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裳的院子离开之后,万氏就一直在想象着等云裳被休的那天,她一定要亲自送她一程。
还有那不听话的沈思娴,等云裳被休了,她第一个就将她撵回宋府去。
至于宋府要休了她的事情,若是沈思娴到时候听话一点,回来求她的话,那么她倒是可以大发慈悲,让宋府给她留一个妾室的位置。
万氏想得很美,甚至当天晚上做的梦里面,这些都已经事先了。
美好的梦,让她第二天醒过来,一上午唇角的笑意都没断过。
下午,听说宋家的人上门来了,她矜贵地在院子里等着,却不想那人竟然径直去了云裳的院子。
这可让万氏一阵恼火:现在这个时候,谁不知道云裳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宋家那家人是眼睛瞎了吗?这个时候不来找她,怎么还往云裳那院子里凑?!
却不想,她这边还没气完,以为那人去了云裳的院子,最后怎么着也得来跟自己打个招呼之类的,却不想,人家直接就走了。
听到守门人来报的时候,万氏气得摔了茶盏。
后来还是身边的管事妈妈去打听了一转,说是先前宋家来的人,只是那庶小姐身边的丫鬟,而随后不久,又有宋家的人,再次登门,万氏这才气消了。
此时的沈家后宅,管家之权已经转到了万氏手里,这一次来的宋家人,倒是规矩了,拜帖递到了万氏手里,但求见的,竟然还是云裳。
万氏气得不行,直接拂了对方的要求。
但随后发生的情况,却让她怎么都看不懂了被她拒了之后,宋家那边,再次来人登门,而这次来的,竟然是宋成辉与刘氏。
刘氏可是正经的伯爵夫人,宋成辉是伯爵府嫡子,这伯爵府虽比不上侯府,但他家可还有一个在后宫里正当受宠的女儿在,万氏便是当上了侯府正室,她都不敢得罪宋家,更别说现在的她名义上还只是一个妾室而已。
万氏亲自去了门口接宋成辉与刘氏。
出于对对方的尊重,她打算将人邀请到前院正厅去,却不想两人一张口就是要见云裳与沈思娴。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休妻?”万氏心中闪过了疑惑,不过这是她非常乐意见到的场面,于是她亲自将人送往云裳的院子。
不想,走到院子时,刘氏竟然开口要求她回避,理由还用的是有些话想私下与沈思娴说。
不能亲眼看到好戏,万氏是遗憾的,但反正只能刘氏宋成辉休了沈思娴,她再过去,效果也是差不离的。
这么一想,万氏就自己离开了。
就在她喜不自禁地等待“好消息”的时候,竟然传来了刘氏宋成辉是来求沈思娴回去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
先不说云沈云书没出事之前,宋家就对沈思娴不满,想要休了,现在还出了沈云书那档子事,是个正常的人家,都巴不得赶紧跟他们断清联系了才是,连侯爷都要休妻弃子了,怎么宋家,还想要沈思娴回去?
而且,还是“求”?!
万氏根本不相信,她认为这是云裳放出来的鬼话。
可等她去跟刘氏确认的时候,刘氏虽然逃避了她的问话,但却也正面地回答了她的疑惑:她们确实是来接沈思娴回宋家去的,沈思娴是宋家嫡儿媳,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刘氏甚至连之前自己跟万氏说过的话,都不承认了她咬死了口,就说宋家从未说过休妻的事情,还叮嘱万氏不要乱说,尤其不要去云裳沈思娴面前乱说。
这戏剧化的发展,让万氏根本接受不能,她怀疑宋家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云裳或是沈思娴抓住了,这才让她们忌惮,不敢休妻?
她便开始多方打听,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对宋家来说,确实相当不妙的消息。
她们家那位在皇宫里享受盛宠的女儿,因自己乱吃东西,孩子流产不说,还被太医诊断终生再不得有孕。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她,发疯之后,又害得另一位正怀孕的妃嫔差点流产,因此彻底失了帝心,自己被打入了冷宫不说,还累积了整个家族。
对宋家来说,这个受宠的女儿是他们最大的依靠,而今这依靠却成了毒瘤,炙手可热的伯爵府,霎时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毒瘤一般,再不复往日的荣华。
可是,万氏想不明白的是,宋家不该正因为这样,对云裳沈思娴更加避之不及才对吗?为何反而还不敢休妻了?
而让万氏想不明白的事情,在后面,越来越多了:
陆家七郎亲自来求见了侯爷,万氏在后面偷听得清清楚楚,他意志坚定地向侯爷求娶沈思蕊,说这一辈子只娶她一个,绝对不会因为外面的那些疯言疯语而辜负了她。随后王氏也亲自来了,她来的时候,面色凝重,但去了云裳的院子之后不久,就从那院子里传来了欢笑谈话之声。离开的时候,王氏已经是一副放下心中大石的坦然模样。
再接着,万氏就知道了沈思蕊与陆家七郎的亲事竟然就这么定下来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候,陆家不但要迎娶沈思蕊,给她的,还是侯府嫡媳妇的位置。
而最让万氏不甘心的是,陆家七郎还做出了此生只娶沈思蕊一人的承诺。
要知道,万氏自己的女儿嫁到万家,哪怕最后她成为了沈府的正室女主人,沈思雅变成了沈府嫡女,但万坤也绝对不可能只有沈思雅一个妻子。
低嫁尚且如此,沈思蕊凭什么能得到那样的承诺?!
再之后,万氏又听到了沈六郎与周家庶女定亲的消息。
沈六郎一直都与云裳亲近,这个消息算是所有消息里面,在最开始知道的时候,最没让万氏过多主意,却随后她听说跟沈六郎定亲的那个庶女竟然是周灵儿的时候,她才越发知道,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周灵儿,那虽是一个庶女,但她在周家老爷面前及其受宠,说是当嫡女儿看待也是毫不未过的。
而且,在听说这门亲事要定下的时候,周家老爷竟然亲自来侯府拜访,点名见到了沈六郎,细细考究了一番,这才与侯爷定下了这门亲事。
一个当爹的,为了女儿的亲事出面,这已经远超过京师里大部分嫡女享受到的待遇了包括周家那嫡女周绣儿,她的亲事,万氏就知道,断没有这样的待遇。
因沈云书的事情闹了出来,原先与沈云书议亲过的周绣儿,就变成了大家口中的笑话,京师之内,但凡是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愿意要这样的一个儿媳。周罗氏急得不行,那周老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能得时间亲自来考究沈家六郎的品性,却对自己嫡女的亲事根本不上心,任由周罗氏着急。
等周灵儿与沈家六郎的亲事定下来,周绣儿的亲事也终于定下来了:是一个门户不显的小户人家。
明明沈云书闯下了那么惊天的大祸,怎么沈思娴沈思蕊还有沈六郎,不受牵连也就罢了,反而一个个地怎么越来越好了?
没关系,只要沈云书起不来,云裳翻不了天!
在不安中,万氏这么安慰自己。
而这时候,两天时间过去,终于到了忠义候休妻的日子了。
一大早,万氏盛装打扮,极尽奢侈。
她还叫了已经嫁到了万家的沈思雅回来,也让自己的儿子提前告了假,陪着自己看这场好戏。
听说忠勇候去了云裳的院子,她这才跟着出门,满脸春风得意地带着一双儿女,也去了云裳的院子里。
可是,刚进去,她们就被里面的场景震住了。
不知道何时宫里来了人,忠勇候沈云书云裳等人跪了一地,正要接旨。
奉旨太监还没开嗓,就见到了她们一行人施施然过来,一个眼神后,万氏带着一双儿女还有奴仆,慌不迭地上前下跪请罪。
还好,奉旨太监没怎么为难她们,开始清嗓念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勇候子,沈家五郎云书,玉质金相,宜室宜家;韩氏子剑,忠勇之才。慕尔鹣鲽情深,良缘遂缔,愿成两姓之好,同心同德……”
万氏听到这里,整个人已经傻住了,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茫然,隐隐地,似乎听得了那奉旨太监说的最后几句话“予赐婚,定佳偶良期,永结鸾俦,钦此,谢恩”。
奉旨太监念完之后,看着明显也傻眼了的忠勇候,轻咳一声后,再度提醒对方:“侯爷,领旨谢恩了。”
“啊?”忠勇候一脸才从震惊中醒过来的神色,望着奉旨太监,“这……公公,圣旨是否……”
他的疑问还没问出来,奉旨太监就黑了脸色,“侯爷这是要抗旨吗?”
圣旨已下,只要不接,统一都按照抗旨处理,这是规矩,是天子的威压。
“臣领旨、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次,忠勇候倒是反应很顺利了。
奉旨太监也不再继续追究,只笑眯眯地将圣旨递到了忠勇候的手里,“侯爷,那韩氏子剑虽是个男儿身,但他救了国舅爷的性命,是国舅爷的大恩人;现今又入了皇上的眼,钦点了跟在太子身边;皇后娘娘那边,对此人也是赞誉有加,稍后也会有恩旨过来。这样泼天的恩宠,侯爷可想明白了?”
忠勇候将圣旨拿在手里,沉默着,半晌都没回答奉旨太监的话。
他不说话,其他的人也不说话,场面一时之间,安静得可怕。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而来的一声惊恐叫声,打破了沉静。
“母亲!”这一声是沈云书失声叫出来的。
云裳看了看开始透明起来的自己,摇头苦笑。
哎,其实在奉旨太监念圣旨的时候,她的手就开始透明了起来,等到现在,大半个圣旨都在透明中。
不过一般透明到现在这种程度的时候,通常大都的人应该已经看不到她了,没想到沈云书竟然还能看到。
“母亲……”
“母亲……”
“母亲……”
随着沈云书的话音刚落,另外三声也跟着响起来了。
是沈思蕊与沈思娴与沈六郎。
云裳表情里有一丝愕然,但很快的,这愕然化为了释然与欣慰:这一世的自己,虽然前世窝囊,但冲着自己的这四个好孩子,就是人生大赢家了。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现场仿佛只有沈云书四人还能看到云裳的存在,而且他们的这一系列透着古怪的举止,其他的人仿佛没看到似的,万氏依旧跪在后面,满脸的不敢置信;忠勇候拿着手里的圣旨,依旧沉默不语。
“母亲母亲……”这短短的时间里,沈云书四人已经冲到了云裳的面前,可刚到,沈六郎第一个面色就露出了满眼的茫然,他似乎有些不知道自己冲到这里来干嘛,就跟现场那些看不到云裳存在的人一样,陷入到了一种古怪的境界里。
云裳大概是明白这种情况的。
沈云书第一个冲到了云裳的面前,他伸手想要去抓住云裳,但他的手却直直地穿过了云裳的身体,这让他神色更加惊慌,另一边看到了他这番表现的沈思娴沈思蕊,也被吓到了,她们也纷纷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云裳。
但都是徒劳无功。
看着这几个孩子恐慌无助又害怕的模样,云裳心中也有些不好受,原本她是想悄悄消失的,却不想这个圣旨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偏偏让她要当着几个孩子的面消失。
所幸,宣讲圣旨的时候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她的身体基本上已经透明化了,在几个孩子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完全透明了。
下一刻,大概就该消失了。
闭上眼,云裳让自己不去看沈云书三人那让她难受的表现,耳边却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忠勇候的声音,他对奉旨太监说道:“臣感恩皇上成全云书与子剑。这是他母亲的遗愿,她为救我而死,如今心愿得了,在天之灵必也对陛下感激涕零。”
“天道竟然是这样圆的!”云裳分神吃惊了一下,下一刻一直在她耳边响起来的“母亲”呼唤集体消失,她若有所感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片星河璀璨的熟悉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