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竹中重治的协调下,双方姑且达成了暂时的和平。
只是流云生性警敏,心中防范之意一时半会儿是没法消散的。
井河阿莎姬倒是很快解除了戒备状态,不知道该说是正直坦荡,还是愚蠢轻信。
虽然她的两名下属,单马尾和短发髻,依然是对流云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畏惧。
这时候流云忽然觉得,不只是来自美丽女性的崇拜令人舒适,来自美丽女性的畏惧也令人心下暗爽。
那个单马尾和短发髻战战兢兢仓皇颤抖的模样,很有意思啊!
这种难以解释的奇妙心理,想想好像有点变态……
但是,古话说得好,男人变态有什么错!
嗯,没问题,自己很正常。
……
目前看来,对魔忍们仍以为破坏了同僚的首级,尚不知道流云将黑衣人首级与黄金掉包之事。
更不知道,竹中重治已经从中得出不少重要信息了。
流云肯定是没动机多嘴的。
竹中重治也很有默契地隐瞒了此事——这家伙看起来像个世外高人,在人情世故上却是不陌生的。
同时流云觉得,其实要骗过这个天真的井河阿莎姬不难。
达成一致退治妖物的协议之后,竹中重治表现得十分友好,率先将所知的情报讲了出来。
那边井河阿莎姬仔细听完之后,也毫不藏私地分享道:“我手上带着一种用于追捕妖魔的法宝,可以模糊追溯看到光正寺僧侣被害的场面。那妖物形似猿猴,有一丈高,绿色毛发,尖爪獠牙。”
流云听了她的描述,觉得好像在哪见过,立即在脑海中思索起来。
竹中重治闻言接过话头说到:“听您所述,像是一种叫‘山鬼’的妖怪,也有些宗派的僧侣和阴阳师,采用‘山童’、‘山魃’、‘山精’、‘山猿’之类的命名,所以民间流传的称谓很多。说起来,这与鉴真圣僧圆寂之后的门户之争有关。”
流云心说门户之争也太无聊了,同一个东西,非得改个名字才舒服吗?真是徒然增添麻烦。
称谓而已,有什么要紧?
井河阿莎姬点了点头,继续道:“然而,一般的山童,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不可能一瞬间不动声色地杀害数十个僧侣。我看到那行凶的妖物眼睛冒出红光,另外额头上有一块像是玉石的东西,不像天生,倒像是外力强行镶进去的。这块玉石可能蕴含了凶恶的力量。”
流云这时候回忆起旧事,便开口道:“我想起来几年在奥羽山中见过一群山童。他们形似人类,性情温和,与今日这只杀了数十人的凶兽迥异。”
井河阿莎姬立即回应道:“但毕竟还是难以沟通的异类啊!鉴真圣僧遗嘱之中,把世间异怪分为三类,山童属于不必捕杀但必须驱逐的那一类。”
竹中重治闻言低头叹息道:“我至少见过四个不同版本的鉴真圣僧遗嘱,主旨都大相径庭。”
井河阿莎姬表现得十分坚定:“竹中大人须知,比叡山延历寺开基之祖空海上人,乃是鉴真圣僧的隔代嫡传,所以自然是最有说服力的。”
竹中重治苦笑摇头,沉默不语。
流云冷眼旁观,对此漠不关心,淡淡道:“此事多说无益,不如尽快寻找妖物。”
井河阿莎姬和竹中重治点了点头,不再争辩。
看起来他们以前针对这个问题就交流过看法,而且一直没有达成一致。
现在忽然又争论起来,大概不是想说服对方,而是试图影响到佐佐木流云这个涉世未深的强力第三方。
这只能说打错了算盘。
流云虽然外表是不谙世事刚还俗的小伙子,其灵魂却来自信息高度发达的科技世界,经过了无数别有用心的谣言洗礼,不是能轻易用言语说服的人。
停止争执之后,井河阿莎姬命令她的属下通过一个小镜子寻找妖物去向。
竹中重治则一边闭目占卜,一边驱使蒲草编织的鸟型式神飞行搜索。
很快两人得出同样的结论:“继续向南。”
流云运用了一下刚学不久的地理知识,发现目前自己已经进入铃鹿山脉有一段时间了,已经不是山林外围了。
再往南的话,应该是人迹罕至的高峰。
以此推测,那妖物多半是有意钻入人迹罕至的山林,而非误打误撞。
那问题来了——
妖物在光正寺大肆屠杀一番之后,不去别处作恶,反而一门心思往山里面跑?
难道是提前知道会被讨伐,赶紧跑路?
假如真的是这样的话……
一个有智慧的妖物,在已经知道会被讨伐的情况下,恐怕不止会一味逃跑,而是会准备反制的手段才对吧!
想到这里,流云更加谨慎,加强戒备。
看身边,竹中重治显然是不需要提醒的人。
井河阿莎姬以及她麾下两名女将倒是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她们只是临时合作者而非真正的队友,索性就别提醒了。
如果她们中伏身亡,帮忙报个仇就算对得起了吧。
过了一会儿,山林深处能看到断掉的木棍,破烂的草鞋之类废弃物,似乎是有人类活动。
然后再往前,竟见到火堆。
火堆附近有一间茅草房子,还有几个倒在血泊中受了重伤的百姓,正在呻吟惨叫。
看装饰,应该是以狩猎或伐木为生的山民。
井河阿莎姬似乎心肠很热,见状立刻疾步走近询问:“我们是比叡山延历寺的人!各位是遇到什么了?”
一个受伤稍轻的小胡子艰难支起身子,有气无力道:“是个像猿猴的绿毛妖怪,爪子比刀剑还锋利,可怕……可怕……”
井河阿莎姬回头说:“先救人!”
便立即上前去。
竹中重治顿时欲言又止。
流云却没那么好定力,忍不住开口吐槽:“那妖物一瞬间就杀了光正寺六七十僧人,若对这些山民动手,怎会留下活口?定然有蹊跷。”
井河阿莎姬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
这时正好她面前一个伤者身子一软,没了动静,悄然倒下,气息断绝。
井河阿莎姬立刻下了决断:“无论如何,不能看着无辜者死在我面前!凛子,不知火,跟我一起救人!”
流云倒也懒得阻止,心想你这蠢女人既然找死就去死算了,也省得以后还要为敌。
此时竹中重治伸出手,捏了个外人看不懂的姿势,瞬间身上施放出微弱的蓝光,但周遭并无其他反应。
见状竹中重治皱了皱眉,低声对流云道:“若是有变,还请佐佐木大人不吝出手,在下的术法大多需要费时施展,未必来得及。”
流云耸了耸肩,做出本时代人看不懂的动作,一脸不置可否:“尽量吧……”
接着,井河阿莎姬不知从哪摸出随身带的纱布和药油,就要走上前给受伤的山民们包扎止血。
她属下的单马尾和短发髻,却是畏惧地看了一眼流云,才轻轻跟上去。
火堆旁倒着十来个山民,只有两个有意识的,立刻连连称谢。
对魔忍们携带的药物似乎很管用,涂到骇人的伤口上,迅速止住了血流。
但此时忽然生变。
那几个受了重伤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山民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翻身而起,动作十分迅捷,眼中冒出红光,并且朝着正在救治自己的对魔忍死命擒抱过去。
距离太短,实在猝不及防。
而且她们只想着救治山民呢,根本毫无准备,连刀都被拔。
单马尾看起来气力最差,迅速被三个山民按住动弹不得。
短发髻稍微强一点,手脚遭擒还能挣扎,却一时脱不开。
两人身体均被咬中,同时发出痛呼。
唯有井河阿莎姬凭着下意识反应纵身一跃躲过擒抱。但随即五个眼冒红光,并且瞬间长出利爪尖牙的山民,朝她合围过来。
她将将落地,已无可回转借力之余地。
竹中重治骑在兽型式神上瞪圆了眼,连忙从怀中取出符篆,却哪里来得及?
此刻唯一能救场的,便只剩流云。
他屈膝发力,足下生风,快如闪电向前掠去。
同时已经抽刀在手。
五尺野太刀,在昏暗的火堆照射下,闪出冷冽的寒光。
只闻“嘶”的破空之声,正欲围攻井河阿莎姬的五个山民,几乎在同一时间脑袋坠地。
五股血柱喷溅而出。
井河阿莎姬得以幸免。
她只来得及喘了一口气,便立刻抛出手里剑,杀死压着单马尾的三个山民。
而流云,既然已经出手,也不嫌麻烦,挥刀将围攻短发髻的山民们斩为两段。
鲜红色的液体,四处飞舞。
空气中立即弥漫了浓烈的血腥味。
竹中重治缓了口气,匆匆走上前,神色凝重:“看来这妖物,能将被其咬伤抓伤的人转化为仆从。这些山民,一瞬间被唤醒成为眼冒红光,利爪獠牙的异怪。我的术法,刚才居然没有侦测出异常,看来……这不是妖物本身的能力,而是从别处得来。”
井河阿莎姬闻言大惊:“刚才凛子和不知火好像被那些山民咬过抓过……”
顺着她的话,众人一看,只见单马尾和短发髻上上下下已经被咬出抓出很多伤口,而且都陷入昏迷,身上泛着目前还比较轻微但正在不断变浓的红光。
竹中重治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集中精神念了好长一串口诀,然后将瓶中的水均匀撒到单马尾和短发髻身上。
随后,红光变淡了不少,但依然十分明显。
竹中重治叹了一声,加大力度,再次重复一遍这个操作。
那诡异的红光终于消失。
竹中重治这才舒了口气,满脸疲惫地说道:“这影响心神的效果,一定来自某个强大的法器!我猜二位对魔忍只是被间接咬到,而且不深,所以清除起来不难。”
接着单马尾和短发髻渐渐苏醒。
井河阿莎姬露出庆幸之色,先向竹中重治道谢,而后走到流云身边,伏身下拜:“方才若不是您,恐怕不堪设想……真是感激不尽!”
流云没给她好脸色:“只是担心你们都被妖物控制的话,连我都会有危险而已。”
井河阿莎姬有点难堪,但依然恳切地道谢:“幸好,今夜佐佐木流云大人是我的战友而非敌人。”
流云撇了撇嘴吐槽到:“幸好,过了今夜就不再是了。”
听了这话,井河阿莎姬微露憾色,低声道:“无论如何,我会记住这份恩情的。”
流云依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必。”
井河阿莎姬望着流云身上被鲜血浸染成红色的吴服和羽织,目光闪烁,心思回转,最终只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