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会这等事？明白了。胆敢伤害宁宁的人……老身绝不会饶恕这群尼姑的。”
归蝶夫人此时已经勃然大怒，双眼中显出令人胆寒的肃杀气象，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宁宁在她身边颔首垂目，沉默不语，宛如小鸟依人。
流云远远地见了，隐约有点觉得——
她俩的关系还真好啊！
会不会，有点过于好了呢？
……
方才进了清见寺的大门之后，归蝶夫人把宁宁拉到房里细致询问，流云坐在客厅，由两个年迈的侍女伺候着喝茶。
此时已过了子时，来到下半夜，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
桌子上亮着灯盏，外面是稀稀落落的星光月耀。
以流云的耳目，可以清晰看见，这简朴狭小的清见寺里，只建着一大二小三座屋舍，充其量有六七个仆人伺候罢了。这织田家主母归蝶夫人，还真不怎么讲究排场啊。
院子里和客厅中，也没有任何与奢华二字扯得上关系的陈设。
出现在眼前的，只有一个兵器架，还有箭靶、木人之类的习武道具。看来归蝶夫人是喜欢舞刀弄枪的。
在院子正中有一口水井，然后只剩下一大丛两三尺高的植株。大概不在花期，都是些茎叶枝芽——又或者根本是不会开花的类型，流云不懂得这方面的知识，是看不出来品种的。
但年迈的侍女倒茶时，介绍说是用百花花瓣泡茶，还是归蝶夫人亲自在院子里种的，不仅沁人心脾回味无穷，还有安定心神，强身健体的妙用。
所以说，院子里种的，其实是百合花啊。
嗯，一个跟丈夫感情疏远，两地分区，喜欢种植百合花，威武豪迈，气场更胜须眉的，霸道女总裁归蝶夫人。
而且跟下属的妻子关系十分密切。
流云感觉这事继续琢磨下去，实在有点细思恐极的味道，赶紧主动掐断了一下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力。
专心喝两口百合花香的好茶吧，干嘛要去揣测别人的生活呢？
……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灯火与星光之下，女总裁……不对，是归蝶夫人，面色铁青，神情肃然，提着四尺的太刀，从房间里走出来，声称要让广德山慈受院里面的那群陷入邪道的尼姑“伏法见诛”，言语之中，杀意十分坚定。
这怒不可遏的姿态，仿佛是保护幼崽的雌兽。
宁宁原本也是雍容端庄，落落大方的主妇，颇有一种以柔克刚的气度。
但是现在，她低眉垂目拘谨收敛地跟在归蝶夫人侧后方，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被鹰隼护佑在羽翼之下的小雏鸟似的。
反差十分剧烈啊。
流云尽量想控制自己，还是忍不住老会往奇怪的方向去联想。
都怪上辈子闲着没事到网上瞎逛得太多了，接触了一箩筐的禁忌知识，什么“百合花开”，什么“橘里橘气”之类的，脑子都有点被洗掉了。
老顽固们说二次元文化毒害青少年身心健康，看来还真不是完全没道理呢。
流云花了片刻时间调整心情，压抑住不合时宜的好奇心，正气凌然地归蝶夫人说：“正该如此。估计那边一时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尽可一网打尽，揭穿这个沦为魔窟的尼姑庵。”
归蝶夫人闻言点了点头。
她虽怒发冲冠，状欲择人而噬，但并不一味急躁，反而颇为冷静，轻抚着怀中剑鞘，淡定说到：“然而今日宁宁的遭遇，不适合被太多人知晓。所以暂时无法令织田家驻扎在京都的军队出动，他们那帮粗人，可不懂得为女性保守隐私秘密。”
流云对此表示赞同。
但是不让织田家的军队出手，又能找谁出马呢？
即便归蝶夫人本身是个高手，再加上流云自己，那也只有两个人。
就算打得过，也没法保证一网打尽吧。怎么说那尼姑庵都有三个门呢，就算人家不会翻墙，至少也得三个人才能堵住。
他忍不住将疑问说了出来：“那您的意思是，要动用不属于织田家的战力吗？”
面对这个问题，归蝶夫人笑了笑了，脸上呈现了兼具自豪和伤感的复杂感情，没有作答，而是向旁边的侍女吩咐说：“去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那个东西，指的是什么？
两个年长的侍女好像听得很明白，露出惊讶的神色，脚下却很利索，赶紧跑到屋子里面，拿出来了一个……
唔……是一个什么东西来着？
在流云眼里，只是个简陋又陈旧的大油壶罢了。目测大约能装一斗半的油，擦得倒是很干净，但没看出蕴含着什么力量。
归蝶夫人从侍女手里郑重地接过油壶，顿时陷入缅怀的情绪，叹息道：“当初家父留下的东西，大多已经被人遗忘了，不过只要这个东西还在，就始终留存着昔日事业的痕迹！”
作为一个战国历史爱好者，流云知道这位霸道女总裁的老爹，是曾经的美浓国主斋藤道三。
至于“昔日事业”却不甚了解。
只见归蝶夫人双手托着那个简陋又陈旧的油壶，走到院子中间的水井旁边，挥手将油壶扔进了井中。
须臾间听到一声闷响，油壶似已落入井底，漂浮在水面。
流云渐渐感到周围忽然生出妖气，而且迅速膨胀，越来越浓烈，片刻之内就已经十分充盈和强大，马上有了一股百鬼夜行的气势。
接着，归蝶夫人昂首挺胸，负手而立，左右环视一番，以豪迈激越的语气，高声呼唤道：“当年隶属于‘油屋’的妖怪们，请听好了，老身以‘持壶者’之女的身份，命令尔等现身协助！”
话音落地，一道诡异的七彩虹光，从这院子里的井口喷薄涌动而出。
同时空气中的妖气，已经凝固到了有若实质，令人倍感压力的程度了！
两个年迈的侍女下意识退后几步，站在屋舍的廊道上避开锋芒。
而归蝶夫人张开衣袖，身上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场，将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宁宁护在了怀里。
七彩虹光越来越闪亮，直至刺目如红日当空，然后“噗”的一声爆开，化为许多星星点点，散落于地。
然后院子里就忽然出现了几十上百只形态悬殊尺寸各异的妖怪。
流云一眼看上去，觉得这些妖怪皆不是弱手，估计起码能跟同等数量的织田家马廻众较量一下。
没想到归蝶夫人还藏着这么厉害的精锐武力啊。
可见霸道女总裁的人设绝不仅仅是装出来的，人家确实有那个家底。
几十只妖怪现身之后，不约而同地伏身跪地，向归蝶夫人施礼，没有一个发出多余的声响，做出多余的动作。
有个形状类似人，身材极为高大，但脑袋上没有面孔和五官，只有浓密毛发的，似乎是妖怪头领，作为代表慷慨激昂的说：“时隔几十年，我们终于又得到主人后裔的召唤了！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
归蝶夫人轻轻颔首，挥手一指：“你们都知道广德山慈受院的方位吧？那里现在已经为沦为魔窟，甚至胆敢陷害老身的亲友，今夜叫尔等现身，就是要去攻打此地！”
妖怪们毫不犹豫，慨然伏拜领命，发出凶悍的叫声。
那个身材高大、没有五官、毛发浓密的妖怪头领高声叫道：“诸位随我出战！让外面的妖怪和人都看一看，就算几十年过去了，我们油屋依然是京都最强！”
这时归蝶夫人才拔出了手中的四尺太刀。
一时寒光逼人，笼罩了半个院子。
归蝶夫人她依然只穿着贵妇日常的小袖，脚下甚至还是不适合运动的足袋与木屐，并没有打扮成姬武士的模样。
但是只看长刀在手之后，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流云就深信，这位霸道女总裁一定很厉害。