又不约而同地来访将凉棚里挤得满满当当。
卫惊蛰奇道:“凌老宫主呢还逗留在灵水宫里没有出来么?”
年旃道:“这老家伙酒瘾犯了没过中午就一个人溜了出去准是回白河镇了。”说着瞥农冰衣一眼咦道:“你这丫头怎么了?难得见你这么安静。”
农冰衣强打精神道:“我只是奇怪你打哪儿又冒出个师兄来?”
年旃哼道:“这还不都是我师父的主意?说什么多个同门师兄弟好相互切磋相互提携。结果我们两个打从入门那天起便明争暗斗互相较劲谁看谁都不顺眼。
“等到师父一死老子就和他大打出手直斗得天昏地暗。末了到底是老子技高一筹将他打下断龙瀑。
“事后我又寻了这王八羔子好几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迹时间一久也只当他早喂鱼了。谁晓得千年王八万年龟这老小子居然又活蹦乱跳地出现了。”
众人听了不由好笑古灿因昔日云林禅寺一战与年旃结下生死交情慨然说道:“年老祖要不要咱们漠北的兄弟助你一臂之力索性藉着今晚将他灭了?”
年旃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憋闷了二十多年难得有人能让老子活动活动筋骨留着他陪我多玩几天也好就不劳古兄弟帮忙了。”
盛年暗自微笑道:“看来当年丁师弟在年老祖心底播下的天道种子业已生根芽若放在从前他岂有这般的豁达磊落?”
由丁原的身上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恩师淡言真人胸口一阵的酸楚目光悄然落在了小蛋的脸庞上。
那边霸下和小鲜正绘声绘色地叙着小蛋如何为叶无青报仇血战楚望天讲得活灵活现犹如亲眼所见好似当事人的小蛋也没它们这么清楚。
年旃一拍小蛋肩膀赞道:“好小子你为了叶无青连自己师祖也敢用御剑诀死掐!就不怕往后别人说你犯上作乱、欺师灭祖?”
殿青堂道:“大丈夫率真性情快意恩仇理应如此!”
古灿嘿然道:“天意!楚老魔在蓬莱仙会上躲过一劫好不容易重返忘情宫韬光养晦了四五年结果还是不得好死。”
毕虎却奇道:“怪啊楚望天竟能骗过叶无青的眼睛一直装疯卖傻?”
盛年摇头道:“楚望天应是真的痴呆了否则云临真人断不能放他回来。只是后来如何恢复神智的却教人想不透。”
卫惊蛰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农姑姑会不会是你的那面惊魂令起了效用?”
农冰衣正在垂沉思闻言“啊”了声如梦初醒道:“你说什么?”
卫惊蛰只得将自己方才的猜测对她又说了一遍农冰衣回想当日情景恍然道:“对了他的双目被惊魂令摄中后曾脱口叫出你的名字可后来又变得迷迷糊糊不知所谓了。
“想来就是从那时起楚老魔便已渐渐地神智清明却一直故意装傻骗得咱们将他送回忘情宫。”
说着她从袖口里取出惊魂令递给盛年道:“盛大哥你来瞧瞧。”
盛年仔细打量片刻接着转递给一旁的年旃叹息道:“一饮一啄因果循环如果楚望天仍旧是痴痴呆呆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
石玑娘娘接过惊魂令看了两眼哼道:“这种人早该完蛋了叶无青也活该他死了天6仙林便少了一大祸患。”
毕虎迫不及待从石玑娘娘手里抢过惊魂令一边把玩一边问道:“叶无青一死忘情宫宫主的位子谁来坐该不会是厉无怨吧?”
谈禹道:“换汤不换药谁坐都一样。除非……让小蛋来做或许西域魔道往后还能太平上一两百年。”
小蛋微微摇头道:“我做不来的。”心头突然一省意识道:“就算我不当这忘情宫宫主也该想方设法避免忘情宫与天6正道再起冲突。
师父既然要我重归门下他走后我更不能任由忘情宫自生自灭!”
他的脑海里渐次飘过起厉无怨、江南、窦宪夫妇等人的身影再看看面前的盛年、卫惊蛰还有农冰衣不由暗自下定了决心。
忽听石玑娘娘嗔声叱责道:“老贼头还不赶快把惊魂令还给农姑娘?”
毕虎讪讪道:“我多看会儿也不行么?”却不敢违拗了石玑娘娘恋恋不舍地将惊魂令递还给了农冰衣。
大家伙儿接着又聊了小半个时辰尽欢而散卫惊蛰方始得空问道:“农姑姑你的脸色不太好不会有什么事吧?”
原来盛年顾及他的伤势并未将农冰衣失踪的消息说出卫惊蛰至今尚蒙在鼓中。
农冰衣强露欢颜笑道:“可能是有点累了我先下去歇息一会儿回头再来看你。”
卫惊蛰看着农冰衣离开总觉得她有些出奇地郁郁寡欢疑惑道:“师父农姑姑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啊?”
盛年安慰道:“兴许是真的太累了罢你莫要胡思乱想好好养伤。”
卫惊蛰“哦”了声看见盛年正欲举步离去也不知从哪儿鼓起的勇气在后唤道:“师父!”
盛年回头诧异道:“惊蛰你还有什么事?”
卫惊蛰在师父炯炯生辉的目光注视下心里不由得又紧张起来看看左右无人踌躇地低声回答道:“是……弟子有一件私事想向您禀明。”
盛年虎目光亮一闪踱回到卫惊蛰榻前坐下温言道:“是你和农姑娘的事么?”
尽管卫惊蛰已猜测师父多少觉出了什么可听盛年亲口这么一问仍禁不住心头乱跳愕然道:“师父!”
盛年油然笑道:“这有何奇怪从六岁起你就拜入为师的门下二十余年的朝夕相处如果连自己嫡传弟子的心事都看不出来我又有何资格当你的师父?”
卫惊蛰从心底升起一股暖流定了定神一咬牙将自己与农冰衣如何日久生情如何同生死共患难继而私定终身的秘密原原本本向盛年和盘托出。当然其中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缠绵细节略过不提。
盛年静静听完问道:“你迟迟不愿将此事告诉我是否因为心存顾虑?”
卫惊蛰赧然道:“是我担心……担心您知道后会像师祖处分丁师叔那样将弟子逐出师门。可如果始终隐瞒不说既愧对农姑姑更有负师父的多年教诲。”
盛年似笑非笑地问道:“我为何要将你逐出师门?”
卫惊蛰愣了愣道:“弟子不仅比农姑姑小了近十岁更有姑侄之名我们私下相恋只怕异日流言四起辱没师门清誉。”
盛年不紧不慢继续问道:“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将你逐出师门?”
卫惊蛰低下头半晌后回答道:“弟子自知对不起师门任凭师父如何责罚都绝无怨言。只求师父准我和农姑姑在一起!”
盛年嗓音骤转低沉喝问道:“倘若我反对呢?”
卫惊蛰心头剧震深吸一口气道:“弟子曾对农姑姑有过誓言宁死不负!”
盛年沉静的面容看不出半分喜怒无声中卫惊蛰只觉得师父的眼神犹如一座重逾万钧的山岳直欲将自己压垮。
许久之后就听盛年说道:“惊蛰你是个好孩子到底没令为师失望。”话音落处卫惊蛰身上如暴风骤雨般的压迫感遽然消失。
他隐约听出师父话中的言外之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欣喜地望向盛年道:“师父?”
盛年脸上重又露出笑意仿似春风化冻般温煦亲切说道:“你不必担心自己会被逐出师门。不过你既然无法出家为道这翠霞派掌门的位子恐怕终生无望了。”
卫惊蛰喜出望外道:“多谢师父……可万一有人要拿弟子与农姑姑的事情做文章岂不拖累了您和翠霞?”
盛年傲然一笑不以为意道:“如果你一直瞒着不说盛某总有一日会清理门户逐你下山。因为你敢做不敢当有愧我紫竹林的八字祖训;可是你既然说出来了往后种种便由为师替你们一力担当!”
卫惊蛰难以抑制激动之情哽咽道:“弟子不愿连累师父甘愿自逐于翠霞!”
盛年怜爱地拍拍卫惊蛰肩头和颜悦色道:“你没做错任何事为何要自我放逐?农姑娘与我兄妹相称不过是大伙儿叫习惯了而已。严格说起来农神医和你师祖同属一辈你和农姑娘才是真正的平辈论交。至于当年恩师逐走你丁师叔那更是另有隐情不可类比。”
卫惊蛰一下听呆了寻思道:“对啊我怎么从没想到过农神医和淡言师祖分属同辈我和农姑姑压根就不应该以姑侄相称!”
他却哪里又能想到这辈分的由来全因当年农冰衣暗恋丁原不愿平白小了一辈故此执意以“丁大哥”相称。偏巧丁原生性洒脱不羁也不以为意如此才一路将错就错了下来。
想明白了这些卫惊蛰顿感如释重负豁然开朗暗暗道:“我若将这些说给农姑姑听不知她会有多开心!”
盛年望着爱徒嘴角不自觉逸出的微笑欣慰道:“好啦这下你总该安心养伤了罢?为师也得找个地方过过酒瘾了。”
可等盛年去后卫惊蛰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他左等右等总不见农冰衣回来终究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披衣起身藉着月色外出找寻。
兜兜转转寻了半晌好不容易才现农冰衣正独自一人坐在僻静的湖畔。
她双手抱膝仰起清秀消瘦的脸庞望着天上的明月痴痴愣竟浑未察觉到卫惊蛰已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卫惊蛰轻咳一声低声道:“你怎地一个人坐在这儿?”
农冰衣娇躯微颤回转头来充满歉意地一笑轻轻道:“我只是想安静一会儿。”
卫惊蛰在她身旁坐下道:“湖边晚上风寒小心着凉。”
农冰衣点头道:“我知道。倒是你那么重的伤还到处乱跑什么?”
卫惊蛰道:“因为我想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师父已经同意了咱俩的事啦。”
他三言两语将自己方才与盛年的交谈内容向农冰衣简略转述了又笑着道:“这下好了我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农冰衣眸子里的光采跃动了一下旋即黯淡下去凝望着卫惊蛰幸福洋溢的面庞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卫惊蛰一愣收敛笑容道:“你怎么了?”
农冰衣缓缓将自己的头枕靠到他的肩膀上彷佛梦呓般地轻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害怕怕这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怕自己还没来得及品尝便已失去。”
卫惊蛰紧紧将她环抱在怀中微笑着答道:“不会的我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