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个士兵小心翼翼的架着被镣铐紧锁住的小姑娘在前面走。
流云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
士兵们脸上写满了惊惶恐惧之意,但也有点怀疑神色。
然而——
走了没几步,刚跨过外郭,在横山城三之丸的虎口狭窄处,十分偶然地路遇了熟人。
那是虎背熊腰,大腹便便的蜂须贺正胜。
他眼睛尖,远远见到立刻上来打招呼,然后一看又茫然不解,问到:“流云大人是在做什么?这两个士兵押送的是谁?”
流云言简意赅道:“我昨日赠了一枚银币给这小姑娘,似乎反而连累她被当做贼人,因此要找他们的奉行讲清楚。”
听了这话,蜂须贺正胜愣了一愣,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又摇头止住,苦笑着说:“那好吧……正好我没什么急事,也跟着您走一趟看看吧……”
流云轻轻点头说:“有劳!”
那么蜂须贺正胜就加入了队伍。
前面两个士兵这下子彻底慌神了。
他们并不晓得佐佐木流云的相貌,只听闻过这个快速响亮起来的名字,知道是城主大人新近收纳的人才,因此心下颇有些怀疑。
但蜂须贺正胜作为木下藤吉郎的左右手,城里谁人不认识?
因此两士兵立刻哭丧着跪地求饶,哀嚎道:“都是奉行大人的吩咐,我们只是听命行事,我们啥也不懂啊……”
蜂须贺正胜见此情形似乎并不意外,瞟了流云一眼,淡定命令道:“先带路去找你们奉行,后面如何判断,如何处理,那不是后面的事,不用着急。”
他这个态度和语气,让士兵们稍微心安,战战兢兢地起身继续往前走。
到三之丸某处,一间宽敞的武士屋敷门口,隔着老远便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动,与几个男人的吆喝声。
似乎是在饮酒赌博?
两个士兵见此又吓得不轻。
但流云暂时没说什么。
蜂须贺正胜也没说什么。
两个士兵只得硬着头皮敲响了门。
咚咚咚的声音响起。
没人应。
两个士兵更加用力敲门。
铛铛铛更大的声音,盖过了屋子里的噪音。
“谁这么没眼色啊!”
里面一个圆脸小胡子的武士没好气骂了一声,走出来拉开了门,见了架着小姑娘的两个士兵,骂道:“不是说了吗,别来打扰我,直接把这女贼送到……”
话没说话,那名武士又看到背后的佐佐木流云与蜂须贺正胜,顿时戛然而止,原地发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摆出恭敬神色,鞠躬弯腰道:“蜂须贺大人,佐佐木大人,两位怎么有空到在下家里来,快请进……呃……大家只是在玩牌,没有喝酒,也没有赌钱!”
这家伙倒是认识流云的。
蜂须贺正胜笑了笑,迈步进去。
流云也跟着入内。
两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架着小姑娘走在中间。
可以看到,有好几个武士在屋子里做客,见了有“贵人”前来,纷纷慌忙行礼。
蜂须贺正胜假装看不到他们急忙收起酒水和银钱的举动,一脸慈祥和蔼地发问道:“你们……都是在休假吗?没有谁今天当值的?”
一圈武士纷纷摇头否认。
见此蜂须贺正胜点头道:“既然如此,玩玩牌娱乐一下,也没什么。”
武士们顿时都松了口气。
特别是那个圆脸小胡子的,也就是这里的户主。
他勉强尬笑了两声,想要说些什么来套近乎。
但蜂须贺正胜马上又说:“今天其实不是我,而是这位佐佐木流云大人,找你有事。”
圆脸小胡子顿时十分疑惑,连忙谄笑着转过身来,对着流云。
流云指了指那两个士兵,以及被镣铐锁住的小姑娘,径直发问:“你是他们的上级奉行?请问怎么称呼?”
圆脸小胡子恭谦道:“在下水野忠广,担任横山城城下町的治所奉行,负责抓捕盗贼,维护町的安定。”
流云道:“原来如此。那么这个小姑娘,确实是您昨日所逮捕的?”
圆脸小胡子的水野忠广看了一眼,思索片刻,仔细答道:“是的。这个女贼盗窃了一枚价值约两贯的银币,数量可是不小,因此是在下亲自逮捕的。”
流云又问:“那么,请问您是否拿到她盗窃的证据?”
圆脸小胡子的水野忠广愣了一会儿,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妙,小心翼翼说到:“是这样……我昨天在城下町卖米的三田屋里面发现,这个穿得破破烂烂,吃饭都吃不饱的人,突然拿出一枚大银币来买东西,所以就认为肯定是偷来的。我把这名女贼……这姑娘捉起来审问了一遍,她一直不肯招认,反而说那枚大银币是好心人施舍的……这个说法听起来实在是很可疑,所以就……”
流云面无表情道:“这枚银币,是我昨天给她的。”
圆脸小胡子的水野忠广大概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刻没有太惊讶,而是立即跪倒赔礼:“实在抱歉!是在下一时糊涂,过于草率了!犯了严重的错误!”
蜂须贺正胜立刻皱眉大骂:“蠢货!作为城下町的治所奉行,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要不是今天有佐佐木流云大人在,你就要犯下大错了!”
水野忠广保持土下座的姿态,慌忙答道:“是!在下一定好好反省!”
流云皱了皱眉。
他自从融合了那能操纵人心的红色勾玉,便对他人的心思有了敏锐的直觉感知,当即便觉得这个水野忠广不是善类,而多半是个狡诈阴险的人。
但是,也不能只因为自己的直观感受,就给人定罪。
于是流云没有深究,只是指了指那小姑娘说:“没有证据,就把人打得浑身血肉模糊吗?”
水野忠广支支吾吾,嗫嚅不敢回应。
蜂须贺正胜做出愤怒姿态,痛骂道:“你们就只会严刑拷打逼供吗?也不怕屈打成招!以后必须改进!否则我饶不了你!”
瞧瞧这话说得……
以后必须改进,否则饶不了。
那意思不就是说,这次就且先饶恕了么?
显然蜂须贺正胜只是给一副姿态让流云看看,并不是真的把那个小姑娘的遭遇当一回事。
流云有点恼火。
今日若是不插手,这个小姑娘多半要蒙冤死在大牢里。
一条性命,怎么能这么轻视?
若是看不到则罢了,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但此刻当面计较,并不明智。
那个圆脸小胡子的水野忠广,感觉上是个经验丰富的狡诈之徒,并非轻易能用言语对付的,若咬死了只是工作失误,你说再多都是徒费口舌。
如果真的只是偶尔工作失误,最多只能说是刑讯过于残忍,然而以这个时代的标准,倒说不上是什么滔天大罪。
虽然流云是个穿越的,但生性还算宽容,并不打算以后世的道德标准去苛责古人。
因此,他思虑片刻之后,决定暂时不作太多计较,什么都没讲,只指了指那个小姑娘:“既然她无罪,请打开镣铐,让我把人带走。”
蜂须贺正胜点头说:“正是正是,还不赶快!”
水野忠广连忙起身,到房里去了钥匙,慌慌张张解开镣铐。
流云伸手搂住小姑娘的腰身,道了一声“告辞”,便转身而去。
留下圆脸小胡子的水野忠广躺在地上舒气,以及熊腰虎背的蜂须贺正胜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