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招,周扬肯定要跟他妈妈告状的。”李小彬那圆滚滚的小脸一皱起来就像腌过的黄瓜:“怎么办呀?”
谢星阑太久没看到李小彬这副模样了。
李小彬初中开始抽条,瘦了不少,虽然皮肤黑,但五官也挺帅气清晰的。现在这副圆球样还真是只存在遥远的记忆之中。
“爱咋办咋办,别操心这些不在你智商范围内的东西,你还是想想怎么减肥吧。”
李小彬抽抽鼻子:“我要回家吃饭了,我妈说今晚有鱼。晚上我去找你玩游戏机。”
谢星阑嗯嗯应了两声。
看李小彬那像矮冬瓜一样的背影走远后,谢星阑在小区里找了个接管子的水龙头,然后拿水管子把自己淋了个半湿。
周扬家也算有点钱,周扬他妈更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一点小事就要闹得人尽皆知。要是他妈知道了是谢星阑拿水管把她宝贝儿子冲地在泥地里滚了几个个儿,肯定得上门阴阳怪气地数落一顿。
谢星阑从小就知道,自己闯的祸自己担,绝不去让他妈操心。
于是谢星阑就这样,湿漉漉地小跑去了周扬家。
“周扬!周扬!”
谢星阑拍着门,过一会,周扬家保姆阿姨来开了门。
谢星阑眨了眨眼,一脸天真无邪:“阿姨,我来找周扬玩。周扬在吗?”
谢星阑小时候就是个精雕玉琢的粉团子,小脸还有点肉,白白嫩嫩的,再加上嘴甜爱笑,一贯是小区里最得阿姨们喜爱的孩子。
阿姨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声说:“扬扬妈妈在生气呢。”
这时周扬他妈走了出来,还没等她开口,谢星阑就抓着衣角,有点胆怯的模样,奶声奶气地问:“阿姨,周扬回来了吗?我们刚刚玩水枪,他摔跤了,我来看看他痛不痛。”
周扬妈妈原本看到周扬一身狼狈哭着回来就心疼坏了,听他说是被谢星阑欺负的,一边恼火一边半信半疑。毕竟谢星阑是小区里年纪最小的娃娃,走路像炮弹一样歪歪扭扭横冲直撞,又见人就笑,憨憨的,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一群都上小学了的孩子。
这下一看谢星阑自己也浑身湿透可怜兮兮的,就猜到是孩子们闹着玩,周扬肯定是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怕被责骂,就撒谎说是别人弄的。
周扬妈妈虽然疼爱孩子,但也知道周扬性格,撒谎对他来说是常事。
她心里的火小下去了,让人去拿了块毛巾给谢星阑擦擦:“没事,扬扬不痛。阿招有没有摔着?”
谢星阑披着干毛巾,摇摇头。
周扬刚洗完澡换上新衣服,跑到大门口一看到谢星阑就炸了,有他妈撑腰他底气也足了:“你还敢来!你以为我不敢揍你吗?!”
周扬拿起一个一臂长的机器人就要来打谢星阑。
周扬妈妈厉声制止了他:“谁教你打人的?!”
谢星阑适时地缩了缩肩膀。
一副饱受欺凌又想来跟周扬玩的可怜模样。
“阿招,今天在阿姨家吃晚饭吗?”
谢星阑摇摇头,小声说:“妈妈做了好吃的。”
“那赶快回家吧,洗个澡,都湿了,明天再来找扬扬玩好不好?”
谢星阑哦了一声,余光瞥到了被周扬随意丢在地上的兔子玩偶。
那是江戈的玩具,估计是之前一片混战中,被周扬带了回来。
在谢星阑记忆中,从学生时代起,江戈就寡言少语独来独往,在被人孤立时从没低过头。以他那性格,轻易绝不会求人。
但他为了要回这个玩偶,甚至不顾嘲讽趴在地上哀求。
这个兔子玩偶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谢星阑心思转了一下,嗫嚅着说:“阿姨,那个小兔子是我的,扬扬想玩我就借给他了,扬扬玩好了吗…?”
周扬快被他气吐血了:“谢星阑你在说什么狗屁?!”
周扬妈妈让阿姨把玩偶捡起来,还给了谢星阑。
谢星阑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那玩偶已经脏地没法看了,周扬妈妈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又让阿姨给谢星阑拿了一捧糖果,塞到了谢星阑的小袋子里。
临走之前,谢星阑侧头瞥了眼周扬。
周扬气得火冒三丈,语无伦次,脸都憋红了。
谢星阑缓缓露出一个嚣张又挑衅的笑,用兔子摆出个枪的动作,对周扬进行哒哒哒扫射。
周扬快气晕了:“妈!他骂我!!”
周扬妈妈一回头,谢星阑又是一脸天真烂漫,边小跑离开,边用力朝她挥手:“阿姨再见!”
……
谢家在这小区里住的时间不长,在谢星阑五岁的时候,谢氏在临市商圈内只是初露锋芒。等再过几年公司稳定发展后,他们就搬去住别墅了。
但谢星阑还记得回家的路。
他抱着毛巾和兔子回到家后,家里阿姨心肝宝贝地喊着上来给他擦头发。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啊?”
谢星阑笑笑:“没事。天气热,这样凉快。我妈呢?”
“太太在厨房呢。”
袁毓文听到动静,洗了洗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阿招,回来啦,饿不饿?”
谢星阑愣愣地看着袁毓文。
女人眉眼温婉又柔情,笑着喊他乳名的模样缓缓与记忆中的面容重合。
谢星阑的父亲谢浩鹏在袁毓文之前曾有个原配妻子,并生下了长子谢f,后来不幸离世,袁毓文才以继弦的身份嫁给了谢浩鹏。
谢星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被谢家亲戚们的闲言碎语灌输着一个认知,那就是他的妈妈是看谢浩鹏有前途才嫁过来的,他不该也不能跟哥哥谢f争任何东西。
所以他面对父亲兄长时,总是有一点惴惴不安,不敢太过亲近。
他总是怕哥哥会以为他在抢父亲宠爱,抢家产。
只有在袁毓文面前,他才不需要做任何伪装。
上辈子,袁毓文在谢星阑大学的时候得乳腺癌去世了,他没想到,除了在梦里,他居然还能再见到他妈。
谢星阑鼻腔微微泛酸,忍不住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袁毓文的腿。
袁毓文失笑,蹲下来把他抱了起来,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哭鼻子了?是不是饿坏了?”
谢星阑一把年纪了脸皮实在有点挂不住,他也是会害臊的。干脆抱着袁毓文的脖子,脸埋地深深的,不吭声。
袁毓文被小奶包一撒娇,心都软了,把厨房的事交给了阿姨,抱着谢星阑上楼换衣服去了。
第二天一早,谢星阑跟李小彬一起去幼儿园。
幼儿园不远,出小区走十分钟就到了,阿姨就在后面跟着走。
李小彬昨天晚上拿着新买的游戏机兴冲冲地找谢星阑玩,结果直接被谢星阑打抑郁了,一大早就萎靡不振。
谢星阑左肩背小包,右肩背水壶,头戴小黄帽,一副标准的幼儿园小孩模样。
他吊儿郎当地搭着李小彬的肩膀,不安分地抓他肥肥的下巴肉:“小美人,你想开点,虽然你游戏打不过我,但你比我会吃啊!”
李小彬撇撇嘴,不乐意理他了。
谢星阑心想,我要是连个这么古早的拳击小破游都打不过你,对得起我多活的二十几年嘛?
他们路过小区的大草坪,谢星阑远远地就看见江戈又坐在那棵香樟树下了。
李小彬咦了一声:“他怎么又在这呀。”
阿姨轻轻推了他们一下:“好了,别看了,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在等你们玩呢。”
李小彬问:“他是谁呀?他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上幼儿园?”
阿姨看了眼,随口回答:“那是咱们小区保安的小孩,你们不认识。”
谢星阑想起自己包里的玩偶,就拿了出来,塞到李小彬手里。
“你拿去还给他。”
李小彬哦了一声,大概是对昨天欺负了江戈还心怀愧疚,他挺积极的。
“江戈,你是叫江戈吗?”
江戈拿着一本书坐在轮椅上,听到声音,他微微抬头。
李小彬抓抓头发,把玩偶放到江戈书上:“喏,这是你的玩具,阿招让我还给你的,他都帮你洗干净啦。”
江戈微微一愣,连忙抱住了玩偶。
李小彬说完了就溜了。
江戈紧紧地抱着玩偶,这是他妈妈离家出走前买给他的玩具。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妈妈。
呼吸之间似乎能嗅到一丝香皂的清新气味,玩偶被洗得干干净净地,仿佛比刚买来时还要洁白。
江戈忍不住回过头,只看见两个小孩的背影嬉笑玩闹着走远。
阿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