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和浩特城东北而行,一路上绿草青青,天高云淡,苍穹之下,沃野千里。
这里风景虽好,却是处于草原和中原的交汇之处,近年来中原诸侯与草原匈奴的关系,日益交恶,不时的有匈奴人南下掠夺,当这是肥羊所在,戍守边陲的秦、赵、燕士兵也是多有反击,双方互有损伤之下,苦了的却是这里的边地百姓与牧民。
只是这里虽苦,百姓们还是担惊受怕的留在这里,因为他们已经找不到一方,属于自己的乐土。中原诸侯混战带来的苛政兵役,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比双方交战掠夺,还要让他们胆颤心惊。
一队大约五百多人左右的骑军,个个盔甲鲜明,骏马大刀,不急不缓的向动行进,在晌午时分已经到了大黑河畔。
大黑河虽名黑河,但河水却是一如既往的明亮清澈,静静的向东流淌。
远方的大青山巍峨,连绵起伏,龙居蛇盘般的拓展而去,马上一员身着明亮耀眼铠甲的将军,手上丈来长的大戟轻挥,沉声喝道:“全军下马,歇息一个时辰!”
五百名骑兵齐刷刷的勒马,几乎同时开始下马,动作一致如同一人。
骑兵们下马后,如同操练百遍般有条不紊地拿锅生火,做饭取水,更有数人负责放马喂养,卸下辎重。有一伍骑兵,却是纵马飞奔向前驰去,接替前哨的兵士。
每个人都是默然做事,却是做得都是一丝不芶。不过倒还有数十个人没有下马,不望那银甲红缨的将军,却是望向另外一个,骑着巨大青驴的紫衣人。
吕不韦笑骂着道:“这里没有吕侯,行军在外,负责指挥的庞将军最大。以后你们这些宫内侍卫,也都要听从庞将军的指挥,清楚了没有?”
那十几个身着漆黑铠甲的侍卫,轰然应了一声,稀稀落落的开始下马。
众人在盘膝坐下的吕不韦身边,形成了数到屏障,在他身边布防起来。
吕梁摇头骂道:“这千里沃野之地,周围都是我原阳士兵,你们不用如此谨慎。看你这些家伙,吃喝享受地习惯了,就等着吃饭呢?还不过去帮手,收集取火的枯枝?”
众侍卫当然都是王翦,亲自给吕不韦挑选的精锐。无一不是人境顶阶,通脉达穴阶段修为之人,其中的队长吕朝阳,更是达到地境筑内阶段,实力已是不在吕梁之下。
实际上王翦和吕梁,当初在山内的基地里,训练的最精锐的百来手下,如今倒是大多数都跟在吕不韦的身边,作为侍卫人员,却是少有留在军中之人。
众禁卫虽然跟随吕不韦的时间已是不短,可大多数人却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像吕梁这样家中数口长辈者,当然也是有之,但却是绝对不多。
吕不韦周游中原一圈回来之后,倒是允许这些侍卫,把家人都接来原阳。但是可惜,当初王翦招收人时,首先就是可着那些孤身一人,毫无累赘者优先招募,所以他们机会都没有什么亲人。
如今有了这些忠心,并且实力不弱的侍卫,吕梁却是难免地清闲起来。但如今大战在即之时,吕不韦却独断专行地,要同庞暖一起带军出袭,并声称要尽主帅的本分。吕梁闻之,马上请求跟随吕不韦,他一请求,其余的侍卫,自然也都是轰然相应,知道此行必有大功可建,若是留在呼和浩特城的王宫里,只怕是寸功皆无。
跟着吕侯那是大有作为,从来到原阳退了匈奴之后,这些侍卫已是闲地要命。如今可以跟着吕侯,出去临险一圈,必然会是冲锋陷阵,打杀个痛快。
如今老吕忠一家,已是迁来的呼和浩特城,并且还在吕镥的府中居住,但身份却早就不是奴隶下人。毕竟如今吕氏家族中,除了吕不韦这个原阳与呼和浩特,最高长官吕侯大人之外,就要算是吕梁的官阶与职务最高,那可是正经的轻骑军都尉,还兼着王宫侍卫大统领!
从三天前,吕不韦制订出本次对燕军的作战计划之后,只是经过半天人员调配,原阳的军队,就已是纷纷开拔而出,启程向着各自的指定路线进发。
庞暖带军出来之后,却是变得沉默寡言。众侍卫在宫中,都见过这位庞老将军,知道他本来是个赵国派驻在原阳的监察使,属于文官的职务,直到吕侯来了原阳之后,才转文职为武职,并在前段时间,被吕候封为五大将军之一。
对于这文转武的老家伙,本来这些侍卫都有轻视之心,可是见到吕不韦对庞暖,一路上的亲热和恭敬,倒是不敢再小瞧这老庞暖。
庞暖有什么本事,众侍卫们虽然都不清楚,可是吕侯地本事,那是有目共睹,天下皆知。
吕不韦当日带着十几个侍卫,在邯郸凤来仪歼灭禽家襄二,并且击杀那地剑巅峰高手之事;以及在初到原阳之时,带领原阳士兵抵御匈奴入侵;并于千军万马之中,擒下匈奴左屠耆王扎尔博等事,早已让众侍卫口服心服。
吕侯如此了得的人物都敬重的人,他们当然也要敬重。
不过他们毕竟是吕不韦身边之人,忠于的只是吕侯一人,庞暖手下的兵士,对庞暖虽是言出法随,莫敢有违,他们却还是不以为然,不甚服从庞暖地号令。
“庞将军,又要休息了吗?”吕不韦笑着问道。
“此次我们这支轻骑军旅队,作为先头部队,为了随时接触敌军,都是一人独马,并未带多马匹,所以渐行渐歇。”庞暖下马说道,顺便卸下了马鞍,其余士兵也亦然如此。
吕不韦知道庞暖是爱惜马力,很多地方都是亲力亲为,只因为骑兵交战,蓄积马力最为重要,庞暖每次休息的时候,都要卸下马鞍,看似麻烦,却只是为了马匹可以更好的征战远行。
“离开呼和浩特已是三日了。”吕不韦盘膝坐下来,望着远方,“我估计两日之内,必可碰到燕军的先头部队。”
“恩,吕侯的判断,我也很是赞同!燕国与草原接壤,我也问过冈山都尉,燕人的确过去在东胡人手里,收购过马匹。虽然燕人每年收购的马匹数量不大,而且都是比匈奴马略逊的东胡马,但这些年下来,怎么也会有着万多人的骑兵军队。”庞暖也是坐了下来,望了眼那些高傲的侍卫,皱了下眉头。
“庞将军莫要介意,他们都是王将军当年精心挑选的死士,”吕不韦苦笑着道:“他们心里只有我一人,其他人都是不放在眼里,只有见到训练他们的王将军,才会客气几分,旁人都是不以为然。庞老将军,莫要见怪才是。”
庞暖摇头,叹道:“见怪倒是不会见怪,只是吕侯这些侍卫,单打独斗可能身手不错,但要说到行军作战,却与乌合之众无疑,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吕不韦点头赞同地道:“庞老将军说得极是,我也是深有此感。”
庞暖望着远方,意味深长地道:“吕侯,我知道您的修为,现在已经很是高深,但就算是天境的绝顶高手,在千军万马之中,也是自保有余,获胜不足!领军在外要纪律严明,不然就算是孙子再生,也不会说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败也;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胜也。”
“庞老将军说的话,我也是清楚得很。若是修为高,就能带军打胜仗的话,那天下间的名将,就都是天境修为的高手,怎会有其他人的份呢。”吕不韦苦笑着道。
庞暖解释道:“其实个人的力量再强,修为再厉害,也只是勇武之人而已!战争,靠的是军队的整体武力,却绝对不是个人的武力!一支军队若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就算是个平庸之将指挥,也不会打败仗。可要是自己军队不战自乱,即是是天境界高手领军,也是难免发生危险。修为再高,却也不是仙人,没有仙人的仙力,只是依靠内力,难免会有用竭的一刻!”
吕不韦听的津津有味,点头赞同道:“庞老将军说的很有道理,就算是平庸之人,如果能带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有取胜的机会。”
庞暖笑了笑,说道:“的确如此,如今我原阳之兵,已是达到天下军队之巅峰,当日我建议直接建立两军五万人,为得也是以备不虞。现在真地有了仗事,咱们不求杀敌,自保总是没有问题。孙子兵法有云,教道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
见到吕不韦低头琢磨着什么,庞暖知道,定然是自己的话过于高深,吕不韦这并非出身于兵家之人,虽然领会起来,要麻烦许多,于是微笑着解释道:“这句话如果要详细阐明,那就是说,如果训练教习的方法得当,兵士就会乐于听从将军命令。但教习不得法的话,就算你早晚督促,也是无济于事。将无威不行,军无纪不胜!自古以来,自乱其军,自取覆亡的例子,数不胜数。当年西周伐商,商军数十万之兵,看似强大,却在战时一退而溃,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乱字作怪。若有号令严明的兵士,三千破三万并非妄谈。吴起在齐伐越,往往能够以少胜多,越军虽动辄上万之众,却常常一击之下溃不成军。说穿了就是教道不明的恶果。年初我原阳成军之时,我观王将军、司马都尉以及李司寇、韩司马练兵之法,虽然新颖怪哉,但也算中规中矩,深合教道严明四字,如此足可让我原阳之军,达到百战百胜的境地。”
吕不韦轻叹一声道:“庞老将军说得极有道理,我虽是明白其事,却只是心里明白,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向您说得这样清楚,可见庞老将军在军事之上,的确是高材之人。”
庞暖缓缓摇头,说道:“吕侯,其实你人是极为聪明,现在又是原阳之主,但却非合格的统帅全军地将领。因为你太过重义,说白了就是容易冲动,容易感情用事。你这种性格,作为君侯当然可以,因为你为人真诚,对待下属朋友讲究个义字。为你做事之人,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心情舒畅。可你作为军队的统帅,却并不合适,因为你太看中感情,不会为了胜利而牺牲他人。当年的孙膑其实不善谋略,却能百战百胜,你可知道其中是何原因?”
吕不韦沉吟良久,才摇头道:“不知。”
他沉吟不是思考孙膑的用兵之法,而是思索庞暖对自己地评价。他不得不承认,庞暖说的一针见血,极为准确。自己却是容易被感情指控,虽然有时明明知道不该如此去做,但却还是会毅然而行。
“孙膑能够百战百胜,只是在于治军严格,赏罚分明而已。”庞暖缓缓道:“孙膑每次出军,务求驭众严整,每到行军打仗之时,先寻兵士的小过失而斩之,多的时候一次会斩杀百多人,少的时候也有十数人。”
吕不韦听的有些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他是杀卒立威吗?只是这种手段,未免过于残忍了些。”
庞暖点头,沉吟着道:“所以我说要论武功智慧,吕侯都是不差,要说领军打仗,却还是差得太多。孙膑每次出军,定要杀兵立威,流血盈前之时,他却依旧能够谈笑风生。对敌之时,先令几百人冲锋,攻陷则已,若是不能攻陷却又生还之人,无论多少,都会被尽数斩之。如此一来,他手下的将士,出战都有必死之心,是以战无不胜,他才能成为,天下兵家中人的典范。只是他虽然法度森然,可跟随他的将士,微功必录,寸功必赏,这比起一些将领带军攻敌,将士的功劳却被他们侵占吞没,却要强过很多,是以将士反倒更愿相随孙膑。”
吕不韦轻轻叹息着道:“我现在才发现,有些事情,有些人是永远做不到地。”
庞暖笑了笑,拍了拍膝盖上的甲叶,安慰道:“好在你做地事情,有些人却也是永远也做不到!吕侯如今品性,为侯为王足矣,但要是想为天下之主,却还需要变得冷酷无情一些!”
庞暖与吕不韦交谈良久,从兵法战阵,到统军御人之道,无所不讲。
对于这老庞暖的见识,如今吕不韦更是钦佩万分。吕不韦很是感慨,惠文王实在是个愚蠢之主,这庞暖见识如此厉害,对于军事更是万分娴熟,若是能够善用这个庞暖的话,赵国开疆扩土之事,怕是早已做到。望着满头白发的庞暖,吕不韦心里不由为其唏嘘不已。
用过午饭之后,军队收拾停当,开始拔寨继续前行。
庞暖做事素来有条不紊,不急不缓,众人虽然迎敌赶路,却是很少感觉疲倦,不由都是暗自佩服庞暖地调度得法。
吕梁虽然嬉笑玩劣,但私下里,却也是对吕不韦挑起大拇指,说二少爷果然有识人之明,这个老朽的原阳监察使更不简单。当初吕不韦重用庞暖之时,众人心里不说,但都甚不看好这糟老头子,但今日得见其能,才觉得吕不韦识人甚端,这庞暖更是名不虚传。
吕不韦暗自好笑,心道自己识得庞暖,进而结交重用庞暖,多少还是因为知道历史上庞暖功绩的缘故,这和什么识人之明,半点瓜葛都没有。对于能够在秦国最是强盛之时,仍然能够阻碍其前进脚步的人,吕不韦心里是甚为佩服。
吕不韦所熟知的历史上,李牧是秦国的心腹大患,再将其除掉之后,嚣张万分地开始攻击赵国,而这时已是年近八旬的庞暖却跳了出来,不仅挡住了秦军前进的脚步,更是成功干掉了秦国大将蒙骜。
吕不韦想到这里,心中更是一动。李牧虽猛,庞暖虽悍,但最后却都栽到了王翦手上,如此来看,这大舅子王翦,才是战国后期,最最厉害的牛人!
想到这里,吕不韦自嘲一笑。自己所熟知的那些,都是过去的历史。如今自己穿越而来,历史已是发生了无限的变化。但不变得却是历史上那些留名之人,他们的才智依然是不可改变。起码自己所知晓,被王翦干掉的李牧和庞暖,这两位赵国名将,如今已是与王翦同殿为臣,并列为原阳五大将军。名人依然会是名人,但命运却已是改变!
庞暖的性格,在吕不韦看来,最是可怕。他那任人褒贬,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简直就是隐忍蓄势而发者的典范。二十多年的原阳文职下来,如今可以带军为将,他并没有任何的欣喜,有的只是谨慎用兵,小心行进。
众人过了格楞河,在庞暖的带领下,却是径直向东进发。
庞暖二十多年久在原阳,可算是上是北地的一张活地图。但他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深入过草原,对匈奴领土的地貌并不熟悉,一切所知不过是书籍上的记载,或着询问他人而知,这是他的一大憾事。
庞暖是年近六十的人了,他的相貌与其他的老人并无二致。但庞暖却又与之有别,这区别就在于他那健硕的体魄,在头盔的遮挡下,没人会看出他实际的年纪,都会认为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之人。
吕不韦没有任由庞暖带军走在前面,吕不韦与之并骑,更是经常低声询问几句,询问之后,更是会沉吟思索片刻,似乎要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要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这里已是出了原阳的势力范围,进入了匈奴与燕国、赵国间的三不管地段。
这种任何势力都没有完全控制的地方,比起其他之处来,自然是要荒凉许多。但却还是会偶尔见到草原的牧民,驱赶着牛羊,在这最后的时节里放牧。
当牧民见到众人,那明亮的铠甲,雄壮的战马之时,都是会惶恐不安起来,但当见到那面大旗,上写原阳两字的时候,却都是心下释然,脸上也会挂出笑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