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夫人捏捏眉心,面上现出几分难忍的痛苦之色。
言蓁蓁看的一愣:“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言嘉嘉跪到言夫人身后,给她轻轻按额头:“娘亲这是头风犯了,按按就好些,往年都是定国公夫人派人送些专治头风的天麻丸。府里也是常备着的。”
头风?言蓁蓁听四师兄陆承给人瞧病的时候提过一嘴,这病一般多是女子生产时易得,虽不致命,药石无医,凡受凉,受累,受惊,心绪不宁时多犯。
“吃完了,还没买着。”言夫人忍不住低声哎了一声:“刚刚央了青岩差人去买,许是会派她府上什么人送过来,你们在门厅侯一候。”
“娘,只管交给我和妹妹便是。”言嘉嘉的动作益发轻柔:“等下回了府,叫林嫲嫲伺候着您先回房歇了吧。”
言夫人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娘亲,您身边原本用惯了蒋嫲嫲,不如叫她从庄子上回来,还是她侍奉娘亲,女儿放心些。”言嘉嘉动作益发轻柔,声音软得像是和煦春风里被吹拂的羽毛:“她也不过是犯了些小错。想来这些时日,她已经反省过了。”
蒋嫲嫲是言夫人的陪嫁嫲嫲,从小伴着言夫人长大,又作为陪嫁随她嫁入太师府,言嘉嘉一提,言夫人立时想起了过往种种。
言蓁蓁一看言夫人的表情,便知她心软了,这个面团似得便宜娘亲,她之前那股子狠意还没坚持一日,就没了?
那蒋嫲嫲是向着言嘉嘉的,要是叫她回来了, 还不知道言嘉嘉多了臂膀,又给她弄出什么花样。
言蓁蓁刚想说反对的话。
言夫人已经说道:“叫蒋嫲嫲在庄子里就当荣养吧,过些时日就连林嫲嫲一起放出去。娘从府里老嫲嫲里提两个上来。”
“娘,不要提厨房那个葛嫲嫲,她在您面前都是耷拉着那张老脸,好似谁欠她几百个大钱似得,那天丢了肉,三两句话没说得,就要押我去见您,完全把我当了偷肉小贼。还有一个叫苏嫲嫲的,我最怵她。”言蓁蓁忿忿道:“这两个人,也要放出去荣养才好!蒋嫲嫲也千万别回来,她若是回来,我就不吃饭,饿死我自己算了。”
言嘉嘉跪在言夫人身后,盯着言蓁蓁的脸瞧,听她 说完才笑了:“像妹妹这样处理的话,府里的老嫲嫲们岂不是要被你赶出去大半?”
言夫人抬手捏了下眉心:“你这孩子还真是——若是换别人,放就放出去了,你说的葛嫲嫲,苏嫲嫲都是你祖母留给娘相称的老人,她们只是严苛些,又不是犯了错,蒋嫲嫲也终究只是小错。”
“娘亲,葛嫲嫲是管理厨房的,身上一股子烟火味,在您身边熏着您就不好了,那苏嫲嫲,女儿挑不出错处来,从觉得这身边伺候的人,还是用惯了的人最趁手。”言嘉嘉绝口不提蒋嫲嫲,言蓁蓁眼皮子小,母亲言夫人又觉得亏欠她,就差没摘星星摘月亮与她,万一闹将起来,只怕蒋嫲嫲回府无望:“娘就狠狠心,多留林嫲嫲些时日。”
言夫人忍不住笑出来,无奈头风发作又痛的很,她笑了一下便皱起眉头。
言嘉嘉赶紧把动作放柔几分:“娘,是不是我按的重了?”
言夫人摆了手,示意言嘉嘉停了动作,马车一停,她便叫林嫲嫲把她扶回了院子歇着。
只剩言嘉嘉和言蓁蓁各自带了自己的丫鬟站在门口,言嘉嘉冷眼瞧言蓁蓁一眼:“你就是故意不叫蒋嫲嫲回来的,对吧?”
“我不喜欢蒋嫲嫲,明明是个下人,眼珠子长头顶上。”言蓁蓁反问道:“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要她回来?”
言嘉嘉听的眉头一拧,又很快舒展开。
言蓁蓁冷眼旁观她变脸:“你这脸上都能开戏园子了!眼睛鼻子眉毛都是戏。”
“你长在乡下,哪里知道京城居,大不易?”言嘉嘉温柔的看了言蓁蓁一眼:“像是你这样一根肠子从这头看到那头的,只会死的更快。”
却见一身紫衫的姚卿云纵马飞驰前来:“嘉嘉——”叫了两个字,深觉不妥,急急改口:“言二小姐,且请留步。”
“卿……世子,不知道你唤我何事?”言嘉嘉被窜出来的姚卿云惊吓了一跳,她拿帕子轻抚心口:“大街上纵马而来,可是有急事?”
姚卿云跳下马,瞧着一边的言蓁蓁,也是微微拱手:“言三小姐。”
言蓁蓁烦透了左一下右一下的礼数,不耐的道:“你们说你们的话,当我不在便好。”
姚卿云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郁,他不阴不阳的回了一句:“你就是欲擒故纵,我心也只有嘉嘉。”
“会骑马了不起?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文弱……”言蓁蓁的“废物”二字还没说出来。
姚卿云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他掏出一个小盒子塞给言嘉嘉:“嘉嘉,这是我母亲叫我给伯母送来的天麻丸!你快快送去吧!”
“世子,我妹妹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不要同她计较。”言嘉嘉替言蓁蓁给姚卿云道歉:“她也就是口舌上讨些便宜。”
“走了,改日我叫我妹妹下帖子约你同府上的妹妹一起赴会。”姚卿云朝言蓁蓁哼了一声,翻身上马,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言三小姐,我妹妹下的帖子,你要是不敢来,别忘记回个帖子啊!”
“我不敢?言嘉嘉欠我十鞭子,早晚在你身上讨回来。”言蓁蓁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朝姚卿云骑着的马臀上扔去。
马吃痛,发足狂奔,姚卿云也仅仅只是会骑马而已,只听风里飘过来半句:“……粗鄙,粗鄙,你要是能嫁出去,我北秋二字倒着写。”
言蓁蓁乐的直笑。
“我先去看母亲,你自便吧!”言嘉嘉手捧了装着天麻丸的盒子,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言蓁蓁一笑:“九月十九观音华诞,介时会把姐妹们合绣的观音像供奉给观音大士,妹妹你可要把绣像保存好。”
“绣像在我院里,我会收的好好的,多谢姐姐提醒。”言蓁蓁口气里可真没几分感谢,带了四云回了松鹤院。
她的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妙之感。
“春云,你去把那绣像取来,我不看上一眼总是不放心,我那个二姐姐可不是一个会好意提醒我的人, 就从她每次喊我的称呼不同,我就能感觉出来。”
春云依言去侧间存放观音绣像的箱子,还没到,就听到她惊呼了一声:“小姐,您快来瞧!”
言蓁蓁闻声走过去,只见侧间那小屋的地面上多了些星星点点的乌黑墨迹,她心里的不妙顿时被放大:“快些打开箱子。”
春云速度取了箱笼钥匙打开,却见那铜锁根本没锁,只是虚挂在锁扣之上,春云不敢耽误,忙打开箱子。
原本叠的齐齐整整的绣像上边,不知道被何人泼上了大团的墨,绣像大半洇在尚未干涸的墨里,显然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