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岳丸说出“道誉”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泛起深深的怀念之情。
看起来他跟佐佐木家的先人,是有些情谊在的。
可问题在于,流云对佐佐木家的族谱全无了解,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话题可以谈。
一开口,只会露馅。
他只能据实以告:“一个月前我还在寺庙里当和尚,只因家中绝嗣才被迎回去继位,所以对佐佐木家的家史,尚未来得及了解。听说组中有个鼎鼎大名的人,被称为‘道誉公’,然而到底是真是假,是否后人攀附,这我可不敢说。”
大岳丸听了这话抚掌笑道:“错不了,你身上血脉虽然十分稀薄,但的确有道誉那家伙的传承,本王难道会看错?”
流云觉得这个话题并不重要,随口道:“既然这么说,看来我是真的有个出名的祖先。只不过,多半是旁支杂系吧?”
大岳丸倒是对此十分在意,怀念道:“佐佐木道誉那小子,真是个大混蛋啊!跟你一样,钻了本王话语中的空子,骗了三剑,才免了留下来当奴仆。祖孙倒是同样狡猾。”
话虽这么说,大岳丸却露出和善的微笑。
显然,他虽然一口一个“混蛋”,实际对那个佐佐木道誉还挺喜欢的。
流云没答话——不知道该怎么答。
大岳丸也不需要任何配角、捧哏或吐槽役,自顾自地就往下讲了:“自从本王输给鉴真秃驴,立下了远离尘世的誓言,几百年来可算无聊到了极点,虽然里界秘境之中,男女佳人足有上百,但时间一长,也都倦怠了。直到道誉那家伙过来,只用一对骰子和几十张骨牌,就讲出了许多种玩法,才终于让本王有个消遣取乐的事情可做。唉!可惜道誉是个不愿裙钗雌伏的,否则以他的容貌气质和品味玩趣,本王当以正室之礼待之。”
听了这话流云满头大汗。
这妖怪的口味,也太过百无禁忌了一点,男女通吃的事情,这么光明正大的讲出来真的合适吗?
还一口一个“本王”什么的,难道这就是上古贵族的风雅之道吗?
所幸,流云自己生得健硕颀长,棱角分明,跟那种柔弱的美少年形象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接着大岳丸又期待地盯着流云,饶有兴味道:“你既然是道誉的后代,想必也是会玩的人吧!可有什么新的游戏介绍?如果有令本王满意的,除了放任你自行离去之外,必然另有重赏。”
流云心说,你这破地方,既没有主机掌机,又上不了steam,连个taptap都没有,我哪有什么好玩的游戏可以介绍的?
但回头一想,记起刚才对方说的“骰子”和“骨牌”,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有不少东西可以分享的。
不过,我干嘛要讨好大岳丸这家伙呢?反正已经骗到三剑,足够自己离去的了。
一回头,看到单马尾和短发髻被捆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井河阿莎姬面色黯然,似乎已放弃逃脱的希望……
见状流云犹豫片刻,最终抬头对着大岳丸高声开口道:“确实有不少好玩的东西,可以介绍一下的。”
说完,他顺手从旁边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起来。
“首先是这个……弄五十四张纸牌出来,分为四色,每种花色一到十三各一张,然后是大王牌和副王牌……”
“最流行的玩法,便叫做斗……嗯,斗代官。两人扮演参与一揆的贫农,一人扮演镇压一揆的恶代官……”
“复杂一些的还有双升。需要两套纸牌,四个人参加。东西二者为一组,南北二者为另一组。嗯,这是取得连横合纵之意境……”
“你说这全靠运气?倒也有不怎么靠运气的,叫‘桥牌’。规则有些类似,但有‘定约’和‘加倍’之说……”
“除了纸牌之外,只用骨牌与骰子,也有叶子戏和六博之外的新玩法,唤作‘麻雀’,麻雀的玩法有许多种,都大同小异,请听我细说……”
流云一边在地上画图示意,一边解说,把所知道的诸多纸牌和麻将玩法一一讲述出来。
他上辈子是个不务正业的摸鱼大王,小时候又没有电子产品可以享受,倒有一半时间是在牌桌上度过的,说起这些完全是驾轻就熟。
那大岳丸凝神听得十分仔细,领悟力又很强,很快便牢牢记住。
然后在脑中稍加推演,便大为赞赏:“有趣有趣!比当年道誉的玩法,还更胜一筹!虽然你这小子,相貌比先祖差得多了,却比先祖更有趣,哈哈哈哈!”
流云默然不语,心想相貌差点就差点吧,至少菊花是安全无恙的,这可比啥都重要。
井河阿莎姬在一旁看着流云一本正经地给大岳丸介绍纸牌和骨牌的玩法,感到画风十分诡异,下巴都差点惊掉。
她马上产生了借机带上同伴逃走的念头。
可每次刚有动作,大岳丸便会状似无意地瞟一眼过来,看上去好像是偶然,实际却明显是警告。
因此井河阿莎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流云显然也意识到这个,时不时漠然淡定地看过来,然后又毫无感情地把目光移回去。
……
大岳丸将流云介绍的这些游戏放在脑子里推想演示了一下,傲然颔首表示十分满意,沉思片刻,向流云说到:“看你似乎有点关心这几个女子,难道也想据为己有吗?要是这样的话……既然你带来这么有趣的游戏,那本王不夺人所好,你把她们带回去吧!”
听了这话,流云哑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总觉得想要辩解什么,又不清楚究竟该辩解什么。
这一沉默,大岳丸只当是默认,便挥手慷慨道:“那就让你带走吧!这几个女子虽然不错,但在本王的寝殿之中,只能算是寻常货色而已。可惜里界秘境,不能轻易进出,否则定要你开开眼界才行。”
流云心想,至少今天晚上,井河阿莎姬表现得还像是个好心的队友(只是有点傻)。
那么自己也该顺手替她解围才是,干脆将错就错,淡然道:“那就多谢成全吧。”
大岳丸点了点头,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调笑道:“以本王看,这三名女子你尚未得手吧?其中甚至有两个还是未经人事的……我说佐佐木家的小子,需要本王给你几个好用的道具和技巧吗?”
流云淡定摇头,装作一副老司机的样子:“多谢好意,不用了。这就如同攻城略地,快有快的妙处,慢有慢的趣味。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再来享用,才格外可口。”
大岳丸思索了一会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赞同道:“有道理,有道理!本王最近确实是觉得,无论如何俊美秀丽的男女,都提不起多大兴趣。果然还是要换个玩法,多体验一下。”
流云其实不懂这些,只觉得羡慕嫉妒恨,却装出十分有心得的样子,意味深长地呵呵一笑。
井河阿莎姬听了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涨红了脸,羞怒不已。只是碍于没有别的法子脱身,又不敢贸然发作。
此时午夜早已过去,天色已渐渐发亮。大岳丸抬头看了看,闷闷不悦摇头道:“本王答应了鉴真秃驴,不在白昼出没,这便只能回去了!”
说完,他舞动双翼,腾飞而起,向废墟中的裂缝移去。
大岳丸身形消失之前,又想到什么,手腕一抖,将之前从绿毛山鬼额头上取下来的红色勾玉掷向流云,同时开口道:“这玩意儿威力平平,在本王寝殿里算不上什么宝贝,又被那该死的绿毛小贼占据多年,本王懒得拿回去,便赏给你这佐佐木家的小子了!”
说话,他就进入地缝,彻底消失。
接着地上的缝隙又重新合上,像是从未裂开过一样。
流云下意识伸手接过红色勾玉。
顿时,感到无数不属于自己的混乱情绪和想法,犹如万川归海一般流入自己的心中。
一瞬间流云感到自己的意识有些混乱,原有的人格略微动摇。
他本算是个心智坚定的人(否则也做不出“禽兽不如”的事情),但此刻毫无准备,遭受众多冲击,一时难以处理。
这时井河阿莎姬心情复杂,不知该为脱身而庆幸,还是该为刚才的粗鄙之语而愤怒。
她下意识朝流云看去,却见对方拿着红色勾玉呆滞原地,略有失神。
井河阿莎姬疑道:“佐佐木大人,您还好吧?”
这柔美成熟的女性嗓音入耳,流云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马上清醒过来,压制住红色勾玉之中混乱的情绪和想法,并且大致明白了这件法器是用于惑人心神的。
前面绿毛山鬼,正是由于额头上装了这玩意儿,所以才能操纵被其咬伤的受害者。
倒算是个不错的法器,只是怎么使用,还得研究研究。
流云不动声色地收起来,对着唤醒自己的井河阿莎姬微笑了一下:“我没事,刚才在想些事。”
谁知这一笑,就出了事。
把红色勾玉收到怀里之后,流云自己没感到什么变化。
但井河阿莎姬,忽然觉得他相貌俊美了许多,谈吐举止风度翩翩,语音极有磁性,微微一笑中包含了极强亲和力,难以阻挡。
甚至不想阻挡。
她先是目瞪口呆,继而面色绯红,然后慌张地移开视线,手忙脚乱语无伦次。
流云却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
他心里只想着——下次见面终究还是敌人而非朋友,总归是要动刀动枪的。虽然可惜,但也无可奈何啊。
毕竟所谓的暧昧关系,只是刚才那个大岳丸的误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