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教认为,鬼煞修身,邪尸炼魂,妖魔邪祟修炼,只为重获自己所缺失的东西。
恶鬼游荡世上,修炼只为躯壳。邪尸苟存阳间,要的便是精魂。
鬼有鬼王,尸有尸王。
恶煞想要晋为魔,便要不断吞噬同类,精进自身,最终吞噬成千上万的恶鬼邪煞,才能成为鬼王。
在这个过程中,邪煞相互吞噬,优胜劣汰,能够到达鬼王境界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
而且在成为了鬼王之后,想要成魔,必须吞噬数十只鬼王,才能成魔。
尸王亦是如此。一只尸王修成,不知要多少恶鬼邪煞。如今这宫殿内竟有三十几只尸王,足见大日圣佛教残害了多少生灵!
河六四以昧火术烧死一只尸王,索性便打算施展个更大的法术,一举烧光这些尸王。
然而这座黑宫之中,阴阳五行失衡缺位,整个宫殿内除了阴煞之力,再无任何天地灵力。河六四伏身触地,发现连地脉都只有阴脉。如此一来,河六四既不能调动天地之间的阴阳五行之力,也不能就地布阵,召唤法术。
当年孙既直曾说过,这座小岛是一块肃地。所谓肃地,是指极阴极煞之地。百姓认为,肃地气乘生气,为山水环抱之处。生气,是指流走于土中,具有致福人、生旺人的一种能量。但其实这所谓的生气,就是阴煞之气。人死之后魂魄离体,也是气。这股气若能在肃地乘着生气飞上天去,化风散尽,则子孙后代兴旺富足。
然而实际上,肃地极阴极煞,人死之后安葬在肃地之中,其魂魄受阴煞之气所侵,便会化作鬼煞,为祸世间。
这座小岛本就是个肃地,地脉中阴脉居多,大日圣佛教在此设坛作法,更使得小岛犹如人间炼狱。河六四又怎能依托地脉布阵呢?
河六四暗道自己大意,竟是忘了这些。
然而此时河六四与云歌集合一处,尸王更是前赴后继,云歌与河六四那两个分身一时间竟有些吃力。
河六四见状,猛地放出神识,施展引星。倒碗状的结界扩散开来,尸王撞在引星的结界上,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横飞,齐齐被推飞了出去。
一招震开群敌,河六四拿出三炷赤砂香,拈成粉末合在掌心,而后一口真阳涎喷了满手,法咒威严响起。
“天地玄宗,吾道神通,昧火尊尊,罪鬼燃身!”
法咒即出,一团火焰立刻自河六四掌心绽放开来,席卷整个宫殿。刚刚被引星震退的尸群,身上伤口一边愈合,一边向前重来,却是被冲天昧火瞬间吞噬。燃烧声,惨叫声,呼啸声,荡漾在宫殿之中。
云歌本护在河六四身前,昧火绽放之时,她险些被大火一并吞去。好在河六四的两个分身闪身而至,一个用身体挡住火焰,一个将她推倒在地,而后两个分身也在昧火中缓缓消散。
处在大火之中的河六四,一样苦不堪言。昧火炽热的温度灼烤着他,丹田内的灵力如流水般消耗。方才昧火险些烧到云歌,并非是他有意为之,河六四入圣已久,施法只需一念,故而他施展法术必是毫不留手,威力无边。
河六四的丹田修为,曾受樱离传功,虽不及元神调去天地阴阳五行那般厉害,却也一样威力惊人。河六四本以为,以自身灵力施法,当不如调去天地阴阳五行那般法力广大,却没想到一招施展,自己险些没能控制得住。
于是,才有了方才差点烧到云歌的场景。
云歌从粘稠的血泥中爬起身来,一身污秽,腥臭难闻,气得火冒三丈,扭头便要找河六四算账。然而回过头去,却见河六四满头大汗,一脸痛楚。再看周围火海汹涌,灼热无比,云歌急忙站定运功,轻轻推出双手。
一股清风飘然而起,拂在河六四周身,河六四顿感清爽,再无灼烤之苦。
打起精神,河六四缓收灵力,最后心念一定,昧火术骤然而止。
河六四立时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双手更是被烤的通红,犹如火炉中取出的烙铁一般,浑身冒着白烟。
再看周围,宫殿已是一片焦黑,墙上枯骨犹如碳灰,脚下血泥也全然干涸,裂纹满地。只有柱上幽灯,还闪着阴森的绿光。而那三十几只尸王,一个个扭曲不堪,形状可怖,被烧成一团团焦尸。
云歌走上前来,一边送出清风为河六四减缓灼烧痛苦,一边嘟着嘴嗔怪道:“你要施法,怎将我也要一并烧了去?若我死了,你难道不心疼?”
河六四满脸歉意,陪笑道:“若云歌身死,六哥哥岂能独活?”
云歌闻言,这才满意地一笑,而后看看四周,忧道:“接下来该如何?”
河六四拿出三粒紫阳丹服下,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还要服用紫阳丹恢复灵力,一时间颇为感慨。看了看四周,河六四盯上了对面墙上的血盆大口。
这血盆大口离地约有一丈,悬在半空,无眼无鼻,只一张嘴,汩汩地淌下浓稠血泥。方才昧火焚烧宫殿,这大口之中淌下的血泥也已被烧成一条泥柱,此时新鲜血泥正顺着泥柱流下。
河六四指着血盆大口说道:“云歌,能看见里面有什么吗?”
云歌望去,身子飘然飞上半空,在那血盆大口前朝里观望。半晌之后,云歌捂着鼻子退了回来,说道:“看不太清,或有十几丈深,其中似藏着鬼魔!”
河六四点点头:“看来这便是通往下个宫殿的门了!”
云歌心有余悸:“要爬进去吗?”
这血盆大口,约有一人多高,半丈多宽,两个人并排行走,倒是绰绰有余。
河六四安慰道:“别怕!”
云歌不服气道:“谁怕了!只是,只是太臭了!”
河六四这才明白,云歌后背上的符文,在刚刚跌倒时已经被血泥污去,没了效用。可想要重新再写,云歌身上一片狼藉,哪里还有地方写。
无奈,河六四脱下衣衫,递给云歌:“去换了吧!”
接过衣衫,云歌跑到一旁立柱后面换衣去了。河六四内衬链甲,倒也不是赤着上身,不算失礼。
片刻之后,云歌自立柱后面走了出来,一脸不乐意。她虽是施展密功长成大人模样,但穿着河六四的衣衫却仍显娇小,下摆全拖在地上。
河六四忍着笑意说道:“好看!”
云歌白了他一眼,走了过来。河六四重新为她写上符文,驱散阴煞之气。
二人来到血盆大口之下,对视一眼,轻轻一跳,便跳进了大口之中。踩着粘稠的血水,一步一步走向深处。
河六四始终用元神之力化盾护着自己和云歌,以防藏匿的鬼魔突然袭击。可走了十丈有余,却仍是不见鬼魔身影,而且周围越来越黑,脚下血泥也越来越深,越来越稀。
云歌却是看着前方,面露凝重,轻声说道:“六哥哥,就在前面!”
河六四抬头望去,只有一片漆黑,哪见得什么鬼怪,却也不敢大意。
又走了几丈,河六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伸手不见五指。倒是云歌,开了天眼之后,即便是在这漆黑之中,已然看得透亮。此时正紧皱眉头盯着前方。
犹如盲人的河六四,轻轻晃动手臂,正好碰到云歌,却被云歌一把抓住手掌,紧紧不放。
河六四顿觉有异,轻声问道:“怎么了?”
云歌悄声回道:“是,是一头牛。不对!好像是豹子。也不是!是鹿?这到底是什么呀?”
河六四听得奇怪,急忙说道:“别慌!到底是甚模样?”
云歌吞了吞口水:“牛身豹脸,鹿角蛇尾,兔耳鳄鳞,马蹄熊腿,颈有狮鬃,背长鱼鳍,青面獠牙,通身斑斓!正趴着睡觉呢!”
河六四听着云歌的描述,脑海中浮现出一只极其怪异的猛兽,让人不寒而栗。
“难道是妖魔?”河六四心头一惊。
如此怪异的猛兽,除了妖魔,河六四想不到任何解释。自己还从未与妖魔拼斗过,虽说当年在昆仑山上曾与一只妖魔恶斗,但那时有方既仁在侧,况且也不知这妖魔到底是何品级,河六四也不敢妄动。
千年之前,天罡教诛灭万千妖魔,将剩余的驱赶至昆仑山镇压,那时天罡教便给妖魔定了品级。
因为妖魔也能生育,并非只有修炼这一条路。越厉害的妖魔,所生出来的妖魔也越厉害。但这就好比当初的河六四一样,虽说在山上时修为突飞猛进,却始终因为没有过实战,而经验不足。
妖魔也是如此。囚机道场的妖魔被大阵镇压千年,在幽深地下苦受折磨,却仍旧不曾灭绝,这是因为千年来妖魔一直在繁衍后代。
但这些后代从来没有经历过生死,修为虽高,却不能完全发挥。
然而,虽然世上妖魔全部被天罡教驱赶到了昆仑山,可这千年过去,也还是出现了不少袖之大成的妖魔。它们或是鬼煞修炼而成,或是邪尸修炼而成,甚至是动物,是活人,是树木草石。如此独自修炼成形的妖魔,才是最为棘手的。
当初把河六四吓到腿软的那只妖魔,不过是个初字品级的妖魔罢了,放在今日,河六四一只手便能诛灭。但是如今,能放在尸王之后守卫宫门,这只妖魔绝不简单!
河六四想了想之后,决定先行后退,离远些再惊醒这只妖魔,而后退到方才那处宫殿内来诛灭,也比如今在这狭小通道里好。
于是,河六四轻声说道:“后退!”
然而没想到的是,云歌却是有些无奈地说道:“它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